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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留凤冠 22 ...

  •   皇城内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席卷而来,平添了几分初冬的萧索。苍云滚滚,似要下雪。

      紫銮殿前,皇帝听完姜疏矣的挑衅,竟一改面上的阴暗,抬起了眼眸。他抬手示意,身边的暗卫便自动让开一条道。

      然后,姜疏矣便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走到最前面,也不畏惧他的弓箭手将其射成刺猬。

      姜疏矣眯了眯眼睛,一时不明白皇帝这是要做什么。他对上皇帝的眼神,却猛地一惊。

      小皇帝这近一年阴暗暴躁,眼神中多是无缘无故的愤怒与杀气,幼稚而粗鲁。

      可现下,小皇帝的眼底竟是清明的,带着杀机,隐藏在那冷静的眸子里。

      是他的错觉吗?像极了冷芜月!

      “姜疏矣,你还是真的,很想要朕的帝位,”皇帝唇边勾了一抹冷笑,讽刺道,“你凭什么就以为,你可以取代朕?”

      “凭你的狼子野心?凭你身后的叛军?还是——凭皇太后的默许?”

      姜疏矣闻言,心底不自禁地一震:他都知道?!元彻居然在装疯卖傻吗!

      姜疏矣暗暗收紧拳,看向他的目光愈发狠厉,几乎是从齿间咬出一个字来:“杀!”

      隐隐地,哪里不对劲。他必须速战速决!

      可伴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乎是同时的,响起了另外一声清脆的哨声,尖细刺耳,几乎将他的声音盖下去。

      姜疏矣皱起眉,也顾不得去探究声源,冷眼一扫,看向了身后的叛军:“还愣着?杀了小皇帝,我给你们无上荣华!”

      几位叛军将领置若罔闻,翻身下了马,一跪地,“参见皇太后!”

      姜疏矣瞳孔一缩,心底的那股不安的感觉才终于喷涌而出。他呼吸微乱,回过头,就看到了冷芜月。

      她一袭太后正装,头戴先帝赐的留凤冠,淡然垂着眉眼,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你们!”姜疏矣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上当了,这是冷芜月的局!

      他身后大半的叛军都已收入皇太后麾下,投靠他也只不过演戏而已。故而,他们在听到哨声的那一瞬间,纷纷倒戈,将他的心腹一一诛杀。

      姜疏矣的目光紧紧定在冷芜月身上,神情复杂。随即,他松开了紧攥缰绳的手,渐渐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

      “果然,我败给你了。”

      他知道冷芜月的性子,既然入了她的局,她便不会再给他半点逃脱的可能了。这次不同于之前,他逃不掉。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如同走马灯一般,飞快地掠过脑海,他便明白了。

      从他以姜疏矣的身份出现开始,就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信任。

      纵然是作为她的谋臣,她依旧处处提防。直到她察觉出他未死的真相。

      恐怕她早就知道是他在背后挑拨他与小皇帝的关系,便索性配合小皇帝演了这么一场戏。

      戏演真好啊,他居然全都相信了。果然,他玩不过她。

      冷芜月一抬眼,便对上了姜疏矣的目光:“淮定王,你欺君偷生,妄想颠覆大元。哀家当年早便说过,让你试试。如今,可还有话可说?”

      “无话可说,”姜疏矣索性将脸上的那一张画皮都给揭了,露出原来的模样来,“皇太后计高一筹,微臣认输。”

      众人哗然,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淮定王居然没死,还与他们共事这么多年!一想到先淮定王掌控朝野多年,便不得不佩服这对父子的狼子野心。

      皇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更不悦他看冷芜月的眼神,一拂袖道:“淮定王诈死多年,如今反叛,为天下所不容。斩、立、决。”

      此令一出,殿前的众人便都看向了姜疏矣。还有什么功劳能比得上斩下叛贼首级呢?

      一瞬间,那一双双眼睛便都似是冲了血,似乎都要在姜疏矣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眼见着涌上来的将士就要挥刀下去,姜疏矣却飞身一跃,直直落在了冷芜月面前。

      皇帝心一惊,才要张口说什么,颦儿却早已护在了冷芜月身前。

      姜疏矣并没有要杀冷芜月的意思,相反还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输给你,倒也不错。”

      “早知道,一见到你的时候,就该不择手段地把你抢过来。”这样,最起码我还不算一无所有不是?

