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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众生皆醒我独醉 ...

  •   树老枝枯,梁断墙倾,这荒凉破败的祠堂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年代。但看那断墙高耸,残脊栉比,独角飞檐,想必当年建造它的一定是异常显赫的家族。
      宫恨从远处走来,他很远就看见了这座荒祠。就他一个人,因为徐开无论如何也要走,他觉得现在和宫恨在一起,不但帮不了他,反而会给他增加负担。宫恨当然不可能让他一个人走,他只好让任小刀陪他一起。他们本也不是人们的焦点,任小刀本也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最让宫恨放心的是,他知道徐开来自试剑山庄。试剑山庄虽不如天下第一堡——白云堡的名声响亮,但试剑山庄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也是举足轻重。理更重要的是试剑山庄离通州不足两百里,骑马不到一日,乘车最多也只不过两天功夫就可以到了,所以宫恨要任小刀将徐开送回试剑山庄。他本想亲自送徐开回去的,但劫持施影的人只给他三天的时间,而徐开又决意要回试剑山庄,所以,宫恨只好偏劳任小刀了。
      缕缕青烟从荒祠中袅袅升起,宫恨已闻到一阵阵的烤肉香味。
      伴随着敲砖击瓦声,一个浑厚洪亮的的声音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悉。”
      这是唐代诗人李白的诗——《将进酒》。这首诗有悲、有愤、有狂。此人弃悲句,如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弃愤句,如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独取狂句,加之语音高亢入云、纵横捭阖,使人一听就知道此人必是那种心胸开阔、生性狂放豪迈之人。
      凤鸣山已近在眼前,宫恨还剩下一天的时间。若是在一年前,宫恨会毫不犹豫的径直往前走,但是现在……
      石阶两旁已是蔓草齐腰,宫恨拾阶而上走进圆拱的大门,就看见一个人、一堆火、一只羊、一坛酒。
      一坛封坭已取酒香弥漫的好酒;一只被烤得油亮焦黄,香气四溢的全羊;一堆不大不小,正好烤肉,“呼呼”燃烧的材火;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满脸粗旷狂放之气的年青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
      宫恨知道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江湖中人称“醉里乾坤”的石青。据说石青本是京城世袭侯门子弟,传到他时,他竟然遣散家仆,散尽家财,甚至连祖宅都买了,然后一个人浪荡江湖。酒量极好,生性放荡不羁,豪爽侠义。两年前,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石青当然也知道宫恨,两年前,在川陕道上,宫恨将来自白山黑水,自诩武功天下第一,在中原先后奸杀女子十八人,抢劫官银三十万两的“长白狼人”韦天君一刀两断。石青当时正好路过,他也被那一刀惊呆了。以他超绝的身手,当时也是冷汗涔涔而落。从那时起,他就发誓,一定要结交这个人。
      石青持木敲砖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呼,朋友定是那名噪武林的‘浪子孤鹰’宫恨。”
      宫恨道:“我也知道阁下就是‘醉里乾坤’石青。”
      “……哈哈哈……”石青大笑道:“想不到我们虽仅一面之缘,却已是知己。既然如此,何不进来一同共饮同醉?”
      宫恨道:“我本就是循味而来。”说完,已走了进去。
      石青的面前已有一个装满了酒的大号银碗,见宫恨进来,又从怀里取出一个,从敞口酒坛中舀了一碗酒,递给宫恨。
      宫恨接过酒。望着自己手中这个略为秀气的银碗道:“石青一向是一个游侠江湖,向来独来独往的人,却不知为何要准备两个碗?”
