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两声枪响(15) ...


  •   屋子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安妮原先走动了一下,但是四周黑漆漆的,像是被封在一个大一号的棺材里,她又坐在床上打了一个响指,声音像是被墙壁上的吸音材料卷走了,并且连同她的呼吸声也一并夺走。

      “这件房子很黑,没有光,上面有一个斜长的通风口,里面不知道通向那里,只有老鼠和蝙蝠能穿过这个通道。”

      这间对于关押者而言无比黑暗的房间,从外面看来却清楚明亮。一扇单面玻璃将屋里的情况,无误地展示给外面的监视者看。
      这是一处关押地点。
      但是被关押的人却不止有安妮。
      大约十来个白发蓝眼的女性……甚至男性都被关在这里。

      兰尼修士从外面走过。
      他略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从一栋栋禁闭室前穿过。
      有人承受不住黑暗和寂静的压力,她们踮起脚尖转圈……再次转圈,口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还有人瑟缩地躲在床上,双臂紧紧搂着自己,冷汗直流……这些人中,兰尼修士环视了一圈,慢慢走到这些人中唯一一个骑士的禁闭室前。

      因为黑暗。
      这个叫安妮的骑士眼睛发出一圈银色的亮光,就像是冰原狼在黑夜里发出的那种莹亮的光点。
      这让她显得不像人类,但是她安静坐在床边的姿态总让兰尼修士格外眼熟——这也是为什么他力排众议,一定要检查骑士安妮的原因。

      兰尼修士按下按钮。
      禁闭室面向他的那边墙壁变成透明,所有被囚禁在黑暗里的人纷纷朝他看去,有人唾骂,有人恳求,有人献媚。他们只能看见兰尼修士,但是看不到其他被囚禁的人。
      兰尼看向骑士安妮。
      对方转过头,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中有着未消退的银色亮光。

      一个膝盖骨被剜掉的女人被拖了上来。
      浑身是血。
      暗金色的头发黏在面孔前,她低垂着头,像是死掉了一样。

      兰尼修士说话。
      这时候所有禁闭室里的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一个正方形的传声器位于墙壁左上方。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对方说:“我应该为你们做一个介绍吗?”
      “我想不用。”
      “毕竟你们认识,在过去……甚至在现在,你们还保持着联系。”

      这个修士的眼神没有看向禁闭室这边,他只是低着头,斜看向身边的女性,但是很多人以为这是在和他们说话。有人说认识,有人说不认识。

      但这些回答并不影响对方的行动,他说这个女人是一个罪人,隐瞒了一个重大秘密,“所以他应该得到惩罚。”
      兰尼修士接着蹲下身。
      他用一种相当巧妙,但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刑讯手法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理这个女人,他甚至控制了出血方向,让自己身上干干净净。

      等处理完这一切以后。
      他冷静地站起来,朝这边转身,接着用一种窥探的眼神看向安妮这边,然后透明墙壁再次变成黑暗。

      安妮摊开自己的手掌,又缓缓合上。
      她的呼吸声在这黑暗的寂静中几乎消失。
      禁闭室的大门打开又合上,那个在外面行刑的刽子手快步走进来,他就像是什么圣人一样指着她:“您的冷漠让人胆寒。”

      安妮没有做声。

      兰尼:“您一声不吭太让人失望了。”

      “因为众所周知,骑士才是没有人性的那个,但很显然,您不在此列。”
      安妮很缓慢的回复兰尼。

      兰尼说:“我只是在追求一个永恒的目标和远大希望而已,为了梦想,人人都该付出点什么。”

      安妮微笑,但是这种笑意又不太明显,恰好像是一个人不经意间弯起她的嘴角……又好像在嘲讽什么。
      “那么您总是再让别人付出代价,什么时候轮到您自己,您就可称为圣徒了。”

      兰尼叹气:“您在指责我吗……哎,这太让人失落了,不过是您的话,这种指责也是应有之义。”

      “我说……”
      “你那些又臭又长的废话什么时候能改改。”
      安妮微微抬眼,那双眼睛显出一些微妙的亮光,像是一个正欲醒来的野兽。
      “絮絮叨叨。”
      “别人放屁都比你利索。”

      兰尼皱紧眉头。
      “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安妮:“怎样?”
      “让您失望了?您用什么身份失望,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报以希望?还是说您在白日梦里凭空给自己捏造了一个身份,比如行刑者又比如圣徒之类的,然后认为所有人都该照着您的来?”
      “三岁小孩都不会干这种白痴事。”

      兰尼沉声:“你小时候不是这样——”

      安妮叹息的摇头,她脸上有一种针对兰尼的怜悯:“小时候……我知道有些臆想症患者总是以为自己是头戴王冠的国王又或者其他什么,您为什么总幻想我小时候和您见过,在哪儿见过?小时候把地上的牛粪捡起来丢到你脸上嘲笑你了吗?”

