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红灯区》蒲滔

8、第七章

　　“听着，你要是去做这个，你就是个真正的婊--子。”
　　他的瞳孔少见的是正常的大小，但是他蓝色的眸子已经浑浊了。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我爱你，我爱你，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东西，只要你要，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嘈杂的噪音不停地在他们之间充盈起来，然后将她拉得越来越远，肮脏的手去抓他，恶心的口水要去沾染他的眸子，她惶恐地伸手去握住他的手，太冰凉了，太冷了，她紧紧地握住他，不同男人的笑声环绕着她，粘腻的汗水、恶臭。
　　“嘿，过来，让我们舒服舒服，然后这些钱足够你和你的小女友爽上一天了。”
　　“不！不！”，世界开始旋转，黄色的针头，白色的药粉，放大的瞳孔。
　　“莉莉，我们要戒毒，然后我们去巴黎，那里有你喜欢的漂亮衣服。”
　　“然后我教你跳舞，我们去巴黎最好的舞厅。”
　　“不！回来！莫安！回来！”
　　她突然从床上坐起，脊背生汗，是夜。
　　黑色从窗外蔓延到床边，她紧紧地抓住被子，泪水怎么也流不下来，就像那些模糊的痛感，永远也无法抵达。
　　天亮了。
　　莉莉紧紧用纱巾包裹着自己黑色的长发，然后拿起挎包走了出去。
　　“天亮了，”她恍惚地看着天上的蓝色和金色，“天亮了。”
　　她走到咖啡厅，看着玻璃上的自己的脸，“谁想当个婊--子呢？”
　　“莉莉小姐？”
　　里德惊讶地看着走进来的女人，红色的纱巾和灰色的裙子。
　　“早安。”莉莉转头看向他，“里德先生也是来吃早餐吗？”
　　“对。”里德朝她笑笑，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邀请这位美丽的女士共进早餐？”
　　莉莉看着他浅蓝色的眸子，干净而澄澈，她微微怔了怔，那澄澈底下是深海、是冰川。
　　“我很开心您能邀请我。”莉莉坐了下来。
　　莉莉看着面前的面包，一丝食欲也无，她掏出一个硬质的铁盒，打开，里面排列着漂亮的像彩虹一样不同颜色的糖果。
　　“要来一颗吗？”莉莉捻起一个，想了想又把手收回来，将糖放到口中“您应该很爱干净，不会吃别人碰过的糖。”
　　“您是刚工作结束吗？”里德不回应她，“是没有食欲吗？先喝一点热的吧。”
　　“好的，”莉莉弯弯眼睛，礼貌地掀起纱巾的一角，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热饮。
　　里德看着她的纱巾，眼里的笑意退却，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里德先生，”莉莉开口，“我可以问问您的调查是做什么的吗？”
　　她想了想，“我不太明白。”
　　“红灯区调查，”里德接上她的话，“研究性工作从业者。”
　　“研究我们？”莉莉迷惑地放下杯子，“为什么？”
　　她偏头，“有什么意义？您能讲讲吗？”
　　“清楚全面的。”她补充。
　　“如果您是指学理上的，我这样解释，社会上任何存在的现象都值得我们研究，它存在，人们理所应当地认为它存在，这正是我们要探寻的，为什么它存在，去应当化，”里德稍稍思考了一下，“这一个领域的确反映着社会许多层面的问题，性行为本身也是值得研究的议题，而性工作者的存在，为我们解释这些现象提供了很好的研究对象；同时在社会学中，作为一个特殊群体，我们想要研究这一群体内部的互动，以及群内与群外的界限。”
　　莉莉点点头，“也就是说，你们想要了解这样的特殊的群体的内部形成以及与大环境的相互影响？”
　　里德突然开口，“看来您了解一些。”
　　“我看过不少书，”莉莉把手搭在桌子上，“曾经读过不少。”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里德温和地说，“是我惯性思维使然，您倒是这个圈子里少见的知道这些的人。”
　　“那除了学理呢？”莉莉眼睛里透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您有自己的原因吗？”
　　“而对于我个人来说，”里德看着她，“或许有些冒犯，我想要知道身为妓（）女的这群人的生命的意义。”
　　“意义？”莉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个不停。
　　里德静静地看着阳光在她面上洒下金色。
　　“您作为学者的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莉莉顿住看她，“我们的回答是一样的。”
　　“我并非歧视，”里德不急不忙地解释道，“我的母亲，”
　　他认真地开口，“是个妓（）女。”
　　“我了解一些东西，”里德看着露出惊讶神色的莉莉，“但是不懂得的更多，这些人，即便在理论下，在书本中，我也未曾真正理解过。”
　　“所以我想要去了解，”里德补充道，“不是文字的、学理的、理论的、书本的，是活生生的，作为每一个个体的，妓（）女。”
　　莉莉愣了愣，又笑了起来，“您倒是不像是这种温情的人。”
　　“或许，”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您还是从潜意识渴求如同您母亲一样的女人的爱，但是同时又厌恶她肮脏的行为，就是这种矛盾的如同毒品一样缠绕着你，然后，”她凑近他，盯着他，看着他眸子最深处的冷漠，“你对所有的女性都保有近乎变态一样的追求洁净的渴求。”
　　“您这样很失礼。”里德仍然一动也不动。
　　她温暖的鼻息暧昧地扑向他，他也直视着她，“我是否也可以认为您的这一番猜测，源于您对职业的耻感和对男性的恶感？”
　　莉莉突然觉得冷，来自脊背的寒冷。
　　他们对视了一会，莉莉坐回去，“或许吧。”
　　“您考虑得怎么样了，”莉莉又一次开口，她眼里仍然是如同情人一般的甜蜜。
　　“考虑？”里德露出几分迷惑的神色，“如果是去巴黎这件事，我想，我还需要慎重的考虑。”
　　他颇有几分开玩笑的架势，“毕竟您也明白，我有工作在身，而且我也不值得您的垂青。”
　　“里德，”莉莉将糖盒放在桌子上，“我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很喜欢你。”
　　她站起身，“那我就失礼了，先走了。”
　　里德看着泛着冷光的盒子，低低笑了几声，“我也同样这样认为。”
　　他望着窗外走远的女人的纤细的身影，“我也很好奇您知道些什么，莉莉小姐。”
　　傍晚，舞厅后台。
　　“这是您要的信息。”矮个男人递过一叠纸，拿过钱就离开了。
　　莉莉素白的手不紧不慢地敲击着桌面。
　　“所以他曾经有个女友咯。”
　　桌面是铺平的、金发碧眼妙龄女郎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