      石青笑道:“宫恨果然是在下知己。”顿了一下又道:“三天前,在下经过白云镇,见几个地痞调戏一位姑娘,在下正想出手,不想这位姑娘人不但长得是美艳绝伦、艳冠群芳,一身武功更是让人叫绝。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几个地痞就被她全给弄躺在地上了。没想到的是,这几个地痞武功虽不怎样,下三滥的门道倒是懂得不少,而这位姑娘的江湖经验也实在不多。晌午十分,这位姑娘在逍潇酒楼用饭的时候,这几个地痞假意前来赔罪,便对这位姑娘施了下三滥中最厉害的一种迷药——‘紫云天香’。”
      宫恨接道:“然后你就救了这位姑娘,然后这位姑娘就跟着你,然后你就为这位姑娘准备了这个碗。”
      石青道:“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宫恨道:“只不过这姑娘家用的碗,现在被我用过了,不知要是这位姑娘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石青笑道:“我也不知道,要想知道结果,就只有亲自问问这位姑娘了。”
      宫恨道:“只可惜到现在我都还没有看见这位姑娘。”
      石青道:“也许你以后会见到她的。”
      宫恨道:“为什么是以后?”
      石青道:“因为我们今天一大早就碰见一个老尼姑。”
      宫恨道:“这天下有乞丐、有皇帝、有男人、有女人、有和尚、也有尼姑。既然有,就有可能会碰见,这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石青道:“可这位老尼姑在江湖中绝找不出第二个来。”
      宫恨突然笑道:“这位老尼姑一定是看上了这位姑娘,所以一定要收她为徒。”
      石青道:“她们本就是师徒。”
      宫恨道:“所以你就算不愿,也不能阻止师父把徒弟带走。因为师父不但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反而是江湖中侠名四播的寒山神尼。徒弟既不是与人私奔,也不是背叛师门,只不过是因为一点意外,师徒失散了。”
      石青道:“不错,你怎么知道的。”
      宫恨道:“因为我本就是受寒山神尼所托,帮她打探她弟子叶小玲的去向。不想我还没有什么眉目,她们师徒却已相聚……”
      酒已干,肉已尽,天穹黑幕,繁星点点。
      人未老,心已老,秋虫凄鸣,夜风萧萧。
      石青突然向后倒在地上,星光朦胧,石青也醉眼朦胧。
      石青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可此时在宫恨看来,石青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七八十岁的老者。在他的脸上似乎隐藏着只有七八十岁的老人才会有的世事苍桑与人生感悟。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就会有只有七八十岁的老人才会有的世事苍桑和人生感悟?
      是的。想石青乃世袭侯门子弟,当年出入其门庭的不知有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每一个都让他看到了一段人生——花开花谢、日出日落、苍桑世事、冷暖人情。
      悲欢离合,他早已看破,所以他才会狂放豪迈。
      名利财富,他弃如草履,所以他才会散尽家财。
      尘世中有太多的不平,所以他挥洒出一腔热血,锄强扶弱。
      人生也有许多无奈,所以他才会纵酒狂欢。
      生命本就短暂,何不及时行乐。
      人生本就苦多,何不敞开怀抱。
      石青虽然没有讲话,但宫恨已感觉到他在狂放豪迈背后的那种苍凉和孤寂,那种不甘与无奈,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天上的残月无力地散发着暗淡的幽光;星星疲惫地耷拉着脑袋;秋虫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叫声也显得那样的凄凉和悲伤。
      一阵秋风吹过残破的庭院,柴火“呼”地跳起一串火苗。
      一只野耗子鬼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墙角,爬上那张石青扔在墙角,上面还尚有血迹的羊皮上,却被宫恨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惊吓跑开。过了一会儿,这只耗子又闪闪缩缩的爬了过来,咬着一块他们吃掉在地上的肉。一阵风吹过,柴火又“呼”地跳起一串火苗,野耗子“唰”地窜到墙角,鼠眼四下打量,正准备享用晚餐,突然,一只黑猫无声无息地急掠而下,咬住耗子的脖子,瞬间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苍茫的夜色中远远传来一声凄烈的猫叫,给这无边的夜色曾添了无穷的神秘与诡异、萧瑟与寂寞。
      宫恨对这一切来说,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如同他自己持刀的手,熟悉得厌恶。
      天上,一朵云飘来遮住了本就暗淡无力的月光,大地变得更加阴森与黑暗。
      落光叶子的树枝在周围恣意伸展,像一个个巨大狰狞的恶魔,时刻准备着择人而噬。残破不堪的门窗在萧索的夜风中‘吱嘎’作响。
      云越聚越多,黑暗完全吞没了大地。唯有破祠内的一堆柴火,正努力地燃烧着自己,与无穷无尽的黑暗作着殊死无谓的抗争。没有永久的黑暗,那怕是只有一点星火,光明始终会到来,绝没有人敢否认这一点。
      没有任何征兆,雨点开始掉了下来,越下越大,雨声震耳,最后竟像天上捣蛋的小仙往下界倒水一样。
      在秋天,这样大的雨实在少见。但如果在这样大的雨中还有人马奔走,就更少见了。
      雨声震耳,但马蹄声竟如惊雷鼓鸣般穿透雨声,由远而近。
      谁?会在这样的夜晚赶路。
      谁?会冒着这样的盆泼大雨赶路。
      石青坐了起来,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幽深的雨夜道:“宫恨,你猜这些人是为了去奔丧还是杀人?”