      这种粗俗不堪的语言让兰尼愤怒……他心里更有一种深深的不满,他不敢相信β-115长大后会变得,这么……这么口不择言。
      她至少应该美丽一点,更优雅和圣洁一点。

      而不是现在这样。

      在那短短的一瞬,兰尼修士以为自己又找错了人,但是很快他从愤怒中清醒,他看向安妮,又看向侧边:“您在生气……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环节。”
      他微笑。
      “您因为我伤害了夏娜而生气吗?”

      “不。”
      “我不认识你说的夏娜。”
      纵使她和夏娜分离很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而易举的从一个动作,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中辨认出夏娜的身影。
      假如她带着假面,浑身穿裹盛装,挤在一群人中,安妮却偏偏能从一堆姹紫嫣红中将她辨认出来。
      所以她能确认,对面的那个一直没有露出面孔的女人不是夏娜……不过这又如何呢,兰尼修士的行为总归让人不那么舒服。

      兰尼修士审视地看着她。
      然后拍手。
      一个女人开门,进屋。
      她像是遭受了极大的惊慌,暗金色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满脸冷汗。
      她快速地看向安妮,却又撇过头去,极力营造一种两人不认识的氛围。

      安妮也是这样。
      她的眼神及快速的划过梅丽,但是她没有假装不认识……毕竟她们该是雇佣关系不是吗?
      安妮很平静,至少在她看来很平静地询问梅丽:“您怎么样,夫人。”

      梅丽低头,声音略沙哑的回复。

      安妮张口,但是兰尼让人带梅丽离开了这里,两个穿着蓝袍的人锁住梅丽的手臂,将她带离了这件禁闭室。

      兰尼声音幽幽。
      “您看到了吗?”
      “那一瞬间,您的眼神变得那么愤怒。”

      …

      安妮没有回答。

      兰尼也不在意,他认为自己得到了答案,接下来就是严加看管,然后另一些人会带着安妮的血液前往北地冰原,圣光教的总部,和其他神子的样本一起进行DNA鉴定。

      ——如果不是上一个欧米伽跳楼自杀,而阿尔法死于远方净庭在北地制造的大屠.杀的话,他们原本可以用祂们的样本来进行鉴定。

      回到办公室,副手告诉兰尼修士有人过来找他:“是来自异端审判所的反间谍专家。”
      “他们来做什么?”
      “调查一个叫做希望之桥的势力,过来询问骑士安妮的事情。”

      “骑士安妮?”
      兰尼修士转头看过去,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刚刚发现欧米伽的踪迹,下一秒就有人来上门询问骑士安妮。
      他想想……
      是不是圣光教里的某个人想要和他争功而打出的幌子。

      兰尼修士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并告诉副手不准告诉异端审判庭的人任何关于骑士安妮的相关信息。
      他准备给圣光教总部发一封电报。
      告诉一些急迫等待的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走到场地中央。

      然后一枚手.榴.弹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掉进了临时驻地,地动天摇,砰得爆.炸。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兰尼意识到有人袭击了他们,血腥十字团立刻组织起反击,但是很显然他们是客场作战,对于场地的熟悉度并不如那些悍然发起攻击的袭击者。

      兰尼被人护着退后,他询问到底是哪一部分的人在攻击他们,是达雷尔吗,还是希望之桥。
      “都不是!”
      副手大喊。
      “是远方净庭的人!”
      “他们袭击了这里。”

      当兰尼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又是一场大屠.杀……远方净庭和圣光教总是这样,见到对方之后总要杀干净才是,不会让一个活口离开这里。

      远方净庭发动时机的时间太巧了。
      正是黄昏。
      一些飘飘然的东西在空气中回荡,一条条黑色细长的影子好像死去的幽魂重返人间。
      原本有一些正在吃饭的人,还有一些换班,淋浴,休息,训练的人,在袭击发生的那一刻……全乱套了。

