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5、【番外】如梦令（下） ...
-
那日，豆豆去找童博时，意外撞见韩云也在。两人靠得很近，说说笑笑的在一起，韩云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他一直含笑点着头。
听到动静，韩云抬头看到她，拍了拍童博的肩膀，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豆豆，对她微微一笑。
韩云笑着问她，“曈儿，一同用膳？”
豆豆不知为何心闷得紧，喉咙干巴巴的，“不了，我刚吃了糕点还不饿。”她本以为童博会如往常一样等她，岂知他却起了身，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了句“等会饿了记得吃饭”，随即便与韩云一同出门。
豆豆心里更闷了。
连着好几日，她每次来找童博都能看到韩云的身影，两人出双入对，一同用膳，流言蜚语在国文院风一般地传开了。
以前她都是悄悄来找童博，或者两人约在后山相见，刻意避开众人，所以大多数院生不知道她和童博相熟。如今童博和韩云明目张胆地同进同出，丝毫不避嫌，在城中也有人撞见他们策马同游，在众多院生眼里已然是不一般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人传言，韩童两家有意联姻，好事将近。
豆豆想问清楚，但那段时间童博变得很忙，忙着备考文试。后来文试后放了榜，他不负众望地位居榜首，得了状元之名。正好国文院的李院长升迁，童博便接替他的位子，任国文院院长一职。他又忙着交接工作，忙着打理院事，忙着朝臣应酬，忙到……豆豆要隔上好几日才能见他一面。
她心里空落落的，在后山练剑时对着他经常坐的地方发呆，心里像空了一块。
“云姐，你在绣荷包？”
这日，豆豆看到韩云窝在房里正在绣一个湛蓝色的荷包，她记得前几日在闹市撞见韩云和童博从一家绸缎庄里出来，童博手上提的布料就有这个颜色。
韩云微微一笑，“是阿，好看吗？”
豆豆勉强笑了笑，“是……送人的吗？”
“嗯。”
“……心上人？”
韩云抬眼看她，脸一红，嗔道，“曈儿，你还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不小了！今年我就及笄，可以嫁人了！”
韩云笑了，“曈儿想嫁人了？”随即握住她的手，温柔哄道，“姐姐答应你，你若出嫁，姐姐定亲手绣一件嫁衣给你，好不好？”
豆豆心中拧巴得紧，却没说什么，甩开她掉头就跑了。韩云有些诧异，许是二妹长大了知道害羞了，面上一柔，又埋首绣着荷包。
那是大雪过后的第二天，地上积雪后硬，她心烦意乱地在常去的后山乱窜，脚下不慎打了滑，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的。
然后，她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曈儿，有没有哪里摔疼了？”童博蹲下身子，正欲扶她起来，豆豆右脚一阵刺痛，方才定是崴到脚了，心里没由来地一股气，甩开了他的手。
没了支撑，她摇摇欲坠又往一边歪，童博再次扶住她，笑道，“崴到脚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这么不小心？”
“对啊，我就是不小心，我就是一个孩子！”豆豆委屈极了，“你既然不想见我，就不要管我，再也不要管我了！”
“童大哥怎么会不想见你？对不起啊，我最近真的太忙了，童大哥答应你以后不这么忙了，好不好？”
豆豆鼻头直泛酸，“不好，不好！”
童博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脚踝，背对她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要！”豆豆还闹着脾气，无论他说什么都反着来。
后来，她被童博拦腰抱起，双脚仍不安分地在空中乱蹿，蹬了几下就痛得脸色发白，这才安分了，窝在他怀里直掉眼泪。
她从未这样哭过，童博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忍一忍，童大哥马上带你找大夫。”
他走的很稳，很快，地上积雪踩上去吱吱的响。豆豆扬起浸了水雾的眸子看着他，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襟，抽抽噎噎问他，“童大哥，你要跟我家联姻了吗？”
童博垂眸看她，“你听谁说的？”
他没有否认，果然是真的。豆豆难受极了，低着头不应他，眼泪簌簌直掉。
“下个月，你就及笄了。”
豆豆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事，头垂的更低了，她知道自己的脸全是泪，寒风刮过，生疼生疼的。
然后她听见他说，“曈儿，我娶你好不好？”
豆豆整个人都呆住了，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什、什么？”
“你及笄那天，我去你家提亲好不好？”童博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温柔。
“曈儿，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了，喜欢了很多年。”
豆豆白嫩的脸上霎时红了一片，心怦怦直跳，良久才结结巴巴说道，“可是你和云姐，你们……你们……”
“我们能有什么事？”
童博眉头轻皱，思及她这段时间的反常，随即恍然大悟，“你以为我和你云姐——你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曈儿，韩伯父许诺我，只要我考取文试前三甲，就不反对我们的婚事。这些日子我央小云帮忙挑选聘礼，作为回报，我也要帮她一个忙。”