      他才是最懂她的人啊。

      随即,他刀一横,自尽了。血汩汩地流了一地。

      在她面前死去,她至少还会记得他这个手下败将吧。姜疏矣失去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一丝雪花落在了他脚边,随即便是呼呼的雪漫过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乱臣自尽,有不甘心的将士还要扑上来再补刀,冷芜月却突然目光一凛:“退下!”

      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都不懂吗!

      冷芜月看向那具半跪着似乎在向她臣服的尸体,微微仰起了头。她伸手去接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只剩了一个想法:都结束了。

      还有三年,元彻弱冠。她手中的玉玺就可完完全全交到他手里,离开这个世界了。

      突如其来的初雪令众人都怔了神,皇帝看过去,微微蹙起了眉:终究,她对姜疏矣还是不一般是吗?之前他看到的那些,是逢场作戏,还是当真有几分真情?

      即使真相是,她从未与姜疏矣有过任何的亲近之举。至于姜疏矣故意做的那些戏,都不过是用了戴面皮的傀儡罢了。

      可谁在乎呢?谁又会再去查明真相?

      冷芜月制止众将再折辱姜疏矣的尸体,不过出于死者无辜的立场。

      再大的罪孽,在人死的那一刻也已经得到了救赎。

      随即,皇太后的声音透过初雪传来:“乱臣已死,一切按大元律法处置罢。”

      将士们心虚,连连应下,不敢再造次。

      冷芜月微微颔首,这便要扶着颦儿的手回宫,身后的皇帝却叫住她:“太后。”

      “皇帝要是有话与哀家说,有空来一趟坤翎宫,”冷芜月猜到他要说什么,却只停了停,连头也没回,“现下还是先将叛军处理了罢。”

      皇帝微微蹙眉,但还是应了她的话,命人将眼前的残局给收拾了,整肃皇宫,又将姜疏矣的党羽尽数收押定罪。

      而等一切都打理妥当,已是深夜。皇帝看一眼天上那轮清冷的月光,稍稍一犹豫,便去了坤翎宫。

      他到的时候,殿内明显焚香洒扫过一遍。而冷芜月似乎早知他会深夜来访,就坐在殿前等他。

      殿内烧着暖炉,而冷芜月卸了珠钗,只插一只银簪,将三千青丝别在了脑后。她身穿一席素色的深衣,跪坐在地上专心的煮茶。

      袅袅焚香,配以茶芬,足足让皇帝一怔神。他抿了抿唇,便在她对面坐下。

      冷芜月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来优雅,皇帝的心情却好不了。他抬眼看向她,一时都不知心底究竟是何想法。

      是恨她、佩服她,还是……

      “好了。”他才出神,冷芜月便已煮好了茶,轻舀了一盏,亲手奉到了他面前。

      皇帝看一眼茶色清浅的小盏,略迟疑,还是接过,细品起来。

      听人说皇太后这囚禁近一年的时日里,日日闲散浪漫,煮茶小憩,看来是真的了。

      上一次喝她煮的茶,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现下只知茶更浓醇,口中馥郁留香,好喝。

      一盏茶尽,皇帝抬眼:“太后知道朕要说什么。”

      冷芜月为他再斟一盏茶,不紧不慢地又自己尝了一口,才道:“哀家以为皇帝会恨哀家一辈子。”一辈子不想见她,和她说话。

      皇帝闻言,微微蹙眉。他才要说什么,却又被冷芜月抢了先。

      “今日奸邪已除,大元也该迎来换新的日子了,”冷芜月意有所指,“哀家手里的东西,也改交托皇帝了。”

      说着,她便将摆在面前的一只匣子推到了他面前。

      皇帝眉微挑,打开了匣子便从里面拿出一只令牌出来。他拿出一件,冷芜月便解释一句。

      “此为暗杀令,持着可命令哀家手下三千暗卫。”

      “此为捕风令,专为哀家收集江湖朝堂各路消息。”

      “江湖令、红绡令、拢才令……”

      皇帝光是听,便知皇太后身后的是多么庞大的势力。可如今给他看,是什么意思?

      “太后何意?”

      “皇帝如今也该试着一人掌理大元上下事务了。”

      “……”皇帝突然便有不详的预感:难不成她要离开?!

      “你要走?”