      子弹就像是弹珠。
      无数子弹就像是很多交错弹跳的弹珠,它们撞到墙壁上然后又摊开,穿透一个人体之后又穿透下一个人体,这层单薄额血肉之躯挡不住任何东西。

      副手往兰尼去避难所。
      但是兰尼拒绝了,他在指挥室里看着这一切,同时肯定没有人知道那些禁闭室的位置……远方净庭这个时候发动袭击是为什么呢……他慢慢思索,是为了欧米伽吗,是谁泄露了消息呢。

      兰尼打电话给白墙十一区的治安官求援,他说自己需要大笔兵力进行支援,但是很可惜,电话那头的治安官很是为难的说:“太不巧啦,真是太不巧啦,你们怎么都挑在这个时候行动呢。”

      …

      希望之桥的代表们来到了红岩议政所。
      这里静悄悄的。
      连只飞翔的鸟儿都没有。
      红岩议政所前面大片大片的空场地就像是一片不怎么光滑的镜子,但是阳光照在上面也足够耀眼。

      没有人来邀请他们吗?
      这里怎么如此安静?

      当时那位出面劝阻众人的好好先生从议政所大门后走出。
      他展开双臂,就像是拥抱自己的亲人一样热切。
      他让商会代表们快来,欢快的说:“大家都准备好啦。”

      黑色的小汽车驶入。
      民众就像是黑色浪潮一样涌入,填满了整个广场,他们挥舞着小旗,觉得自己今天应该见证了一场历史,每个人的面孔都因为兴奋为泛红。
      大多数人兴高采烈。
      只有小部分冷静下来的人面面相觑:“我们是怎么来这儿的?”
      “好像是有人挥手,让我们跟上。”

      穿着黑白礼服的代表迈入大门,红岩议政所和想象中的一样精致——一种精致没有任何人气的精致。
      这里有拉马尔,还有格兰林,其他贵族,他们闲散地坐在座位上,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和下面局促不安的代表们不一样,非常不一样。

      很多人的视线聚集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
      格兰林先生的二儿子和以前一样英俊,只是鼻子稍微歪了一点点,像是被谁砸断过一样。

      “好了!”
      格兰林站起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他扯下自己的白手套,红宝石戒指在淡薄的光线下闪光。
      然后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两侧绕出来,脚步声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整齐。然后齐刷刷地上弹,对准商会代表这边。

      现场一片惊慌失措。
      或者是单方面的惊慌失措,坐在椅子上的议员们已经老神在在,以往摔杯为号,刀斧手就位的刺客们总是胆战心惊,但此时此刻的这些人无比冷静,就像是看自己花园里的动物一样。也像是看斗兽场的决战——动物会跑出来吗,当然不会。

      ……难道有人真的以为这场和谈是和谈吗?

      红岩议政所的广场中。
      人群在喧闹中等候,有些人以为自己见证历史,但是见证的确是另一种历史,身后的大门猛地关闭,两侧围墙上出现了一队队士兵,这些人半跪在壁障后面,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人群。
      然后。
      一声枪响。
      接着就像是一群群如雨水般的响声。
      再这些响声下,无数红色的液体在地上聚集,蔓延,人们惊慌,尖叫,怒吼,失措,死亡。

      人真是这个世界上再脆弱不过的生物了。
      一个小小的铁片能夺走他们的生命,一颗小小的子弹能轻易击碎他们脆弱的头颅,穿过那张苍白面孔,直达惊惶双眼的深处。

      人群聚集,分散,逃避,而后在确定到来的绝望中哭泣,或者木然。

      这些人或者是母亲,父亲,孩子,姐姐,弟弟 ,工人,商人,职员,裁衣裳的,卖货的,挑扁担的,种地的,吹锣打鼓的……
      但是在此刻。
      在某些人的眼里。
      这些人只是背叛者而已。

      其他无足轻重。

      …

      清洗就这样完结了吗?
      这样怎么能算完结呢。
      失去的荣耀和尊严,就能这么轻易的磨消吗?
      一批批人骑着马从庄园中离开,或者从兵营中离开,他们从其他地方而来,他们是游荡者,受雇佣在这里执行杀戮的活。
      另有一批人手里拿着斧头……就像是两将对峙而在后面敲锣打鼓的穷亲戚一样。

      他们冲进了街道。

      指着旗帜说。
      “看,希望之桥。”

