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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娘子不是在等你(二十) ...


  •   有人肯一文不要帮着设机关抵挡呼啸来去劫掠成性的黑胡,日后还会教给村民,这是苍天开眼不忍他们再受黑胡铁蹄践踏啊!
      便是女人又如何?女娲娘娘造人,观音大世普渡众生,谁能帮他们边民谁就是他们的大恩人,哪敢挑剔不是男人?

      左庐不爱拐弯抹角,能直便绝不曲,每到一处村庄,便直接显本事的风格便是如此现实地被迅即接受。
      村民们但凡有一二见识的都会卖力配合,甚至还会自发地帮她控制消息,尽可能地不惊动黑胡。

      左庐一路走村设机关,一路寻找春妞——之前在大榆树上吊的女孩的妹妹春莺,以及只凭一首《沁园春·我生不辰》便让人哀怜痛惜的雁峰刘氏。

      那时她带着三个小崽子,一路悠闲地行在前往西疆的路上。
      到了一个人口尚算繁华,但离西疆已经不远的县城。左庐例行带着三小去市集走走,见识下风土人情,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打牙祭。

      不意中道被扰攘人群所阻,本可并行三驾马车的街道,挨挨挤挤全都是人,别说是过马车就是人挤过去都困难。
      左庐命三小手牵手跟着她,下车探看。

      只见各色人等身分各别,却都是华夏衣冠,而神气中无不透者些萧索颓唐。
      有年轻男子面色涨得通红,有中年男子一脸颓丧,有老年男子满目苍凉。
      更有妇人或嘤嘤啜泣,或掩面落泪,或相顾黯然。
      目之所及,人们面上无不动情伤怀。

      这时一个穿着青绸衣裳,脑门略秃,满肚子肥油的中年男子,引着两名身材健硕的皂衣官差走了过来。
      他嘴上还不停地说到,“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失贞不守节,还敢在墙壁上题字祸乱人心!”

      这话一出口,便引得群情激愤,便有一白衣书生长叹道,“‘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今日始知确有可能!黑胡偷偷潜行入关劫掠,防不胜防便罢了。如此敏惠的女子,能有时机题词于壁上,想必也是向人求助过的。不知何人竟一点血性也无,袖手旁观,坐视弱女子为黑胡侵掠!”

      书生目光清正,声如钟磬金声玉振,字字直入人心,竟好像能唤起人们心内的回声一般。
      这一番感慨让众人连连点头之余,看向那个油腻的绸衣中年男子时,目光也隐隐有了质询之意。

      白衣书生又朗声追问道,“司库你急急惶惶要涂去壁上词,居心何在?天理昭昭,我等绝不会同意你将壁上词抹去。官差大人也请看看,这首词究竟有何不容于世之处?我等宁可日日躬省己身,知耻而后勇,也不敢掩耳盗铃,文过饰非。”

      那书生年不过二十,却气度卓然,非但是因腹有诗书气自华,观其举止更有浸润在教养中的斯文矜贵。
      很可能是出身望族,且为当地的文魁,他一出语,原来窃议不止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有数人跟着他一齐向酒库背街的一面墙上走去。左庐也趁机带着三小跟上。
      书生尚未走近,便语带哽咽地沉肃吟道:
      “我生不辰,逢此百罹,况乎乱离。奈恶因缘到,不夫不主,被擒捉去。为妾为妻。父母公姑,弟兄姐妹,流落不知东与西。心中事,把家书写下,分付伊谁。越人北向燕支。回首望、雁峰天一涯。奈翠鬟云软,笠儿怎带,柳腰春细,马性难骑。缺月疏桐,淡烟衰草,对此如何不泪垂。君知否,我生於何处,死亦魂归。”

      壁上字迹十分端丽清婉,然而写至后来或许是因为心中激荡,哀伤不能自已,一些字迹已经多见颤笔。
      题款是雁峰刘氏,刘氏二字的氏字最后一笔,用了极浓极抖的一笔,像眼中泪心中血斜溅出的一般。

      左庐暗道,“雁峰刘氏,总不会教你只能魂返故乡的。
      又扫了那肚子圆得葫芦瓢似的酒库司库,心知他必是没理会雁峰刘氏求救,故而作贼心虚,是万万见不得这首沁园春的。
      这一时被书生带人拦着,官差也无意因为他而开罪读书人,司库见下不得手,少不得另寻时机。

      左庐傍晚时便吩咐三小好生呆在客栈,如有不妥便记得用劲上的项圈或着臂上的袖箭偷袭。
      且特意和张梧望强调,不必非瞄准不可,只要身子灵活,注意别被人逮住就好。

      张如松和张如莲自诩跟着亲娘不但见多识广,而且早已达到随机应变技能精通,因此原本见阿娘不带他们玩还不乐意,现在被左庐这么一吩咐,立刻转换角色成小鬼当家,还双双主动教导起他们的小叔叔。
      左庐留下一只机关鸟,又偷偷观察了一会,觉得自家孩子真是成长得像模像样,便摸去了题词的酒库墙壁附近。

      果然人都已退去,没一盏茶的功夫,斜对面挂着两盏颜色半褪的红灯笼的酒肆里,推杯换盏之后,仍然慷慨激昂的一群读书人也相扶着走了出来。
      那酒库司库还挺沉得住气,又过了一阵,天色黑透,才鬼鬼祟祟,遮遮掩掩提着一盏油灯,一个墨桶,并一把大刷子,挨挨擦擦挪到墙根下。

      左庐待他刚蘸好墨,要拿刷子往上涂的时候把那司库打晕吊在酒库院内的一棵柿子树上。
      又将一桶墨浇在他身上,将就着拿了那刷子在地上写道,“胆敢污酒库词壁者,有如此人!”
      然后飞身上去,将混合和土与墨的刷子塞到那肥司库的嘴里。

      小北看得暗暗咬牙:左庐那是塞?那分明是硬往里怼,门牙被生生捅断的咔嚓声它都听到了好么?嘴唇被捅破了这么吊着往下滴血真不会死人吗?
      就算不会血尽而亡,也不会被吓死吗?

      只见那肥肚皮下面的胖脸此时面色紫涨,原本被左庐打晕,此刻又被疼醒的司库大人嘴里塞着刷子,只能呜呜叫。
      当他的视线对上左庐的眼神时,却是想怒也不敢怒了,一向拿察颜观色当学问做的司库大人分明从眼前的女修罗眼里看到一行字:再折腾啊,你敢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叫你知道什么叫动辙得咎。”

      于是他便一动也不敢动了,甚至还努力收收肚子,想要缩小存在感。
      司库大人便如此悄无声息地吊到一早上,因为他总觉得如背芒刺,想来是女修罗在暗中盯着,故而连更夫都不敢惊动,巴望着吊一夜便能被放过。

      事实上,左庐确实放了一个机关鸟盯梢,能随时传影给她。但那是为了防着还有其他人想要涂壁的人。
      幸好,那夜除了酒库司库再没有其他人一样的胆小懦弱、背弃良知,却以名节为尚方宝剑,要求他人舍身守节,保全体统。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生不辰直接引了雁峰刘氏的原作,文虽架空,但到了这里,也舍不得改掉这位以“我生于何处,死亦魂归”作自己一生挽歌的女子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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