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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难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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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放的话一出来,自家的师兄弟们先是被吓的打了个颤,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周放。
平日里他不是和和气气就是嬉笑没个正形,就连他初来广陵的那一年时他们也只是觉得这个无所不能,优秀到与常人格格不入的知州公子脾性不太好,不太爱说话。
但不到一载,他渐渐就待人亲和了起来,再到后来就成了他们最熟悉的那个有匪公子。
方才说话的那人仿佛是借了周放的身躯一样,陌生又可怕。
周放说完话,也回了神。他闭了闭眼,只觉得这江宁和他天生八字不合,他在广陵五年,一直控制的住自己的脾气,甚至根本都不会心浮气躁,怎么今天刚一回来,就又变得如此恶劣。
军师师父说过,君子定不可因外物乱心性。
于是他努力收了收周身脾气,试图让自己能好言好语与那人理论一番。
结果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那人,此刻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声音都有些不利索道:“周……周有匪?”身后的一群红衣学子也有过半面色大变。
周放仔仔细细瞧了这些个脸,的的确确好像有点印象,又实在想不起到底是谁,只好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周放以为他的语气比起方才已经算得上柔和了,没料到这人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他指了指一个看起来表情不太难看的人,开口道:“他是何人?”
那人看上去表情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犹豫着开口道:“他是孙大人的嫡子,孙天乐。”
周放仔仔细细回忆了下又对着那张已经接近扭曲的脸思索了半晌,终是想起,这是当年被他在冬天扔进水里等他爬出来又一脚踹进去,反复了无数次的那个小子。
当年的周放虽然恶劣却也不会好端端去把人扔进水里,至于为何偏偏把他扔进去,这就要问问他为何要偷了人家小姑娘的贴身物,还要放在他周放的书桌上了。
这样一想,周放也能想得起孙天乐身后那些变了脸色的人大概都是谁了。
比如当年朝臣携家眷贺宫宴时自不量力要和他比试琴技,荣获了圣上一句‘李爱卿的儿子或许在其他方面尤可建树’的李申。
再比如当年在骑射时想要给他使阴招,反被他发了狂的马踩断了一条腿的朱大人的儿子朱仁。
……
还得感谢他们,要不是这些人的爹,周将军还不一定能顺利降成周知州,他周放还去不了广陵。
周放这样一想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眉眼立马柔和了起来,还对着那群人敷敷衍衍作了一揖,道:“今日此事,怕是个误会,想来我师弟也不是莽撞之人,各位真要追究,我周放便替他赔礼了。”
说罢也不等人作答,喜气洋洋的领着师兄弟们就要走。
可此时偏偏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不适时的传了出来,“何事要周公子赔礼?”
这个声音一出来,周放脚下突然就顿住,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
那人长身玉立,身着相比他人红的更的更甚的国学子服饰。
长发如墨,眼如深池,薄唇朱色,红衣如血,是他,他周放最怕不想见到的人。
周放深深呼了口气,将千回百转的心情收好。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回了一句:“争忍公子就不必再管。”
然后悄咪咪翻了个以为无人察觉的白眼,领着师兄弟们直接走了。
祁一川看着周放潇洒离去的背影,以及他刚才那个自以为很隐晦实则明显无比的白眼,面色淡淡毫不上心的转身回了身后的问星楼。
眉心都不曾皱一下。
周放这会却只差身炸而亡了,别看他方才对着祁一川说话时底气十足,还夹带了丝漫不经心的意味,实则在他看见那张脸的那一刻,整颗心都在发颤。
他根本没想到就这样猝不及防的与祁一川重遇了,祁一川的那一句‘周公子’像是要将周放心里的隐晦全都剥开一样。
江宁人皆知当年周将军的儿子对与祁丞相的儿子的比试十分执着,哪怕从未赢过,也要隔三差五的去找上门。
江宁却无人知晓,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比试中,周将军的儿子不能自已摸将一颗心系在了不该系的人身上。
幸好在周放要全盘托出,把一颗心送个一无所有的时候,他老爹被贬,携家带口的把周放携去了广陵的。
也幸好,周放及时的幡然醒悟,在双脚都要陷进那处深不见底的泥潭时候,茅塞顿开,撒欢跟着老爹走了。
广陵五载,周放潇洒自在的把一切都在抛在了脑后。前几日知州大人提起‘祁老东西的儿子’时,周放是当真没有想起来是谁。
等想起了,他既有点庆幸自己似乎挣开了一段一厢情愿,又有点鄙夷自己的薄情。
当初一次又一次的耐着脸皮找上人家家门,一开始的确是少年傲气的不服输在作怪,可到了后面,只是打着幌子相见人一面,哪怕输的里子面子一点不剩,从绝代公子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也全然不当回事。结果来了广陵快活了几年,就把人给忘的差不多了。
周放叹了口气,今日一见祁一川,他觉得他几天前对自己的认识实在是浅薄,他实在没什么庆幸和鄙夷自己的必要。
身后几个师兄弟正在安慰着秦玉明,周放收了收心神,转过身走到秦玉明身边,伸手拍了拍了他的肩道:“师兄相信不是你的错,即便是,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
秦玉明原本就气的通红的眼眶,被周放这一安慰,直接红的像急了眼的兔子,只差掉眼泪了。
周放看人不太对劲,正了神色,按住秦玉明的肩头道:“玉明,男儿有泪不轻弹。若你心里存着气,便在六艺之试狠狠撒在他身上。”
秦玉明很少见周放这般正经的模样,一时呆呆愣愣的盯着周放不知该作何回答。
“嗯?”
秦玉明这才回了神,目光坚定的点头道:“嗯!”
“乖。”周放把手放在秦玉明的头顶摸了摸,心里怜惜,不过才是个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在周放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半个弟弟。
周放摸头摸的自然而然,被摸头的秦玉明却别扭的不行,不自在的歪了歪脖子。
周放也没注意,转头和一旁的文玉说起了话。
“有匪,今日那些似乎都认识你?”
“嗯,当是认识。”毕竟他周放的名声曾经还是挺招摇的。
文玉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放心的样子,道:“那位看起来同他人不太一样的公子,又是何人?”
周放眉尖一挑,一脸无所谓道:“还记得我给师兄说的那位从未输我的仁兄吗?”
“是他?!”文玉大惊。
周放点点头,“正是。”
身边耳力不错的几个师兄弟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和当时文玉的反应如出一辙。
周放好笑的笑了笑,和声和气道:“本就是人外有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走了一路,也终于到了八宝阁,周放背着身像师兄弟们挥了挥手,走向了自己的住处。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怕打击到师兄弟们。
他周放的人外人只一个祁一川。
而于祁一川,只有天外天,没有人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