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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雨朝题柳为欹垂」
      这几日阴雨绵绵,便是在里屋捂着暖炉,指尖也不免犯冷。至好蓉城偏暖,虽已入冬,倒并未下雪。
      嘎吱——
      我将涣散的目光转向木门处,见着襄澜一脸笑意迎进来。
      "今儿个又是何事惹得你如此,不常见呀。"我轻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听闻那元学士被任为东川监察御史入蜀,白拾遗许要举个对诗会替他洗尘。这不,特意遣人送来请帖邀你去呢。"她寻了张靠窗的红木椅,不紧不慢地从袖口拈出素色绣帕擦拭染了雨的纤指。
      元稹?我又慵懒着身子侧倚,眯了眯眼,显是透窗的光渐亮"不去"。
      不过,总归是送了请帖的,也不可驳人面子。
      ————
      在屋内闲来无事,瞧着窗外天似乎明朗了些,索性独自朝附近的浣花溪走去。
      许是刚雨过天晴,四下无人,倒显得有些清寥。被雨水浸过的石子路很滑,我提起衣裙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倏而抬眼望见不远处有一穿宝蓝夹纱直裰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光景,墨发皆用那通体碧绿的玉笄束起。
      他看着水平如镜的湖面淡淡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诗句委实不错,我静下心细想,似能触到那一点即破的愁怨。
      待得回神,发觉他已悠悠转过身。我愣愣地看着他,那面容到底了也仅算得上清秀,可不知怎的,心里竟漏了一拍。
      "小女子扰了公子雅兴,还请……"察觉到自己的唐突,我不由得垂首,绞着手指喏喏道。
      谁料话未完,就被眼前人打断"浣花溪本是人人可来,不过在下在此,姑娘亦在此罢了,哪来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他的嗓音干净细腻,像春日的风。
      我闻言微怔,方才开口"公子文采斐然,口才亦如此之好,不知为哪家才子?"
      "才子不免过奖 ,姑娘不亦伶牙利齿。"他暖如春风的声音再度拂过我心间,让我有些恍惚。
      "在下裴度,敢问姑娘芳名?"
      思忖片刻,我竟起了玩心"李襄澜"。

      「总问红笺写自随」
      自那日后,我便时常去浣花溪,但再未遇过他。襄澜总是戏谑我"哟,咱家小薛莫不是要去会情郎?"
      我回她一记白眼"在你眼里,怕是只有情郎了吧。"
      她一脸果真还是你了解我,手也不闲着偷拿我碟中的桃花酥。
      "白拾遗又遣人送来请帖。"
      "又来"听罢,我微蹙眉"这次是什么由头?"
      她端起青瓷茶杯小酌一口,自顾自道"你和这元御史倒也有缘,上回你让我替你,他还溜了。你是没见着白拾遗,胡子都气歪了。"
      元稹也不在?这元稹也真给人面子,他本是大头,却自己溜了,估摸着白拾遗的脸色比那茄子好不了多少吧。我暗自想到,不禁抿嘴。
      "襄澜"等了许久,依旧无人应答,我这才抬头看她瞅着窗外发神,便轻弹了她的前额失笑"我看你这妮子才是,不知喜上了哪家情郎啊。"
      襄澜的脸颊起了两朵红晕,吱唔几声也没说出个所以,我想她应是动了真心罢,以往不曾见过她如此小女人的反应。
      "是在白拾遗的对诗会上见到的,裴公子。"
      裴公子?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还是说……我压下心底的不安,顿了顿道"哪个裴公子这般有福气,得了李大美人的赏识。"
      "裴度"她的头随那渐低的音调越埋越深。
      "裴度?你当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激,她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是满眼茫然,呆呆地答"确实是裴度,裴公子。"