“什么忙？”豆豆好奇抬头，却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又红了，赶紧低头看着前方。
他低低笑了，“帮她的木头开窍。”
木头？豆豆想起韩云经常挂在嘴边的那根笨木头。“尹郡王？”
童博淡淡嗯了一声。
“所以你和云姐，你们没有……”豆豆觉得自己蠢极了。
“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啊。”童博眸里漾着光，唇边微微上扬，“曈儿，你在吃醋，对不对？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
豆豆鼓着一张红透的脸不说话了，安分地埋进他怀里，心里乐得像炸开的烟花。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呢！都没问过她，就跟她家人商量好了，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哼！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
她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可是，她好像还蛮喜欢他这样霸道的。
然后，她乖乖的，任由他爽朗大笑抱着她下山，抱着她共骑一马招摇入市，毫不避嫌地去了城中医馆。
过了几日，豆豆偶然遇到了尹郡王，他的腰间别了一个湛蓝色的荷包，是那日云姐亲手缝制的。回去后，她跟韩云提起她曾经误会的事，韩云又气又笑，冲她直摇头，“我怎么有个傻妹妹。”
“可是云姐，你不是从小就喜欢童大哥吗？你……不怪我吗？”
自从那日童博表白后，这个问题就一直梗在豆豆心中，不问清楚她不会安心的。
“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曈儿，喜欢这件事需得两厢情愿，我有我的骄傲。”
韩云摸了摸她的头，耐心说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童博喜欢的人是你，即便没了你，也不会是我。我又何必迁怒到你的身上？或者退而求其次的感情，你觉得我会稀罕吗？”
她笑着说，“况且，我已经找到那个像童博对待你一样，一心一意待我的人，我真的很幸福。”
豆豆释然了，扑到韩云怀里直撒娇，“云姐真好。”
及笄那日，韩府大宴宾客，高朋满座，来了许多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童镇夫妇领着童博来提亲，他们身后跟着凯旋回来看热闹的童战，挂着红绸的箱子抬进一箱又一箱，满满当当摆满了整个院子。
在长辈眼里，他们的关系仿佛被默认了一般。韩府和卫国府关系融洽，门当户对，爹爹娘亲很喜欢他，童镇伯伯苏净伯母也很喜欢她。
好像一切都刚刚好。
一个月后童博和豆豆正式定了亲，婚期订在来年夏天，芒果成熟的时节。（再过几月，今年韩府祖母离世，韩云和韩瞳儿的婚事耽搁下来，只订了亲，守孝三年才可成婚。所以成婚的年份，两个平行时空是一致的。）
这日童博让人传了话，约她在老地方见。豆豆羞红了脸，在家人暧昧的目光下，满心欢喜地去了后山瀑布，那是他们定亲后第一次见面。
“送你的。”
童博摊开掌心，是一个小巧的袖箭，里头没有箭，而是一根薄如蝉翼却锋利无比的软钢丝。
“比起长剑，你善用巧劲，更适合用软钢丝。”童博说道，“这是双锦公子所造，你试试看，可还用着顺手？”不顺手的话，就让童心改到顺手为止。
豆豆睁大了眼睛，“双锦公子？那个江湖上制造上品兵器和深谙机关术的双锦公子？！”
“正是。”
豆豆欢呼雀跃，当即戴在手肘处，展臂一挥与童博交起手来。童博几个侧身，轻松避开软钢丝的攻势，豆豆趁胜追击，他却激流急退，软钢丝如蛇如剑紧随其后，他微微一笑，两指夹住破空而至的钢丝头，用力向后一扯，豆豆猝不及防地身子往前，周身一暖，正中他怀里。
她又羞又恼，抬头撞进那双含笑的眼，“童大哥！”
却在这时，后脑一紧，他的手在用力，将她往前推，然后他的唇便覆了过来。
豆豆睁大眼睛，动都不敢动一下，他的唇又软又热贴着她的，轻轻摩挲，她脑中一片空白，睫毛微颤，慢慢闭上了眼。
良久才放开她，豆豆脸颊一片绯红，“你……你亲我。”
“对。”
他笑得很温柔，将她抱紧了，唇角微微上扬，“我会负责的。”
[三]
…………………………
…………
“娘！娘！”
“伯母！伯母！”
豆豆被叽叽喳喳的孩童声吵醒，睁眼一看，扰人清梦的可不正是童家四子？
“吵什么吵。”豆豆拧了拧眉，她正做着美梦，差点就能梦到成亲了呢。
“娘，上课了，大姐姐们都等着呢。”月知小声提醒。
豆豆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领着童家四子走出营帐，帐前有一群身着劲装的女子整整齐齐排列，那四个小娃娃小跑过去，补到最后一排入列站好。
“见过韩将军！”
豆豆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芒果香，抬眼看到操场四周她去年下命种的芒果树都熟了，怪不得做了那场有关芒果的美梦。
她微微一笑，上了高台朗声道，“全体都有，绕着操场跑十圈。”
“是！”女兵们气势如虹，在太阳下整齐划一地跑起来。
童博屡次上谏，既有女子为官先例，提议女官选拔不局限于文官，还能担任武官。豆豆生下棠知的第一年，朝廷昭告天下：每四年一次的女官选拔，文武官并举。
后来豆豆考上了武官，成为精武堂第一批女将军，从八品，仍在童战麾下，专为朝廷训练女兵。虽然官不高，但是她每天都很开心。
又过两年，国文院特许女院生习武，豆豆被调去授课，天天精武堂和国文院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卫国府的所有事物，仍由苏净和尹天雪打理。
而童家四子，最大的童池雨八岁，最小的童听雨五岁，他们下了学堂就去精武堂找豆豆，跟着女兵操练习武。
这日童博得了空来精武堂找她，熟门熟路进了营地，远远就听到她斗志昂扬的声音。他走近了，一眼就看到高台上那抹耀眼的身影，一袭干净利落的劲装，马尾高高束起，素面朝天，夕阳的余晖笼罩在她身上，灵动的眼里闪着自信的光。