      “或许。”

      “……留在宫里……不好?”她要是想离开,他根本拦不住。

      冷芜月淡淡看他一眼,道:“哀家自然不会一气儿将这些都放手。但哀家希望在皇帝弱冠之前,可以将一切都收服掌内。”

      皇帝默然,将手中的令牌放了回去,只一声不吭地饮茶。良久,他抬头:“此次能除去姜疏矣,拯救大元于水火……多谢……母后了。”

      如果不是她的谋划,大元就已易主了。

      回想冷芜月闯入近雀台那一日,她除了以最绝情的手段断了他的所有的幻想,还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席话。她说,玥美人是挑拨你我的一枚饵,目的便是离间。而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当时沉浸在她的打击里,尚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等他冷静下来,便顺此一路查探,查到了那个玥美人的背后。

      玥美人确实是有人故意送到他面前,还有那些不断刺激他反叛的人事,桩桩件件,都是要他深信一个事实:皇太后肮脏的真面目。

      细想才知,一切都太巧了。背后布局的人将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引导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毁的深渊。

      等他想明白,下意识便要去找皇太后说清楚,却又猛然想起从前和阿芜一同读书的事情,阿芜教他的反制之道……

      他试探地又与皇太后起了几次冲突,直到最后将她囚禁在了坤翎宫,一切都按照他所猜想的发展。是了,皇太后要他演一场戏。

      再后来,他便愈发能猜到皇太后心中所想,配合着将这一场戏演得天衣无缝,引姜疏矣咬了勾。

      不得不说,很聪明。这是他必须承认的一点。

      刚才她说他会恨一辈子的时候,他的心底不知该怎么回答。纵然已经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了,可心底对她,终究不可能再像以前了。

      他还是恨着她的。恨她当年花言巧语哄骗他,恨她私自舍了太子妃的位置,当了他的母妃……

      永远不会原谅。

      ————

      第二年,皇帝立后,举国欢庆。

      冷芜月守在她的坤翎宫里,依旧好好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有时看看后宫的妃嫔们聊天,也消磨半日的时光。

      至于今日迎进来的皇后,她也见过几面。那女子宛若江南的山水,秀婉端贤,一双眸子更是灵动,想来也能得皇帝的喜欢。

      只是偶尔,她会想念如今已不知在何处的常平。她按约送了她出宫,可不过一个月,暗中派去保护她的人都被她给甩开,不知所踪。

      总之,是在何处安安静静地生活罢,或许,还会训一只鸟儿。

      皇帝现在对她的态度不算亲近,更多疏离。除了必要的请安,或是向她请教为君之道,便是一刻也不会在坤翎宫多呆。

      皇帝很聪明,才十八便已是个贤明的君主,爱抚百姓,就是性格难测了点,对待百官的方式可怕了点。

      不过这又何尝不是好事,至少他们都知道了上面坐着的皇帝已不是个他们可以拿捏的,相反要是不小心,就会被那个腹黑的皇帝列入黑名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时隔一年,皇帝手中已接过去她大半的权势,估计再要不了半年,她就真的可以一身轻了。

      冷芜月只要一想到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开这个世界,甚至还能腾个几年的时间玩玩,倒也不错。

      所以,二八看着那个认认真真地谋划着出宫玩的皇太后,默默地同情小皇帝。

      果然,三个月后,知道冷芜月出宫玩去了皇帝几乎要从龙椅上跌下来:“你说什么?”

      阿福吞了吞口水:“太后出宫云游去了。”

      皇帝一道目光扫过来:“玩多久?”

      “……好像是,等腊月了再回来。”

      “……”可是现在才过二月啊!!!

      皇帝无奈地扶住了额:“朕每日还要请安,后宫妃嫔也是,她如何能走?”

      “太后留了颦儿姑姑在宫里,说……必要时可以顶替一下。”

      皇帝皱起了眉,太阳穴隐隐作痛,“你不要告诉朕还就她一人?”怎么不带上颦儿去???

      阿福心想,陛下还真是了解太后,便点了头。然后皇帝就一脸的一言难尽。

      好吧,她聪明,她一人可挡万马千军!

