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心动》扶冰

2、前因

　　顾景星是京城顾氏嫡系，性格跳脱，行事张扬，最不喜欢受人管束，偏偏顾氏家大业大几代同堂，他头上一大串哥哥姐姐叔叔伯伯，这也不许那也不行，烦得他叛逆心起，什么都想跟家人对着干，读个书都要远渡重洋。

　　直到他大学时遇见裴斐，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特别投缘，简直比着自己的审美长，熟了之后发现对方比自己小一岁，性格乖巧(？)又安静，顿时觉醒了一颗弟控心，把家中长辈对自己那一套全用在裴斐身上，还十分地乐在其中。他是真的把裴斐当弟弟宠，那种无缘由的好一度让裴斐以为他觊觎自己的美色，后来几度试探才确认顾少爷性向钢管直，根本没有那根雷达。

　　正因如此，在裴斐心中，顾景星是比好友更深一层的亲人，地位只在奶奶和父母之下，他不想顾景星为自己担忧，却也不愿刻意欺瞒他。

　　“所以，那个秦夙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追求者？”酒足饭饱，侍者撤下餐盘，换上甜点和水果，顾景星懒洋洋地靠着软垫，叉了一口小蛋糕。

　　“追求者？你在开什么玩笑？”

　　“咦？不是吗？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我捂你眼睛的时候，他脸沉得跟什么似的，后来我跟你说话，他全程眼睛飞刀子，恨不得把我戳个对穿，那酸溜溜的醋味儿我隔着十万英尺都嫌呛鼻子。”

　　“瞧把你能的。”裴斐白了他一眼，“什么有意思，不过是幼稚的雄性占有欲罢了。”

　　“嗯？你不喜欢他？那敢情好，我也不喜欢。他跟那小白莲肯定有情况，你还是离他远点的好，否则该多糟心。”

　　裴斐戳了戳榛子裸蛋糕，叹了口气：“那恐怕不行，秦夙是我的联姻对象来着。”

　　“什么？”顾景星愣了愣。

　　“——联姻？联姻？？联姻！！！？？？”

　　顾景星拍案而起，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联姻？你家的公司倒闭了还是破产了？你是要融资还是要还债？我怎么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裴斐顿感无语：“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就不许我强强联合吗？”

　　“怎么可能！”顾景星自顾自脑洞风暴，“你对待感情那么认真，伯父伯母也真心实意待你好，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要是裴家遇到了麻烦，就算我不在，你联系我哥我姐也行啊，他们一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啧，都怪老头子把我发配非洲……”

　　裴斐看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似乎又准备打电话吼他爹不干人事，一时觉得好笑，又十分感动：“真的不是生意上的事，非要找个原因的话，应该是……冲喜？”

　　“？？？”

　　“三年前，奶奶病危……”裴斐看了看顾景星瞬间黯淡的神情，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没事儿，不是什么急症，就是年纪大了。”

　　生老病死，是凡人跨不过的坎。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总有那么一天。

　　“她没受太多折磨，一直都很安详，我和爸妈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抵消不了那种剜心的疼痛和死寂的空茫。

　　“当时奶奶的身体日渐衰弱，爸爸请了许多专家却无济于事，奶奶看得很开，不想孤零零地住在病房里，我们一家人就请了假专心陪她。”

　　“你知道我家有个玻璃花房，奶奶最喜欢侍弄花草，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在精心打理。她爱美又娇气，永远是个精致的小老太太。”

　　“有一天我推着她走在花房里，玫瑰花开成一片，她看着看着突然叹了口气，说，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看着我走进婚姻的殿堂。她其实对玫瑰并没有过多的偏爱，花房里种那么多，只是想承包我的婚礼而已。”

　　“我不想让她失望。”

　　顾景星探过身去抱住他，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

　　“所以你就这么草率地结了婚？”

　　“哪里草率了？我可是很认真地挑了结婚对象、很认真地准备了婚礼，花房里能用的玫瑰花都用上了，胸口插的还是开得最好的那朵红玫瑰。”

　　“非非，我记得你说过，婚姻是你心中最为纯粹、最为神圣的存在。”正因如此，我才坚信，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一定不会选择联姻。

　　“婚姻是否神圣也要看对象的。”裴斐垂下眼眸，“既然不是最想要的那个人，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差别。”

　　顾景星握着他手的手一紧。

　　果然。

　　他最怕裴斐这种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因为这证明对方还没有走出来。他不想裴斐沉溺于过往，逝者已矣，生者总要往前看，可是他又再清楚不过，这很难，太难了。

