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等风去

1、寇家有女

　　大雪连着下了五六日，这个上京被一片雪白覆盖，银装素裹，美的不似人间，冷的也像是天上月宫。
　　这么冷的天儿，谁也不想出来。
　　另类的大概就是寇府了。
　　寇府是擎鸣国右相寇晋的府邸，寇晋身居上位，说不得一人之下，却担得起万人之上。两年前女儿寇静妆入宫为妃，不到一年就被册封为贵妃，时至今日，盛宠不衰，据传当今圣山竟有封其为皇贵妃之意，寇相的地位愈加尊贵。
　　近日来，圣上怜见寇贵妃思家心切，于心不忍，特准寇贵妃归家探亲三日，一家人喜不自禁。
　　寇贵妃看着妹妹在雪地里玩乐，天寒地冻的天儿也挡不住他们的兴致，心里一阵羡慕。
　　宫里规矩多，怎么说也不能像未出阁时一样嬉闹了，就是在家也不能如此。
　　“大姐，你看！这个像谁！”寇宜初跑到寇静妆身边，给她指了指自己的杰作，脸上掩饰不住的坏笑。
　　寇静妆看这雪人眼角下故意用红豆装饰成的一颗红痣，便知道这丫头是在闹她。
　　“丫头，这上京，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手笨的姑娘了吧。有这个闲工夫，怎么不去多学学女红。”
　　寇宜初却想，你既能看出这雪人是你，那便说明我手艺还不算差。不过估摸着这话一出，又要挨她姐姐好一顿羞，就没有作声，只朝她做了个鬼脸，表示自己的不满。
　　寇静妆却不想放过她。
　　她这个妹妹才貌双全，整个上京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只是从小喜欢舞刀弄剑，对女红之事一窍不通。这就罢了，偏她又不是做侠女的料子，武功练的不伦不类。
　　寇静妆每每想起这事，都是又气又笑。
　　“别闹了，姐姐问你件事，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你又如何不满意了？”寇静妆正色道。
　　寇宜初悻悻然，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双手不自觉的抓了下袖口，又撅了撅嘴，两眼真挚的看向寇静妆。
　　“姐姐，我们那么久没见，你就不想陪宜初多玩一会儿嘛，不要让这些琐事占据了我们姐妹团聚的时间啊！”
　　寇静妆无视她的眼神，反倒是步步紧逼。
　　“这怎么能是琐事？你今年十六，不小了。就算你铁了心不想成亲，也该定一门亲事了。咱们和沈大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宼宜初无法，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嫁人呢，她还想多侍奉父母一段时间呢。
　　“定亲成亲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我不喜欢沈孟舒啊，我们俩从小一起玩到大，要是我真的喜欢他，我们俩早成亲了。”
　　寇静妆看着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说说你喜欢谁？”
　　“我喜欢姐姐啊！”
　　寇静妆气极，“你给我认真点！”
　　“没有喜欢谁啊姐姐！我发誓，等我真的遇到我喜欢的人，一定第一个告诉姐姐。”
　　寇静妆其实并非想逼她，只是每每跟她提及成亲一事，她总是推三阻四，让她不得不怀疑她这傻妹妹是不是喜欢上了她哪个江湖朋友。
　　“发誓倒是不必，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寇静妆拿手指点她脑袋，宼宜初握着她的手放在脸庞，又撒娇：“知道啦姐姐！”
　　寇静妆真是拿她没办法。

　　“三小姐，您慢点。”两人正闹着，忽然听到一阵喧闹。
　　“大姐二姐，你们玩怎么也不叫上我。”寇梅英围了一件素白色的长袄，衬的小脸又是煞白了几分，说话语气虽然难掩虚弱，但仍能听出其中带着几分控诉。
　　“外边这冰天雪地的，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出来做什么！”宼宜初嗔怒道。“你们怎么照看三小姐的？”
　　“姐姐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寇梅英语气虚弱：“我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里，实在是无聊。”
　　“那也不能就这样出来！”现在的宼宜初，全然没有了刚刚又撒娇又耍赖的样子，“你这病好不容易好转了一些，怎么能再受凉了！”
　　寇梅英无法，拽着寇静妆的袖子，“大姐…”
　　“你二姐也是担心你，你这病一直不好，受累的不还是你自己。”
　　寇静妆和寇宜初一样，气她任性，但终究舍不得说重了
　　“你也别数落她了，我们都回屋去。”
　　“姐姐，都是被你惯的，现在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寇梅英冲她做了个鬼脸。
　　“赶紧进屋！”宼宜初又训斥了一句，挽着寇梅英的胳膊进了屋。
　　三姐妹在屋子里说了些体几话，等到丫鬟来叫，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