      然后他们冲进挂着旗帜的这些人的家中,把正在吃晚饭的一家人的头颅砍下,从窗户里丢到外面去。
      就像是丢一个汽水瓶子一样轻易。

      一声哭嚎或者火光在昏暗的傍晚中亮起,然后是成片的哭嚎,有小孩子的尖叫声,但是很快戛然而止,很多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于是他们顶住门窗,藏在床下,或者衣柜里面。
      捂住口鼻。
      瑟瑟发抖着等待恶魔的来临。

      这浩大的声势席卷了整个街道。
      红色的道路被粘稠的液体一遍又一遍清洗。
      然后变得愈发鲜红。

      一个女人被拖出房屋,有人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到地上,在她站起来逃跑时射击她的后心……于是,一切又这么戛然而止。

      路边有半跪着的尸体。
      他正朝着墙壁好像在沉思,又像是在逃避,不过无所谓,刽子手在他闭目的那一瞬间夺走了他的性命,或许在祈祷中,他获得了永恒的安详。

      大批大批的尸体占据了街道。
      一些行刑者从墙壁上解下两米长的的“H ”旗帜,把它当成拖尸布一样,将尸体垒在上面堆好,然后握起两个角向远处拖行。
      沉甸甸的尸体们碰撞,像是宴会上饮足了酒而垒在一起的醉客,好像在熟睡。

      很快中间的标志吸饱了血。
      十分鲜艳。

      …

      白墙十一区发生了动.乱。
      这对兰尼修士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幸好依托坚固的防御工事以及充足的火力,血腥十字团的人守住了驻地。

      兰尼修士向鹰之巢寻求帮助,希望他们派遣更多的军队,大概天黑之后……有一伙人来到了这里,他们说是援军,然后在血腥十字团确认身份的时候,朝这里丢了毒.气.弹。

      一种神经毒素制造成的诈.弹。

      平静下来的阵地再次混乱。

      听到毒.气.弹的时候原本冷静的兰尼控制不住神态,他离开指挥部,朝禁闭室走去,禁闭室的通风系统和外界相连,这些神经毒素很可能伤害到里面的关押者……这很重要。
      欧米伽不能受到伤害。
      或者变成一个白痴。
      这对圣光教来说是一场灾难……就像是上一个欧米伽从高塔上跳了下去一样,一切都是灾难。

      囚禁者们有序地引导出来。
      这时候她们才发现自己不是独一个,不是独一个被威胁的,独一个被恐吓,独一个在寂静中忍受折磨的,这些人原本想要诉说什么,但是很快就在兰尼修士的眼神下安静下来。

      等处置好这些人。
      他又将自己最看重的骑士安妮放出来。
      这个程序格外严谨,他找来一个手铐,不是那种薄薄的银色手铐,否则这太容易挣脱了。
      而是一个银色的盒子,从手指到手腕,全都被锁在这个刑具里面。

      安妮看着他。
      她很少急切地表达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自己的意愿,就算在这个时候也一样。

      兰尼修士觉得这有点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孩了。

      他找来一个环绕式的,类似挡风镜一般的纯黑装置,从耳朵到眼睛,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离开了安妮。

      然后是一个轮椅。
      或者说刑具也好。
      手臂,躯干,身体。
      被牢牢地锁在上面。

      安妮现在比尸体更妙的就是她会呼吸。

      兰尼推着轮椅往前走。
      安妮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一个笑话。”
      她听不见兰尼修士的回复,继续说自己的话。
      “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兰尼修士把轮椅推上一辆防弹车的后车厢里。
      关上门。

      后车厢的拉门一点点合上。
      不过无所谓。
      永恒的黑暗和寂静早已经降临到安妮身上。

      …

      兰尼修士安排了两辆车,他想着找几个非常可靠的人来护送,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副手冲过来找他,远方净庭的人已经攻破了第一道防线,而他们的援兵迟迟没有来。
      “一队被堵在白墙关卡外不被放行。”
      “另一队在鹰之巢处被格雷戈瑞主教拦住了。”

      兰尼神色严峻。
      “远方净庭的间谍已经渗透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过现在时间紧迫。
      兰尼已经想到了他们的计划……他们是过来杀死或者夺走欧米伽的,就像是他们过去做的那样。

