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文豪野犬］局外人》江知

1、起（1）

　　其实消沉是很容易的事情，想着从生命伊始，你便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基因，无法决定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无法选择诞生的时代和环境；然后，等你长大成人，欣喜若狂地拿着名为“选择”的权利书，却发现上面大大地写着：笨蛋。

　　然后你痛哭，你流泪，你埋怨世间不给你自由。

　　最后，你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某种意义上，你自由了，可你又开始瞪大混浊的眼睛，看着越发模糊的天花板，无声地喊着：

　　我还想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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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画上了句号。

　　她拿着按动笔，抵在下巴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出神地思考着。

　　突然，她抖动了一下，连带着蓬松的短发腾跃、落下。她将本子上写下的字全部划掉了。然后，忽然很开心地从消防栓上站起来，蹦跳着走了。

　　织田作之助看到了这一切，当然，他并没有看到那些文字——要是被看到了，笔者绝对会羞愧到无地自容的。

　　织田作之助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个少女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个下着中雨的午后，少女正撑着一顶五彩的波点伞——似乎是自己涂上去的，雨中有些褪色。栗色波波头的少女蹲在伞下，低垂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抬起头——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很明显的婴儿肥，脸颊上还有些不太明显的小雀斑，眼睛是罕见的纯黑。少女抬头的时候，顺带抬起了伞，织田这才得以见到少女奇怪的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雨衣。

　　“你……需要帮助吗？”织田作之助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真诚地问道。

　　少女瞥了他一眼，然后重新低头，没有回答。

　　织田作之助也不生气，他以为这位可怜的少女不会说话。他也学着少女蹲下来，想看看她在专注于什么：

　　雨点跌落到水潭，像玩蹦床一样，落下，然后无数水滴蹦起——好像不是。

　　霓虹灯倒映在水潭，随着风和雨滴荡起的涟漪拉长、错位，又重归平静——似乎也不是这个。

　　一只幼小的蚂蚁挣扎在水潭中，六只脚和触须摇摇晃晃，在它面临的汪洋中求生——或许是这个吧？

　　织田作之助觉得腿有些麻了，他刚想起身活动一下，少女却开了口：

　　“你也是蘑菇吗？”

　　织田作之助愣了一下，回答道：“我不是。”

　　少女又不说话了。

　　雨似乎小了一点。

　　“你的腿麻了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绯色爬上了少女的脸颊，轻声说了什么。

　　“抱歉，我没听清。”他很实诚地说道。

　　“……蘑菇被人摘走了。”少女说着无厘头的话，但奇怪的是，织田作之助居然听懂了少女的意思。他将手环过少女的腋下，单手将她扶了起来。少女抓着他的手臂，歇了很久，时不时轻轻跺了跺脚——大约是麻了之后刺痛，又怕水潭中的水溅起来。

　　“谢谢你，蘑菇先生。”少女抬起头，看着织田作之助，道。

　　“不客气。”他说，“可我不是蘑菇。”

　　少女似是觉得有意思，轻笑了一下，然后吐了吐舌头：“好吧，不是蘑菇的蘑菇先生。期待下次见面！”说着，少女松开了抓着织田衣袖的手，向织田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少女走得很慢，为了避开那些水潭。

　　这便是织田作之助与少女的初遇。

　　后来的相遇，也无一不令人印象深刻。第二次，少女穿上了修女的衣服，在长椅上坐了一个下午；第三次，她扮成了乞丐。

　　这是第四次遇到少女了，如果算上少女的折返的话，就是第五次了。

　　离开的少女不久又回到了路口。这次，她穿着米色的风衣，鼻上架着一副墨镜，手里还拄着一根拐杖，在盲道上磕磕碰碰地走着。

　　织田作之助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正式认识一下对方了。

　　织田作之助走近少女的时候，她正要撞上一辆机车。

　　“小心——”他拉住了少女，躲过了机车。

　　少女似乎没有放在心上，重新站稳后用拐杖敲了敲机车，金属与木头的相遇，奏响了一曲摇滚。

　　“唉……？”少女又敲了一下，然后转过
　　头来，冲织田作之助道了谢。

　　“谢谢你啦，蘑菇先生。”少女微笑着。
　　“啊，不客气——你还记得我？”织田作之助有些惊讶，“你应该看得见吧？”

　　少女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唔……首先，我对声音比较敏感，基本上听过一遍不会忘记了。其次，我确实看得见，但现在的我是个盲人，看得出来吗？”

　　“嗯，很像。”织田作之助一本正经地说。

　　少女听了，得意地点了点头，自我肯定了一番。

　　见少女似乎没有交互姓名的意愿，织田作之助主动问道：“我叫织田作之助，你呢？”