      宫恨淡淡的笑道:“难道除了奔丧和杀人,就没有其它事值得这样赶路了?”
      石青道:“也许有,但对某些人来说,奔丧和杀人一刻都耽误不得,尤其是杀人。因为等待杀人或被杀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杀人或被杀的事发生?为什么要有痛苦的事情?为什么明知道杀人或被杀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还是有许多人去做?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不能相亲相爱?
      这就是生存的规律,任谁,也绝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人生本就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也许,这就是人类的悲哀。
      宫恨笑了笑道:“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赶着去被杀,还是赶着去杀人。”
      石青道:“他们是去杀人的。”
      宫恨道:“你怎么知道?”
      石青道:“因为他们要杀的人就是我。”
      宫恨道:“他们一定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石青道:“不错。你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吗?”
      宫恨道:“不知道,但我想,敢要杀你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人。”
      石青道:“‘七剑山庄’的‘云州七剑’,你应该知道?”
      宫恨道:“在我眼中,‘云州七剑’虽不是什么大侠,却也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石青道:“这一点我也非常赞同,但‘云州七小剑’……”
      宫恨道:“‘云州七小剑’?”
      石青道:“不错,‘云州七剑’各有一个儿子。他们自己虽然爱惜名声,但他们的儿子却不一样。”
      宫恨道:“有什么不一样?”
      石青道:“‘云州七剑’的儿子自持父辈在江湖中的声名和家中的财势,自号‘云州七小剑’。在沧州城中买了一座庄院,取名为‘七小剑府’。”
      宫恨道:“年青人喜好虚名,也无可厚非。”
      石青道:“当然,若仅是如此,以他们父辈的财势和在江湖中的声望,我想,就算有人看不惯,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必尽他们这样做既没有损害别人的利益,也没有威胁到别人的生命,但实际确并非如此。”
      宫恨道:“是什么?”
      石青道:“这七人武功倒是不错,很得他们父亲的真传。但品行之低劣、行为之阴毒,实在让人无法起齿。三个月前,我听说沧州城中经常有少女失踪,等再出现时,已是一具尸体,而且是裸尸,尸体上伤痕累累。不是面皮被剥、□□被剪掉,就是□□被掏空,或是□□塞着异物。我明查暗访两个月,终于得知原来这全是‘云州七小剑’所为。当时,我真的无法相信,他们会是‘云州七剑’的儿子。”
      宫恨道:“这样的事本就是一个正常人无法去做的。‘云州七剑’每一个人都非常正常,他们的儿子就算不太正常,也应该不至于如此离谱。”
      石青道:“但事实正好相反。”
      宫恨道:“如果我遇到这种事情,这些人绝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这种事情,就算佛祖见了也会发火。”
      石青道:“他们甚至没能看到那天晚上的月亮。但其中有一个是例外,这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活着。”
      宫恨道:“为什么?”
      石青道:“因为我要他活着,我要他回去告诉‘云州七剑’这件事情。更重要的是我在调查中知道,那些伤天害理,无法无天的事他并没有参与,而且也不知情。”
      宫恨道:“这人是谁?”
      石青道:“‘云州七剑’的老大——‘逍遥剑’范龙的儿子范林。”
      宫恨道:“范龙的儿子虽然没有死,但他一定也来了。”
      石青道:“他不能不来,因为他是‘云州七剑’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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