      这件事万万不能发生。

      兰尼修士立刻安排几辆车准备撤退。
      他将两辆相似的防弹装甲车放在中央,又另安排几辆围在周围,然后冲出了血腥十字团的驻地,朝鹰之巢的关卡处冲去。

      这些车行驶进一片田地,虽然是深夜,但是这里不算安静,远处总是有些激烈的交战声响起,并非远方净庭和圣光教,而是另一些人,就是治安官说的“你们”中的另一个。

      …

      贵族的清洗已经从住宅区延续到了工厂区。
      这里是希望之桥的大本营,很多坚实成员在这里汇聚,而且不同于住宅区。
      他们手里有枪。

      但也不是人人都有。

      格蕾丝谁先从交战中惊醒,然后推了推身边的老雅各,指着窗外十分不安地说外面有什么,一些红色的火光燃起,像是在燃烧的房屋。

      然后格蕾丝确定出事了。

      老雅各骂骂咧咧地说希望之桥那些人就会惹事……他原先可不是这么说的,希望之桥建立之后开始提高工资和改善工作环境,当时的老雅各怎么说:“哦哦,我就知道这一个好心肠的组织,里面都是一些好心肠的人。”
      现在他又翻脸啦。
      不过老雅各总是这么反复无常。

      外面有脚步声,来到了他们门外,格蕾丝想要的躲进大衣柜,但是老雅各先她一步躲了进去,然后一把将格蕾丝推了出来。

      绝望的格蕾丝。
      她相信平日里的暴力相向不过是老雅各一时愤怒,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这么残酷的对她……不过这是早就该有的事,一个平日里都对她拳脚相加的人,现在怎么会突然转变态度呢。

      她深深看着紧闭的大衣柜。
      找出放在家里的那把长.枪——是朱莉送过来的——她曾经提议格蕾丝可以试试安妮的那个注意,她决定把老雅各崩了,但是外面传来敲门声,是工人朱莉,她声音急促而又慌张。
      “格蕾丝!格蕾丝!”
      “有一伙暴徒冲进了这里,你的枪呢,带上你手里的枪,我们离开这里!”

      格蕾丝盯着大衣柜。
      然后转头,握着手里的枪,推开门离开了这个家。

      …

      “不要出去。”
      艾登骑士拦住着急的米娅。
      “你和其他人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米娅拽住艾登的手。
      “我在这里等死吗?还是说让我z这么等你战死的消息!”

      远处的德克已经在招呼艾登。
      艾登来不及多说,他抱住米娅狠狠地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米娅和一些人因为最近的事情,一直留在总部大楼里面休息……然后这一次,救了米娅她们的命。

      许多留在大楼里面的人都是肩不能提的孩子或者体弱的男女和老人。
      他们找出医疗包。
      一个人拿出绷带反复练习,有些神经质地说:“他们可能会需要我们。”

      米娅站在窗前逗留很久。
      然后加入了这个队伍。

      …

      民兵自卫队的人占据了街道路口。
      他们在这里长大,工作,日复一日从这些路上走过,他们天生就明白要怎么在这些迷宫般的小路中乱窜。

      格蕾丝拿着枪加入了队伍。
      她没有上前线,在后方巡逻,但是朱莉去了——朱莉在工厂里面的射击俱乐部里练习过一段时间,稍微熟练熟练枪.支,就成了战场上令人胆寒的枪手。

      在骑士的加入和指挥下。
      他们很快组成了有效的反击。
      把这些人赶出了工厂区,一些人准备乘胜追击,还有一些人要固守这里,保存有生力量,各有各的说法,没有人能说服对方。

      于是队伍就这么拆散。
      一些队伍冲出了工厂区,追上了那些人,但对方是诈退……他们很有纪律的离开,趁着民兵自卫队追击的时候,又猛地回头冲击,就像是一道锋锐的利刃,撕开了队伍。

      然后整个追击的队伍开始溃散。
      很多人逃跑。
      他们来到了田地里……工厂区和田地靠的很近,因为这里地价便宜,适合大范围的建厂房还有机械化种植。

      一些装甲车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前进。
      两者不期而遇的撞上。

      加上后面的追兵。
      一伙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的战斗就此展开。

      贵族追兵的流弹射到了装甲车身上。
      有些甚至击碎了血腥十字团的车玻璃,在遭到袭击的第一时间,这些人迅速武装起来,朝来者反击。

      而贵族那方。
      他们太诧异了——没想到这些逃跑的民兵自卫队竟然还组织了装甲车队来埋伏他们,难道所有的溃败和逃亡都是引诱他们追击的靶子吗?

      就这么,贵族追兵和装甲车队开始交战。

      兰尼在对讲机里面让所有人赶快走,不要顾及这些人,但是率领队伍的骑士说他们没有办法,对方的枪林弹雨太激烈,要走出这个包围网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大概是耽误了一会儿,可能只有一小会儿。

      那些冲击血腥十字团的远方净庭的人追了上来,兰尼骑士朝外面看去,看到一个浑身穿着黑色盔甲的骑士,他就像是一道不死不休的影子,又或者亡灵,死死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想要欧米伽吗?
      不!
      做梦!

