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配角》耳东书

22、落入幽水

　　自打那日临曦表明心迹，温沂总是装傻充愣却也不拒绝。本就是有些喜欢的，以为一辈子都要暗暗念着此事，又因为文鳐之事枝节横生，却不料暗恋之人也喜欢自己。欢喜之余，却生出莫名惆怅，总觉得心中还是有道没跨过去的坎儿，每每发作便似一盆冷水浇了满头满脸，却也混沌不知这道坎儿为何，好生不自在。
　　曼陀却将之理解为温沂的害羞作祟。如今好不容易要有堂弟媳妇儿进门，她这自小照顾临曦长大的姐姐，又当爹有当娘地操心，如今这小子心思深沉也不知像了谁，但唯有此事做得直来直往，颇有她的风范，深感欣慰。这头温沂还没答应婚事，大红的嫁衣已然做好，只等温沂试了尺寸，再令魔山的机杼鸟好生绣上喜庆纹样。
　　曼陀风风火火跑进殿内，也不等温沂反应，急吼吼地为她套上嫁衣。喜庆的正红，用石榴花染得娇艳欲滴，加之长长垂下的广袖，衬得温沂原本绵软稚气的长相，生出一丝端庄娇艳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曼陀满心欢喜，也不让温沂脱下，说要让临曦瞧上一眼这新衣裳。温沂不知这竟是件嫁衣，便也随她去了，也不知曼陀近日里都在忙些什么，总是不见踪迹，遂一人在殿内看画本子，打发时光。
　　正看到画本中，将军为报血海深仇欲忍痛置心上人于死地，便看见一朵晶莹梨花飘至画本上。是伽桓殿的梨花，糟了，最近诸事烦忧，竟是将芸娘之事抛到了脑后，如今三殿下上门来问罪了，罪过罪过。
　　温沂放下画本，跟着梨花指引出了琉寰宫，兜兜转转，终在幽水畔见到了心急如焚的三殿下。
　　确实是心急如焚，昔日音容依旧，却是双目无神，形容颓然，竟比她这闯过好几次鬼门关的人，还要丧。定是芸娘出事了！
　　温沂连忙迎上前去，虽如今得了临曦这座大靠山不怕得罪三殿下，但往日答应下的事儿，她还是会继续做完的，何况芸娘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殿下，可是芸娘出事了？”
　　“你总算还记得芸娘…昨日夜里，我听到芸娘唤我的名字了，她，都记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以过往十世芸娘执拗的性子看来，一旦记起三殿下，最终必定是郁郁终老，此生怕是难以圆满了，说来也是自己惹出了诸多乱子，耽误了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温沂正惶惶不知所措，却见三殿下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温沂衣袖：“我知道临曦魔君一直对你有情，你去求他赐嘉果助芸娘忘记一切，他一定会答应的。”
　　嘉果…可临曦唯一的嘉果已经给了苍山公主，此事关乎汀澜身世安危，不可贸然告知他人，万一三殿下日后也是利欲熏心之辈，不能再连累汀澜一次了。温沂只得囫囵糊弄：“三殿下，嘉果现已不归临曦所有，幽水城已无嘉果。你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一定全力相助。”
　　“你说嘉果不在临曦手上？”三殿下似是失去唯一稻草的落水人，本就怀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即使是低声下气求助于一介地仙也在所不惜，却等到一场空。
　　“我不信，临曦那么珍视那枚嘉果，当日龙门阵中你也看到了，即便得罪我父君，他也要夺回嘉果，怎会让嘉果归了旁人？不若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自去求他便是。”
　　哪里还有什么嘉果，就算苍山公主愿意相让，那果子也已经融入心腹骨血里，就是把萱黛吃了都没用。
　　“三殿下，那枚嘉果已叫人吃了，你还是尽快想旁的法子，也好过在这儿跟我耗着呀。”温沂实在没办法，只好避开他人名讳，拣主要的说。找嘉果是不可能了，文鳐也已身死，又上哪儿去找个能下幽水的神女捞果子呢？这些秘密又牵扯太多，温沂吞吞吐吐，说得遮遮掩掩，竟未发现三殿下眼中已泛赤红，丝丝渗入原本清亮的眼眸。
　　“我知道你今时不同往日，有临曦给你做靠山，你也不会怕我一个落魄神君。可是你想过没有，临曦为何对你一介低品地仙如此上心？”三殿下的双眼开始涣散，渐渐变作赤红，上前一把掐住温沂的双臂，一步一步往幽水紧逼：“你可知你身上有上古文鳐之力？”温沂被推得一个踉跄，抟云扇伺机而发，却被三殿下一掌击落在草甸上。
　　温沂心中倏然一紧，此事三殿下是从何得知？那日在场之人不是魂归混沌，就是忘却前尘，潜伏在密林里的观雀也被她用天雷劈了个外焦里嫩，除了临曦和她自己，谁还会知道整件事的原委？
　　三殿下赤红着双眼，温沂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似曾相识的片段一闪而过，未来得及细思，便被三殿下掐住了咽喉：“我知道你不敢猜，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是临曦，早在你来玉浮山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芸娘会生在玉浮山只是巧合，诓骗你来幽水城才是他最终的目的。你可知道他告诉我什么？他说你有文鳐之力。现如今，他将嘉果给了别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掐在温沂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三殿下赤红的双眼全然没有仙人的模样，倒像是炼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又有些浑浑噩噩自说自话，全然不听温沂分辨，又叫温沂挣脱不得。
　　玉浮山，神女庙，临曦，魔酒…温沂忽然记起得知文鳐之事的那个夜晚，误喝下“魔酒”的临曦，双眼也是这般赤红，浑然不觉外物，丝毫不顾章法，随心所欲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如若临曦还要害她，为何要将三殿下牵扯其中，此番究竟意欲何为？说好的庇护呢？说好的娶她做幽水君后呢？
　　身后是潺潺的幽水，在魔界永世的黑暗里，似明镜般倒映着一切。温沂被三殿下一步一步推到幽水边，喜庆的嫁衣映在水面，却像是化开的鲜血，刺目惊心；长长的广袖和裙摆，浸在寒凉的水中，阴冷之气像是毒蛇般从脚底向上蔓延。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你既然继承了文鳐之力，便能下幽水取嘉果，本君在此等你的好消息。”三殿下说完，一个猛力推向温沂。
　　四周水汽上涌，温沂只看见三殿下狰狞的面目越来越模糊，他身后似乎有个女子在喊他的名字，可温沂已经听不清了。
　　身体重重地向水下沉去。
　　…
　　临曦，我不信他说的话。你，可还会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