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配角》耳东书

2、对牛弹琴

　　三月初五，龙门大开，来自五湖四海的锦鲤齐聚一堂。温沂吃下汀澜做的糯米团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心道这面冷心热的小河狸，想得真真是周道，这龙门下的锦鲤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个一个轮翻跃龙门，别是还没轮到就先饿死了。
　　彼时已轮到温沂前一位，人形已是一把白胡子的老者，拈个觉熟门熟路地飞身而上，想是已来过很多次了吧。龙门阵中天雷滚滚，听得温沂眼皮直跳。
　　这投胎投得好，也并非便宜占尽，如其他妖精修上千万年，只要不作奸犯科伤天害理，总能羽化飞升，直白点讲便是熬资历。可他们锦鲤，虽能跃过龙门就能化成真龙，但至死也跃不过去的，大有人在。比如那位白胡子老者，比如已经试了四回的自己。
　　一旁白衣仙将点到温沂，引她入阵。温沂正一脚踏进龙门阵中，却听一声惊呵响起，紧接着便有一道天雷落在脚边，火苗烧得裙摆氾起蓝紫色火光，吓得温沂直跳脚。蓝紫火焰...蓝紫，莫不是魔界妖物？又是一道惊雷响起，温沂凭着巧劲儿一一化解，最后一道却是堪堪避过，直震得脑中嗡嗡作响，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恍惚中似乎听见一声琵琶铮吟，紧接着一只青眼怒瞪的玄背大青牛，状若无人地挡在仙道中间，颈间挂着铃铛，似是头坐骑。远处悠悠传来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三殿下，青牛已经嗅出你的仙气了，还不将我魔界圣药物归原主？”
　　温沂强忍着心头气血翻涌，这声音虽听不真切，但言语间威胁的意思。如今这大青牛就挡在她和领路的白衣仙将前面，若是没猜错的话，这偷取圣药的三殿下，怕是变作仙将的样子，欲以龙门阵的法力，来一出障眼之法。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眼看那大青牛居高临下，俯视之姿，不知这一脚踩下来，那假仙将三殿下的小身板可还受得住。可怜自己好不容易进次龙门阵，怕是要给这不靠谱的三殿下坑得小命难保了！哎，有钱人家的倒霉孩子...
　　那大青牛也不等主人出现，前蹄一跺，直冲三殿下而来。三殿下倒也不是个吃素的，袖袍翻飞便召出一柄青霜剑，与青牛缠斗起来。温沂在一旁直犯愁，这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若只有这大青牛，以那倒霉孩子的功力，勉强也能拼个平局，毕竟这里是天界，三殿下亲阿爹的地界，受仙气影响谅那蠢牛也不能过分撒野。可是远处还有那畜生的主人，我在明敌在暗，半天也不见他现个形，堂而皇之追进阵来抓小偷，估计也是后台过硬，丝毫不忌惮闯祸的主儿。现在指望那三殿下个蠢孩子提防暗处是不可能了，温沂硬着头皮，警觉地听着四周风声。她虽是龙族，却还是鱼身，听力本就比不上那些圆毛灵物出身的仙家，此时也顾不得攀龙附凤帮三殿下打牛刷好感，全神贯注警惕看不见的敌人，保住二人小命要紧。
　　风声，是疾聚的风声，暗处的魔头已然朝这边飞来，温沂捏紧了拳头，闭上眼，掐好时机，猛出一拳，与来人一掌堪堪撞上。手背上有被幽火灼伤的炙痛，温沂睁开眼，欲拼全力再击出一拳，却是对手衣阙涌动，凭着一股巧劲，已将温沂右手反剪在背后，牢牢压制。这就是高手出手的决胜，难以望其项背的秒杀！
　　温沂自知敌不过，想到临死前要看一看死于哪位高人之手，一转头，却看见一位仙人模样的年轻男子，长发墨染，双眸清澈不染尘埃，就连黑漆漆的墨色衣衫也被他穿出一股莫名的仙气。只是那暗自涌动的淡淡魔气，和男子凌冽的眼神，无一不在提醒着温沂，对方不是个善茬，若是被其色相迷惑，立刻小命呜呼。
　　温沂极力做最后挣扎，奈何对方功夫了得，竟是一丝未曾撼动。一个眼神，温沂在那张平静到没有生趣的脸上看到一丝轻蔑。呵…临死了，一个小辈也来嘲笑她，虽是技不如人无可厚非，可是，她不甘心…下了地府，会被阎王爷笑话的。
　　“三殿下，别再执迷了，若本君此时出手，你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收手吧。”年轻男子蹙眉喊道，似是没了耐心，之前被温沂搅和得更觉烦躁。
　　趁着那魔头分心观察三殿下与大青牛的战局，温沂左手拈诀，掌中放出一条小锦鲤。那小锦鲤在云海中四处乱窜，不到一会，龙门阵中的漫天迷雾化作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似是集聚了某种庞大的力量随时都能喷薄而出。
　　说来惭愧，这是逢年过节时，温沂用来哄平日里敬奉她的小妖们高兴，自主研发的…嗯…烟花，不过是看着唬人，实则就只能如现在这般…整个南天门附近都是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但至少现在，整个九重天都要来龙门阵看热闹了。温沂就不信了，满天的神仙，还治不了这一魔一牛。
　　“哞——”神仙到还没到一个，那大青牛却是发狂了，大朵大朵的火烧云刺激了它生而为牛的本性，青牛双眼发红，周身魔气大盛，蓝紫色火焰愈发热烈，眼看三殿下要撑不住了。
　　呜呜呜，这下惨了，救兵还没搬到，三殿下怕是要被她弄死了…天帝陛下，你怎么还不来救你亲儿子！温沂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甩开压制她的年轻男子，飞身向那青牛扑去，袖间白绫疾出，如灵蛇般缠住牛脖子，大青牛吃痛“哞”地一声前蹄腾空，温沂趁势一脚踩在牛背上，双手死死拉住白绫。
　　三殿下似是挂了彩，扶着左臂退到一边，那青牛主人更是一副“你在做什么，搞笑么”的旁观者姿态。
　　温沂怒极又怕极，不管不顾地大喊：“喂——那谁…快管管你家疯牛！”此时若是被这疯牛甩出去，万一脸着地了…哎
　　“铮——”像是剑鸣，又似乎是某种乐器的鸣响，大青牛先是怔了怔，温沂刚想趁此机会制住这大家伙，却不料它又发起狂来。那似剑鸣之声声声延续，从铮鸣慢慢化作琵琶音律，浅浅绕梁，袅袅入耳。温沂感到大青牛的动静越来越弱，便收了白绫，从牛背上飞身而下，那庞然大物渐渐平复下来，短短一阙终了，竟是闭上眼，睡得香甜。原来，凡间“对牛弹琴”一说，诚然不假。
　　温沂仍沉浸在那琵琶曲中，隐约记得她还是尾小锦鲤时，有个貌美的仙女，也是如此这般坐在沂水边弹琵琶，时而如紫电铮鸣，荡气回肠，时而又如灵泉涌动，满是女子哀思…那是毓檀仙子的琵琶？
　　…他是毓檀仙子的孩子，他是魔君临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