      兰尼修士收回视线,即刻拍案说:“我们这辆车先走,引开对方的视线。”

      他要这辆车当诱饵,引走远方净庭这些攻击者的力量。

      说着他乘坐的这辆装甲车不顾伤亡的冲出了包围圈……然后按照他所想的,远方净庭的人也确实跟了上来。

      兰尼看起来胜券在握,但是他知道不是这样,这辆突围的装甲车上只有那些白发蓝眼的嫌疑人。
      真正的,他深深怀疑着的欧米伽在另一辆车上。

      兰尼抽空朝后转头,仔细盯着远方净庭的队伍,然后很快——他发现那个黑色骑士的身影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出现一样。

      兰尼先是思考。
      然后面色大变。
      他命令装甲车立刻掉头追上另一辆装甲车。
      他怀疑那个黑色骑士知道真正欧米伽的去处……但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有人泄密?!

      身边的骑士向他汇报情况。
      “很不幸。”
      “兰尼修士,我们被包围了。”

      …

      另一辆装甲车在月色下狂奔。
      它身后没有跟着多少追踪者,只有寥寥几个,但就像是影子一样总也甩不掉。

      很快有人甩了锁链上来跳到了装甲车上,车内的士兵想要反击,被催.泪.弹毁灭了心智。

      他们被一举拿下。

      装甲车停下。

      派翠克站在门后,他用短暂的三秒钟思考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安妮,随后他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打开了车门。

      后车厢有一个固定住的轮椅。
      安妮就像是被锁链捆住的囚徒一样困在上面。

      她上半张脸带了一个严密的封闭装置,派翠克想她此刻应该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才对。

      但是在他打开大门的那一刹。
      安妮的脑袋朝向这里。
      她好像早知道他要来一样,不自觉的微笑,但是又很快克制住,低下头,不再言语。

      派翠克靠近,他的手掌落在安妮的手臂上,他没有调笑或者戏弄,直接帮安妮摘下了那副封闭装置,然后手掌盖在她的眼帘上。
      “不要睁眼。”
      “现在光太亮了。”
      “你适应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慢慢地睁开。”

      安妮靠在他怀里。
      慢慢呼吸。
      她有很多想说的,但是她此刻只想拥抱一下派翠克……可惜不行,手上的锁拷钥匙在兰尼修士那里。

      她从深渊般,如同死亡一样的黑暗寂静中醒过来,就像是有人在地狱边缘拉了她一把一样。

      她身上都是冷汗。

      “好吧……派翠克。”
      “我得宣布你又赢了这场捉迷藏游戏……你找到我啦。”

      派翠克亲吻她的额头。
      “奖品是你吗?”

      他们又短暂拥抱一会儿,外面的枪声还没有停,必须要继续行动。派翠克要和安妮分别了,他告诉安妮这个行动非常大,远方净庭把白墙十一区的所有暗线都动员起来,为的是获得,或者杀死欧米伽。

      “你不能去远方净庭。”
      “那不过是一个牢笼换成另一个牢笼而已。”
      派翠克慢慢说。
      “但是我要带着剩余的神子候选人回远方净庭复命。”
      “我得对这次行动进行阐述。”

      安妮微笑。
      她好像勉强在微笑……她想对派翠克说不要去,她想告诉派翠克她担心派翠克的安全,她想用情意牵住派翠克的手脚,阻拦他的方向
      ……但是不可能。
      派翠克的克制在感情表达上的克制。
      安妮同样也很克制,她会激烈地说出爱意,却不会激烈的说出自己的挣扎和痛苦,她甚至会压抑……压抑到当那件事不存在,毕竟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在日复一日的忍耐中变得平静。

      她稍稍起身,亲吻派翠克的额头。
      “去吧。”
      “注意安全。”

      她张张口,要说什么,又克制住。

      …

      兰尼修士他们想要冲出包围圈,但是一层层的远方净庭的人手将他们团团围住,领队的骑士询问兰尼修士怎么办。

      “准备另一辆车,我们放弃装甲车突围。”

      骑士诧异:“那些人呢?就这么放弃吗?”
      “万一其中——”

      兰尼修士回到:“没有万一,按照我说的做。”

      这是兰尼修士第三次突围,他好像在逃跑一道上别有天赋,总能轻而易举的从包围圈中离开,在不死风修道院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离开的时候看见了率队而来的黑色骑士。
      这支队伍里没有让他心急火燎的身影。
      兰尼修士在杂乱的战场上开了一会儿小差,这是不是意味着对方没有找到另一辆装甲车……这可能吗?