　　少女脸上越发得意起来，大大地墨镜也无法掩饰那份骄傲。

　　“哼哼，我叫福原音子，是个作家哦！”少女音调渐扬，宛如阿波罗弹奏的竖琴曲。

　　织田作之助相当配合地投以崇敬的目光。

　　“那么，福原老师，您是否需要帮助呢？”

　　少女听到了敬语，却突然害羞起来：“总觉得很不好意思……算啦，你就叫我音子吧。嗯——我可能确实需要你帮忙——”

　　然后，街上就出现了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组合。女子拄着拐杖，在盲道上走着，东敲敲西敲敲。男子时不时拉女子一把，帮她避开障碍物，然后描述障碍物的样子。

　　“其实，音子一个人也可以完成取材的，是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是的，名为福原音子的少女作家正在取材，按她自己的说法，这叫“演绎”。她
　　时常进行“演绎”，但更多的是在观察。

　　少女淡然地回答了织田的问题：“确实，我一个人完全可以，但是撞到东西好痛的！你出现之前，就100米的路，我就已经撞到了一次电线杆，三次自行车，还摔了两跤。超痛的，我可是还要走一公里的盲人啊！”

　　“不能睁眼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当然不行啦！”福原音子生气地拿起拐杖打了一下作之助的小腿——对于作之助来说，不痛不痒。

　　“所谓演绎，就一定要追求完美，在走完全程以前，我都不可能睁眼的！这可是一个作家最基本的自我修养啊！”

　　“这样吗……”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呼……总算走完了。”福原音子摘下了墨镜，睁开了黑曜石般剔透的眼睛，眼里的疲惫显而易见。

　　太阳已经落在了西南方，通过散射笼罩在面庞的橙红光，微暖。

　　“谢谢你啦，织田先生。”音子爽朗地笑着，雀斑在夕阳下突显，却是为少女平添一分天真可爱，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少女小心翼翼起来，“我没有耽误你工作吧？”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今天休假。”

　　音子听了，激烈地拍了一下手，拉住作之助的衣袖，道：“太好了！作为陪伴本作家的回报，我请你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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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嘶——哈！”

　　“哇哇哇！我受不了啦！天呐，作之助你怎么能吃下这么可怕的东西啊！魔鬼，绝对是魔鬼！作之助大恶魔！”

　　从辣咖喱摆在音子面前之后，她就一直在嚷嚷了，明明像是把所有储备的话语都翻出来了，却还是就着牛奶将咖喱吃了下去。

　　“要不换成蛋包饭吧？”作之助建议到。

　　“不要啦……”音子轻声拒绝，“这也是作家的修行啊。就这一点来说，作之助你比我厉害很多呢！”音子好不吝啬地夸奖着。两人只是走了一段路，聊了会儿天，却已经像老朋友一样熟稔。音子知道作之助相当作家以后，就特别热情地鼓舞他，并且毫不吝啬地教了他一些心得。哪怕音子比作之助小了几岁，作之助却依旧洗耳恭听，认真的模样让音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你觉得‘幸福就像吃着魔鬼级辣咖喱’这个比喻怎么样？”音子冷不防地问道。

　　作之助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点了点头。

　　音子像个孩子一样举起了手，高呼万岁。

　　“哇，我就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比喻了！记下来，记下来——”音子翻出便签本和笔，一笔一划，十分认真地写了下来。

　　音子并没有遮挡的意思，因而织田作之助很轻易地看到了同一页上的句子。

　　与音子正在写的隽秀的字不同，上面那行写得歪歪扭扭，字一路向下倾斜，不羁地穿过本子上原本的横线，有几个字甚至重叠在一起，但依稀可以辨认。

　　“他意识到，盲杖底部触碰的，并非是供他行走的黄色盲道，而是人类社会演变的狭窄泥路。”

　　是音子在演绎的时候写的——作之助几乎一下子就确认了。

　　“音子，你出版过书吗？”

　　音子收起了本子，有些羞涩地看了作之助一眼：“我的第一本正在印刷，月底就出版了！……你要看吗？！我可以明天把样书送给你！”

　　“可以吗？这是你的第一本样书，不珍藏吗？”织田作之助问道。

　　音子果然露出纠结的神色，但很快，她就给出了答案：“是的，我要把她送给你。虽然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本样书，但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读者明显更加重要，所以不要推辞啦！”

　　“好。”织田作之助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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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发表——
想要讲述一个可以讨论文学和哲学的故事，文野的大家似乎都是哲学家，超级想要和他们交流，虽然这也只是我脑子想象出来的对话，自己和自己讨论哲学海星。
依旧是话唠的我，不喜欢我碎碎念的话可以跳过，重点我会写在前面的。
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音子，她的性格还挺复杂的，之后会慢慢展现。
音子很多写下来的话都是我的一些思考，欢迎讨论和指正！我喜欢有思想的小可爱！
【下章预告】
［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为什么他要有姓名！——穿着品如衣服的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