　　他其实并不反对联姻，就算只是利益交换，就算只是权宜之计，也不是没办法改变，先婚后爱日久生情，总有那么一天，换个对象他举双手双脚赞成。可为什么偏偏是秦夙呢？他看第一眼就知道，这人风流凉薄并非良配，还跟别人牵扯不清，哪里配让我家非非捧出真心。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为什么偏偏是秦夙？”

　　这个问题……

　　裴斐无奈一笑：“当时我跟爸妈商量，想要满足奶奶最后的愿望，他俩都不同意，觉得我瞎胡闹，脑子被门挤了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那可不，英雄所见略同。”顾景星也觉得他胡闹，但他明白裴斐对裴奶奶的感情，所以不会轻易评价，听裴斐这么一说，他顿时不吐不快，“裴奶奶明明想看你谈恋爱，看你幸福美满一辈子，你怕是脑子瞎了才会觉得她想看一个盛大的婚礼。”

　　那也要我做得到才行啊。

　　裴斐叹了口气，没理他，接着讲：“我当时哪想得了那么多，一想到准备婚礼要多久，再想想奶奶还能撑多久，就懒得跟他俩摆事实讲道理了。正好不久前参加酒会的时候我不慎喝多，对着一个穿黑西装的背影喊了声‘阿宿’……”

　　“那个人就是秦夙？”

　　“是啊，就是这么巧，那个人偏偏叫秦夙，搞得在场的人都以为我叫的是‘阿夙’，再联系我俩平日王不见王的姿态一番脑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爱在心头口难开的情深义重。”

　　“……你就这么承认了？”顾景星的表情一言难尽。

　　“只是让人在老爸面前顺嘴那么一提而已，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可你一直是个闷骚，而伯父的闷骚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他信了。”

　　“去你的！”裴斐踹了他一脚。

　　至于自己一向自律，怎么会突然喝多了酒，又怎么会对一个不熟的背影喊阿宿，这些就不用多说了。

　　顾景星伸手揉乱他一头黑发。他当然知道阿宿是谁，也明白了自己之前隐约觉察到的违和是怎么回事——刚刚走进南陵洲的时候，秦夙走在他前面，还别说，那家伙身高腿长，穿着黑西装的背影格外熟悉，冷淡又凌厉的气场确实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那朵小白莲又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传说中的白月光吧？”裴斐吃完裸蛋糕，端着骨瓷杯喝了口茶，“据说秦夙之前包养小明星都是照着那张脸找的人。”

　　“包养小明星——？？？”顾景星的声音陡然拔高。

　　“淡定淡定，”裴斐摸头顺毛，“我跟他真的只是合作伙伴关系，相敬如冰，互不干涉……”

　　“艹，什么合作伙伴！他在绿你！”顾景星一把拍开他的手，一副快要气炸的样子，“他竟然包养小明星！还搞什么替身白月光！非非你哪个垃圾桶找的联姻对象？！”

　　裴斐哭笑不得：“我选他也只是因为他和阿宿有几分相似而已……”

　　“那能一样吗！非非是非非，他是他！”顾景星毫不掩饰自己的双标，“……说来说去都怪老古板把我发配非洲！不然要是知道你准备联姻，我可以帮你介绍啊，我一堆亲哥表哥堂哥，虽然没我帅，但好歹比我有钱啊！要是你下不了手，四九城还有那么多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呢……”

　　裴斐笑着叹了口气，心里却暖洋洋的十分熨帖。

　　顾景星看他笑了，又顾不得后悔没把他拐来当哥夫了：“非非，秦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担心裴斐，既怕他心灰意冷就此孤独终老，又怕他轻易动心结果遇人不淑。

　　裴斐看他一副老父亲操心不完的样子，不由失笑：“不用担心我，景星。”他歪了歪头，满眼都是暖融融的笑意，晨光般明丽动人，“我和秦夙签过互不干涉条约，只要一方找到真爱就可以提出离婚，婚前也做过财产公证和分割协议。我想，距离那一天，应该已经不远了。”

　　顾景星盯着他的眼睛，再三确认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裴斐看他打了个呵欠，便站起身来：“先忍忍，到了别墅再睡。”他推着顾景星往前走，话音还带着笑意，“我特意按你喜欢的风格设计装修的，去看看喜不喜欢。”

　　“肯定喜欢！我家非非真贤惠啊……”

　　“去你的！”

　　两人下楼走向停车场，南陵洲的经理看着他俩说说笑笑，表情惊讶极了。裴斐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冷，就算笑起来也显得疏离淡漠，没想到在友人面前会是这个样子，好像一身的冷冽气场都为之融化，显得亲近又温柔。

　　经理看了看另一边和“闻过”遥遥相对的专属包厢“闻誉”，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