      无论有没有可能兰尼修士都要折身回去。
      这辆车再次突围了出去,朝着可能的方向行驶,四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枪.击声,时不时有队伍从路边冲出来朝他们放冷枪。

      这辆车在月色下疾行。
      终于看到一座黑色的庞然大物在远处静静的潜伏。
      看到安静停放的装甲车时,兰尼心中的情绪飞速从震惊——惊喜——疑惑,最后转到恐惧。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
      似乎现在才想起来。

      对面的装甲车没有开车灯,就像是在黑夜里沉睡的野兽。驾驶座上的面孔很快显露在所有人眼前,那头白发像是什么标志性证明证实了对方的身份。
      骑士安妮坐在驾驶座上。
      她沉默着,踩动油门,接着用手肘移动方向盘,直接装上了迎面而来的那辆车,这阵猛烈的撞击让人像是触电一样颤抖,干呕,然后在装甲车坚固的外壳冲击下,对方的车头像是松糕一样软烂。
      安妮后撤,再次踩油门,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撞击。
      她就像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机器,直到把对面的车撞成钢铁废品才罢休。

      等对方彻底不动了。
      安妮才跳下车,走到那辆被撞烂的车前,微微侧身,看着里面面目流血的兰尼。
      “钥匙。”
      她说。

      兰尼深深吸气,摇头。

      很快,车上其他骑士缓和过来,他们准备下车控制住安妮,但随即被安妮用手上的锁拷敲死过去。

      这东西就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榔头。
      就算是强化过的脑袋也能砸烂。

      在一片四溅的血腥中,安妮重新回到兰尼修士的座位边上。
      “钥匙。”
      她重复一遍。

      兰尼抬起沉重的手臂,从衣袖里摸索出什么,递给安妮:“我早就该想到,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是无法逃出北地冰原的。”
      “你还有另一个帮手。”
      “你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年幼时候的那场计划,真是瞒天过海的好计划,也是你们一起策划的对吗?”
      “你就活在圣光教的眼皮底下,但是你们骗过了所有的人。”

      “总部开会的时候多次讨论,他们因为是南方伊甸带走了你……看来我们想错了,完全错了。”

      “不太算。”
      安妮接过钥匙之后给自己开锁。
      “我有一个同谋。”
      “你们猜对了一半。”

      兰尼听见这个答案,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他就像是听见什么答案了却了什么心事。
      这幅场景实在不算好。
      他半边沾血的身体从窗户里挤出来,说是甩出来的也可以,在银霜般的夜光下,阴惨惨的一团。

      安妮突然说。
      “兰尼。”
      “其实我还记得你。”
      “有一点点小印象。”
      “我记得有一次我躲到庭院的圣三角石碑下,你找到了我,给我编了一只草织的蚂蚱。”

      “你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缓缓站起身,那个手铐拎在手里。

      “你快死了,是不是。”

      兰尼痛苦的呼出一口气。
      挤碎的车厢压住了他的身体。

      “但是我觉得……这样寂静,安详的死亡,不太适合你。”
      她走到车辆挂在外面的副邮箱处,用锁拷砸碎了这个,汽油汩汩流淌,在车身下继续成一大堆。

      当着兰尼的面。
      她举起银色金属材质的坚固镣铐使劲砸在这些油堆上。
      大概三两下,一个火星子出现。
      随即火焰的恶魔猛地高涨身躯,像是要撑破这个世界一样,包裹着这辆车的后车厢,又继续向前继续吞噬。
      安妮走开两步,她站在火光外,明烈得几乎像是要烧起来。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兰尼。

      兰尼也这样看着她。
      “假使我去了天堂……”

      她打断兰尼的话:“如果你去了地狱,记得我朝你竖过中指。”
      “去死吧。”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

      碰——
      火焰将一切。
      过往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全都吞噬。