      「将以同心结知音」
      得知白拾遗也邀了裴度,我便和襄澜厮磨了半天将她拉来,觉着,左不过也能推她一把。
      约定的地点是一酒楼,我才至拐角处,听到那温润的声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襄澜。显是他们听见了动静,便齐回头。
      "正说着你何时才到,怎的不过来?"白拾遗见到我连忙上前,身后还有那‘裴度’与另一不识得的男子。
      我朝他们微福身,正欲开口,倒是襄澜先心急地绕到我前头对那男子施礼"裴公子。"
      男子许是被她的主动弄得无措,愣了下,既而一笑"李姑娘。"
      气氛就这么僵着,旁人瞧他俩那仗势,倒是会心的住口。我私下用手肘碰了下襄澜,冲她摇摇头,又朝眼前几人颔首"裴公子 ,元御史。"见众人面上皆带着讶异,即刻莞尔一笑"莫不然还有两个裴公子?"
      "蜀地人人夸赞薛姑娘美名,今日一见,果不负那才女的头衔。"元稹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向来善辨的我此时仅憋出谬赞两字,幸得白拾遗打着哈哈才缓了尴尬。
      酒过数巡,襄澜已不胜酒力倚在榻上休息,白拾遗忽的诗兴大发拉那裴度谈天论地,现下……只有我和元稹坐在这儿四目相对。
      "薛姑娘可是还在闷气"他突然抬眼正视我,眼中带有一丝笑意。本便微醉的我一下放开胆子说"不过是小女子才知原来元御史还怕以真名相对。"
      他斟了杯酒,缓缓开口"薛姑娘不也以假名示人么。"
      听罢,我再度哑口无言,劳什子伶牙利齿,却连只言片语都对不上,只好一股脑地喝酒直至倒下。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依稀听见有人唤我,我迷迷糊糊地抬头但辨不清那人的面容,仅盯着他发上通透的玉笄说了声"这玉笄好生……"便不省人事了。

      「玉箸垂朝相思镜」
      渐渐的,我与元稹常私下相约切磋文采,不得不说,他的才华确实令我折服。我想我是明了对他的心意,但一直未对他坦言,总想着再等等罢。
      后来寒冬过去,三月飞絮。一日正和襄澜下棋的我眺向远处,见着一抹身影,就急忙让她躲进内室。她一脸迷茫,俄而又如梦初醒般,厥嘴朝外瞅了眼便讪讪地进了内室。
      "元御史今日怎的突然造访,也不事先告知我"见他前脚踏入房门,我随即带着笑意迎他走去。
      "这里还有别人?"
      我愣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作势准备收起棋盘"闲来无事,想着与自己对弈打发时间,你若是……"
      "还从未与你下过棋,也不知你棋艺如何。今日便不对诗,下棋吧"他按住我收棋的手,又触电般弹开。接着,便是满室寂然。
      "朝廷调我去浙东,最迟……今晚就要启程。"
      "这么赶?"我敛下眼睑,妄图遮住那份失落"你输了"虽赢了棋局,但心里却泛着酸楚,怪不是滋味的。
      "瞧你那日,应当是喜欢这玉笄的,如今……送予你罢"他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笄递到我跟前,眼底有我从未见过的柔情。
      忽的出现这等情况,饶是一向从容的我也只能愣愣地接过那玉笄,垂眼。这玉笄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尾处有一‘归’字。细看,倒是越发觉得熟悉,这不是初遇时他佩戴的那支么?我猛然抬头却再不见他,只有耳畔还回荡着那句"等我"。
      "你怕是喜欢上他了"见襄澜从内室探出头,想着她应是听到了,默默点了头。原以为她会调侃我,可她却神色一变,肃穆起来"这元御史向来风流,你与他交往不过逢场作戏,何必当真呢?"
      我握玉笄的手不自觉地一紧,良久,看着那笄上的‘归’,深吸一口气,似是坚定了什么"我信他"。
      日复一日,又是一年冬至,我捎了许多信给他,但……仍无音讯。
      一年,两年……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我遥遥等着,但每次等来的,只有原封不动的手信,落着薛涛两字。
      终于,我等到了浙东传来的消息,他有了新欢,是浙东的名妓刘采春。
      他再未回来,那日的誓言成了永别,而我也白了鬓发,终日伴青灯古佛。终究,这场孤注一掷的赌注,还是我,满盘皆输。

      「花落不同悲*后记」
      犹记得那日襄澜一脸怒意地摔门而入"他早已在浙东寻了他人,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
      我没有回她,也没有看她,写信的手一直未停。
      她走了,嫁与裴度,又举家迁出了蜀地,而后,我再未见过她。我知晓她怒我,恼我,可我没有一句挽留。因为,我不想她看见我脸上的斑斑泪痕,不想……她听见自己那已不成声的颤音。
      后来我去了浙东,我想再见见他,一次都好。但浙东太大,我数月走走停停,仍未寻见他的身影。
      后来,我在台城遇到了他,即使隔了珠帘,我也能认出。
      他身旁已有伊人,蛾眉婉转,是个美人,但还是逃不过那与我相仿的神色。我闭上眼苦笑,倒不如说是逃不过那画中女子的模样。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为人画像,也是最后一次。可旁侧却落上了‘悼念亡妻韦丛’。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年前写的了,当时看到这部分的野史突发奇想。薛涛是真的因为才华被元稹吸引,但故事的起源和结局,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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