“豆豆。”他笑着唤她。
豆豆闻声望过去，英气的眉眼挂了笑，顿时柔和不少，在他踏上高台的那刻，突然跃上最近的树梢摘了几颗熟透了的芒果，笑着递给他。
“小哥哥，你要吃一个吗？”
童博薄唇浅浅一勾，低眸接了过来，恍惚间，竟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童家四子直勾勾看着那黄澄澄的芒果，猛咽口水，不自觉地脚步停下来。
豆豆回头眯起了眼，盯着四个小娃娃，沉声道，“看什么看？训练期间无故停下，加跑十圈！”
“爹爹——”
“伯伯——”
四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童博，盛满了委屈。
童博微微一笑，“精武堂如寻常军营，无父子无母子无夫妻，自然是韩将军说了算，我一介柔弱文官，爱莫能助。”
柔。弱。文。官。——爹爹/伯伯你还真说得出口。
童家四子当即垮了脸，豆豆歪着嘴角一笑，极是开心。
她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跑不完不许吃晚饭！”
童家四子认命了，谁都不想饿肚子，继续绕着操场跑起来。
豆豆盯着操场奔跑的人们，双手倚靠在栏杆上，悠悠说起方才之事，“童大哥，刚刚我做了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梦。”
“梦里我没有被拐走，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虽然偶尔与他们拌嘴，但过得很幸福很快乐，还与你青梅竹马的长大了。”她笑了笑，“你知道吗，在梦里你惦记了我好多好多年，然后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她深深叹息，多美的一个梦啊。
“我想梦中的我，成婚后应该会像所有大家闺秀一样，在家里相夫教子，打理府中事物，成为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童博耐心听着，侧目问她，“那你喜欢梦里的自己吗？”
“喜欢啊，天真纯净的二小姐，谁不喜欢呢？”豆豆满眼羡慕，“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美好的，有温暖的家人，有富裕的生活环境，一直被家人和你保护得很好，她可以闯祸，可以发脾气，可以肆无忌惮的笑，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闯了祸，撒个娇服个软，身后永远有许多人为她遮风挡雨。”
真好呢，好得让人嫉妒。
童博心疼的神色在面前一闪而过。他手臂一揽，揽过她的腰。
她不愿回想过往，因为所有的过往，都比不上现在的美好。可也因为偶尔的回想，只一点点，便足够让她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豆豆抬头看他，嘴角浅浅笑着，“不过，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每天与你一同上朝下朝，做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虽然文武官离得很远，虽然三品和八品之间近乎殿首和殿尾的距离，但比起躲在你的羽翼下无忧无虑的活着，我更喜欢与你并肩作战。”
她突然将问题抛给他，“你呢，你喜欢梦里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又是一道猝不及防的送命题。
童博闻言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对我来说，纯真无邪的是你，明媚张扬的也是你，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豆豆心中一暖，被哄得甜滋滋暖烘烘的。那方女兵已跑完十圈，正在台下静候代命。她一掌拍开他搂在腰上的手，大步走下台子，开始正式上课。
这方童家四子跑完二十圈，累得趴在地上不想动弹。童博走过去，赏了几个芒果以作安抚。
等媳妇下课，童博和孩子们坐在台上吃芒果，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不是黄大人的长子吗，怎么在洗茅房？”
月知瞧了一眼，“娘亲说昨天他的爹爹在朝堂上暗讽你惧内，娘亲下了朝就罚他洗一个月的茅厕。”
怪不得，今日黄大人一声未吭，途中见了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棠知奶声奶气附和道，“娘亲说这叫人不犯我，我犯人……然后然后……”
池雨接下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听雨猛点头，“嗯嗯嗯！伯伯，伯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未等童博开口，月知抢答了，“笨！这就叫公报私仇。”
另外三子重重地“噢”~~了一声。
童博：“……”
听雨又问，“那什么是惧内呢？”
童月知张口欲答，童博迅速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芒果，“多吃点。”
…………
……
世间情之一字如何说清。
豆豆，我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好，什么都好。
那年初见，磅礴大雨，惊鸿一瞥，百世沦陷。
“童大哥，我们回家吧。”
一个时辰后，豆豆下了课，笑着朝他们走来。童博眸光微暖，起身牵过她的手，两人另一只手各牵着两个小娃娃。
适时，晚霞如火，飞鸟归巢，正是日暮人归时。
【番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