　　吃饭的时候，寇夫人又拉着寇静妆嘘寒问暖，她姐姐在家呆了两天，每次吃饭都要被寇夫人心疼数次，无非就是女儿瘦了，女儿受委屈了，不能时常去探望女儿之类的，寇相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还是寇相打断了寇夫人的喋喋不休，“行了，她在宫里吃的好喝的好，怎么可能比家里差，整个后宫，除了皇后，谁能欺负得了她？
　　皇后向来不问后宫之事，如此看来，确实没人能欺负她。
　　“你又没在女儿身边，怎么会知道别人欺负不了她，皇后不会为难她，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什么小人给她下绊子。再说了，那秋妃，还和咱闺女平起平坐呢！还有那下面的什么婉嫔，丽嫔，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暗地里给咱闺女穿小鞋！”寇夫人极其不赞同寇相的话。
　　“那你这样跟她唠叨这些有的没的，别人就欺负不了她了？”
　　“我可不止在跟我女儿唠叨些有的没的！我要教教闺女，怎么防范宫中那些蛇蝎毒妇！”
　　“那你可更得少唠叨几句了。”寇相嘀咕道。
　　“你闭嘴！吃完赶紧去书房处理公务，别打扰我跟女儿！”寇夫人有些不耐烦。
　　“你……”寇相捋了捋胡子，心里默念不跟妇人一般见识，又自己夹菜吃了两口。
　　三姐妹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寇静妆拉着寇夫人的手，说到：“娘亲不必为我担心，皇后宅心仁厚，秋妃姐姐待我也很好，后宫一片祥和，女儿在宫里，并未受什么苦。”
　　“真的？可是我看那画本子里面都说……”
　　寇静妆打断，说：“娘亲，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少看那些个东西，你怎么老是不听呢，全是一些无聊之人胡编乱造罢了。你想想，你上次入宫的时候，秋妃姐姐还专门遣人送了对碧玉镯呢，别人诚心待我们呢，可别将人往坏处想了。”
　　好不容易宽慰着寇夫人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寇静妆也该回宫了。

　　寇宜初心里万分难过，自从大姐入宫，她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少的可怜，这次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也只呆了两天。
　　“行了，别垂头伤气的了，以后，你和梅英，可以去宫里面看我啊。”寇静妆摸摸了她的头，柔柔的说到。
　　“对啊二姐，你就别难过了嘛，大姐不来，我们可以去找她啊。”寇梅英扯了扯她的袖子，也跟着安慰她。
　　宼宜初嘟了嘟嘴，心想，皇宫怎么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但姐姐身在皇宫，又怎么不知道皇宫的规矩，只是姐妹间互相安慰罢了。
　　遂点了点头，又说胡话：“我以后嫁个王爷吧，这样去宫里探视姐姐也方便。”
　　明知她乱说，寇相还是数落她不知羞，寇夫人又开始嫌弃寇大人开不得玩笑，三姐妹又笑又闹的，代替了刚刚压抑的氛围。
　　路上护送寇静妆回去的侍卫宫女不在少数，不过宼宜初还是坚持把她送到了宫门口。
　　“大姐，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寇静妆笑道：“小丫头，怎么跟娘亲一样唠叨了。”
　　“大姐，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说的那些话，骗骗娘亲还可以，就别想骗我了。”寇宜初指着皇宫，“这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寇静妆敛去笑意，有些欣慰的说道：“看来，以前跟在我屁股后头跑的小丫头，现在长大了。说句实在话，在宫里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不过也不是那么难捱，你也知道，我真的很爱他，见到他，我就开心。比起他给我的甜，我受的那些苦也就算不得苦。”
　　寇静妆每次说起他，脸上眼中，总是会更添几分柔情，每到这时，寇宜初总是忍不住的想，她与她以后的夫君，也要同姐姐和皇上一般真心相爱，那样的话，哪怕过的苦点、难点都没有关系。
　　“好了好了，知道你和皇上恩爱，不用一直说啦。”心里羡慕是一方面，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居安思危总是没错：“但我还是要跟你唠叨几句，你也别嫌我烦，情爱这种东西呢，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皇上的爱呢，更是不可预测，后宫佳丽三千，保不准他哪天就变心了呢！你啊，一定要时刻注意着，小心防范！”
　　“知道了知道了。我在宫里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呢，在家里一定要照顾好娘亲，不要跟她说些有的没的，知道吗？”
　　“知道了，我又不傻。”
　　寇夫人从小被家里人娇生惯养，嫁给寇相后也是被放在心尖儿上宠着，是以生活中虽时有磕磕碰碰，但大风大浪却是不曾经历过，更不知人心险恶，可以杀人于无形。
　　更何况，打从十六年前起，寇夫人身体便不太好了，受不得气，受不得忧，也因此两个女儿实在是不忍心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说与她听。

　　话别再久终要道别，这边把大姐送回了宫，寇宜初本来想着先不回府，老远却看到管家骑马过来，一问才知道她爹爹急着让她回去。
　　计划有变，她却没多大失落，倒不是不想出去，只是一早就猜到她爹会把她禁在府里，刚刚想着出去也不过是想着碰碰运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