      …

      这个火光引来了其他人。
      有贵族士兵,也有民兵自卫队。
      安妮顺利和他们接头并得到了队伍的指挥权,在所有人中,她的名望最大,每个人都认识她。

      于是安妮穿上商会送给她的那副银色盔甲,其他人高举起希望之桥的旗帜,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有人说:“这个人来了。”
      随后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在黑色的绝望中他们觉得自己看到了一点希望,然后在这种浅薄的希望的鼓舞下,再次进行反击,阻断一支贵族的追兵,并缴获许多枪.支。
      一部分人还守在工厂区。
      安妮说机会只有一次,他们要进行反攻。
      于是很多人拿着枪踏出这个区域。
      深红色的血腥之路成了他们最好的路标,那些红色的血液无处不在,这个时候不用过多区分敌我,站在对面的,朝他们举起枪口的就是敌人。

      一场战斗要达成什么目标又要取得什么样的效果。

      这是每一个领导者应该思考的问题。

      这支队伍一路向前,穿过居民区,把所有反抗者杀死,随后又冲向了红岩议政所。

      里面零散的枪.击声还没有停下。
      红色的大门下渗出某种凝固的黑色。

      夜深了。
      队伍中有人举起火把。
      他们像是人间的士兵和无数亡灵一起同行。
      安妮高举长.枪,枪头的方向朝向红岩议政所的大门,人群如黑色潮水般从她两侧分开,冲垮那栋厚重的、困死无数人生路的大门,将里面的尸骸地狱尽情展露。

      他们再次冲入红岩议政所,比暴风雨更迅猛,好像刮地三尺一样将藏在里面的人抓了出来。里面有几张熟面孔,也有几张不熟的面孔。

      不是所有议员都有性质观赏这些演出。
      但是能确保剩下的都是一些卓有品味,且爱制造戏剧性冲突的人。
      他们曾经藏在帷幕后津津乐道所有的杀戮。

      现在帷幕展开,所有人位于一场戏台上。

      值得高兴的是格兰林和他的儿子诺曼也在,不高兴的是杰里米也在,他像是遭遇到酷刑一般身上满是伤痕。

      原先困住所有商人代表的时候,格兰林就“请出”了杰里米……他得让人知道贵族的尊严和荣誉不容侵犯,一丁点都不允许。
      于是他有礼地给杰里米一把破旧手.枪,又让自己儿子也使用一把新式武器,他说可以开始了,随后诺曼射穿了杰里米的小腿。
      这场决斗是完全公平公正且合理的。
      毕竟杰里米和诺曼都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杰里米耗尽家财才能获得一支老旧.手.枪,而诺曼却可以依仗家财,应有尽有。
      难道谁能说这种事不公平吗。

      现在决斗结束了……不,还没有结束。

      在沉默的月亮和火光下。
      大部分从红岩议政所找出来的人都已经当着众人面的绞死,并确保这些人不会诈尸般再次复活。

      唯独还剩下两个人。
      格兰林,和他的儿子诺曼。
      诺曼像是一个大哭包一样跪在场地上,他举目张望,四处求援,但是除了趴在他面前的杰里米之外没有人朝他靠近,哪怕稍微一小步。

      安妮宣布第二场决斗开始。
      她把诺曼和杰里米两人的手.枪调换,接着宣布再进行一场决斗。

      诺曼拒绝,他跪在地上求饶,但是谁在乎他呢……杰里米无法站立,他撑着半截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握着那把枪。
      很简单的扣动扳机。

      他杀了诺曼。

      一个子弹不规整的穿过诺曼的右侧脸颊,挂去一大片皮肉,将他的脑袋搅和的像个烂泥,这个生前英俊而帅气的人以这么一种不体面的方法死去了。不过在场没有人为他可惜。

      杰里米沉默看着手里的枪,接着转头看向格兰林先生。
      于是安妮建议他发起第二场决斗,向诺曼的父亲格兰林。

      格兰林一直维持着一种体面的冷静,他没有哭嚎,也没有求饶,就这么在众人的瞩目下站着,然后说:“你们随便。”

      “不过我永远不会承认这是一场决斗。”
      “这是一场不庄重的谋杀。”

      安妮看向同伴。
      接着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谁在乎你呢,格兰林先生。”
      “我们只是想杀了你而已。”

      杰里米被人抱起着放在担架上,他看向天空,但是充血的双目只看到一层淡淡的红光,完全笼罩着大地。

      他侧头向安妮发问:“结束了吗?”

      “不。”
      “还没有。”
      安妮拉下头盔上的面罩,那些细密如雾的网罩将她上半张面孔遮住。

      她看向远方的贵族住宅区。

      这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束。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5 23:29:49~2020-01-17 03:2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diant、ooo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