      他拂了拂手,示意阿福不必再说,便继续批他的折子去了。可批到一半,阿福都以为他真要将此事揭过了,他又来一句:“派朕的暗卫前去秘密寻找太后,务必护太后周全……至于她想要玩多久,随她。”

      阿福微微一愣,连连点头:“奴才这就去办。”他转身走出了紫銮殿,心底总觉得怪怪的。

      陛下不是不喜欢太后离宫吗?怎么又随太后去?

      这……阿福突然就想起来,陛下幼时,太后好像也曾笑着拂了拂手,道:“随他。”至于具体是何事,他倒是想不起来了。

      嗯——还是快快让人前去保护太后安全要紧。

      可没过多久,有暗卫回来禀告,说太后的行踪是发现了,可就是——找不着太后的人……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却未有太过吃惊的反应:“你们自然寻不见她。”

      暗卫:……那属下保护个啥???

      “你们就顺着行踪去罢。若太后真有难,自然会去寻你们。”

      暗卫:!!!太后还能知道我们在哪?

      随后,暗卫便一直在冷芜月行踪附近徘徊了数月,直到腊月将近,冷芜月便突然出现了他们身边,道:“回宫。”

      暗卫:!!!太后真神了啊啊啊。

      而如此,在接下来的两年乃是常态。等她再一次离了宫又回来,皇帝都忍不住了,挑了眉问:“母后倒是逍遥自在。”

      冷芜月答:“随处走走。”

      “……那这次怎的不等腊月再回来?”

      冷芜月懒懒地吃了一颗葡萄,不紧不慢答道:“回来看我孙儿。”皇后不是刚生了小皇子吗?

      皇帝微微一愣,心底一抹异样的情绪闪过,随即又恢复了常色,转开话题:“再过几月,朕便弱冠了。”

      冷芜月早就掐算好了时日,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即,她吐了嘴里的葡萄籽,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哀家有一事相求。”

      皇帝微微有些惊讶,一挑眉:“母后请说。”

      “赐哀家迁居汤泉宫,如何?”汤泉宫乃是修在皇城外的一座行宫,只要去了那,便是完完全全与皇城撇清了关系。

      “……为了更方便地出宫?”

      “是。”

      皇帝蹙眉,还欲说什么,到嘴边却只剩了一句:“好。”

      走便走罢,反正他也留不住她。只是,她若尚在宫中,他还能以请安的名义来看看她,若是去了汤泉宫,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了。

      他知道,这些年冷芜月离宫,一来是不想再被皇宫拘束着,而来,是要他彻底忘了她。只要不是日日见到,心底的那一分感情自然会淡。

      还真是不着痕迹,又狠心。

      可皇帝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冷芜月自迁居汤泉宫不过一年,便走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难得地在逗着两岁的小皇子。他看到来人神情哀伤,心便一揪。下一秒,他便听到了人报丧:太后薨了。

      他一怔。

      然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不自禁间红了眼,一咬牙:“为什么不早早来通传!”怎么会,她才二十七岁,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怎么可能!

      他握紧了拳,用力地锤在了案桌上,将小皇子都吓哭了。

      “去汤泉宫。”

      众人喏喏,连忙前去备车架。可皇帝却又起身,让人将他的马牵来。随即,阿福都没来及拦,皇帝便策马出了皇城,直奔汤泉宫而去。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可即使他那般狼狈地去见她,她还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翩然而至,又翩然而去,独留他一人而已。

      ——

      听颦儿说,太后走得很安详。甚至在最后的日子里,还时常与她聊起初进宫的那两年。

      有小太子,有常平,淮定王世子。常平的隼儿,还有她种的那一株牡丹。

      太后薨逝的消息放出来,整个大元朝都陷入了悲伤之中。举国守丧七日,斋戒一年,以表追悼。他们永远不会忘记,是皇太后,将他们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而皇帝,自从汤泉宫回来,依旧如常地操持了太后的葬礼,如常地打理朝中政务。只是有的时候,会有宫人看到皇帝陛下一人行至坤翎宫,一呆便是半日。

      大抵,是在思念故去了皇太后罢。

      ——《留凤冠》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把留凤冠写完啦!!是大粗长,有木有表扬?
    接下来就是新的故事了,期待~~~
    最后的结局虽不是最完美,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小皇帝的内心,当然还是喜欢阿芜的啦~~看看那句“随她”多宠啊~
    另外,文文改了名字……因为渣女和浪这两字眼不太……咳,我们要和谐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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