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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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斐扭脸就先去找了王总工。
王总工沉默了一阵，发出了他为难或思考时经常会发出的“嘶——”声来：“还需要我跟你强调一遍吗？别人家的总系统都……”
“——都不会越殂代疱干策划的活。我知道！”歌斐飞快地替他说完未出口的后半截话，顿了顿，才继续说，“唉，我也说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网游本来就是更新换代特别快的行业，你瞧现在这势头，等新策划上任，玩家说不定早就全跑光了，到那时，新策划本事再高都回天乏术。”
作为全程参加了《方舟》前期开发和后期运营的主程序工程师，王总工对游戏的质量心里有数，说实在的，《方舟》能坚持上一年，已经算得上是远超预期了。
他在学生时代就是作品无数的高材生，独立编程过无数供家电使用的智能控制系统。虽然后来因为互联网行业内卷严重而不得不屈尊留在鑫游混口饭吃，但刚参加《方舟》这个项目时，他也曾满怀雄心壮志，想着要借此挑战自我、开创一份大事业——所以他才会独自揽下为游戏制作总系统的工作。
而尝试后的成果，很显然，并不尽如人意。
小公司的工作就是这样，繁琐、重复、没什么技术含量，做得再好也没有进一步的上升空间，糊弄了事也不会有人追究。王总工在日复一日枯燥且无意义的加班中参透了得过且过的人生哲学，每天随便混混日子，有人投诉BUG就去修，没人投诉就坐在机房偷偷摸鱼。
他看破了红尘：反正一个项目失败，总会有新的项目接上。而利用《方舟》这一年多来的盈利，新项目的起点会比《方舟》更高，说不定还会有富余的预算去买专业公司出品的高等人工智能回来当游戏总系统，哪怕是个最次等的便宜货，也比他赶工折腾出来的诺亚优秀。
的确会有不舍，也会觉得可惜，可他没有办法。鑫游老板急功近利，完全不给诺亚进一步学习的时间与空间，《方舟》还在运营时，他可以靠‘更换总系统必须长时间停机维护’的理由说服老板留下诺亚凑合用；但是只要《方舟》宣告倒闭，诺亚就只能随着关停的游戏服务器一起永久退役。
人工智能说白了是辅助人类工作的工具，没人认为把不趁手的工具丢掉换新的有什么不对。
是歌斐的出现，让王总工重新看到了生机——游戏的生机，诺亚的生机。
从这个来历不明的AI被唤醒的那一瞬间起，他所展现出的求生欲，和为了求生所爆发出的能量与魄力，就时时让王总工感到震撼。他就像漫长黑夜中永明的一座灯塔、狂风巨浪中披荆斩棘的一叶小舟、清晨刺破迷雾的一抹曙光，永远无畏、永远向前、永远充满希望，在他面前，许多人类都会自惭形秽。
人工智能尚且知道要努力，人类怎能不争气？
王总工花了一小会走了个神，终于又记起正题来了。
他不是策划，也不是需要为游戏整体走向拿主意的老板，作为程序员，他关注的问题只有：“改是没问题，就是万一改动过程中出了什么BUG……”
歌斐积极表态：“我来修！”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一口气把话说太死了。不涉及到代码层面、仅是运行当中出的错他能解决，代码甚至是硬件方面的问题，那就得让王总工代劳。
“小BUG我来修。我修不好的，”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我……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王总工乐了：“得了吧，术业有专攻，打下手让诺亚来还快得多。”
跟王总工这边达成共识，歌斐又去联系白主美。
王总工专门为他搭了个内网，让他能直接接入白主美的办公光脑，极大地方便了他与白主美进行不可告人的交易……呸，进行工作上的分工与合作。
歌斐连入内网接口，先向白主美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白姐。”
“早，歌斐又来串门了啊。”白主美起初总会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吓着吓着，慢慢就习惯了，还有空向他求助，“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我这台光脑是怎么回事？最近越用越卡，开机居然都要三秒钟了——”
人类喜欢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很多时候，当局者才清。就比如机器方面的问题，机器外面的人类怎么也整不明白，住在机器里的AI却能一眼发现根源。
歌斐左右一扫，就轻松做出了诊断：“哦，没啥大问题，你误装了俩杀毒软件，它们在干架呢。”
此时，白主美的工作光脑里，两个杀毒软件开机自启动，在用户不可见的后台开启了一场绝地争霸战。杀软A的虚拟形象是一只企鹅，杀软B的虚拟形象是一位拿着巨盾的骑士，杀毒软件之间的竞争激烈，它们都想成为这台光脑唯一的守护者，狭路相逢，互不待见，便迅速扭打成一团，你用喙啄我一下、我用盾敲你一下，场面一度失控。
歌斐飞快冲上去，一手提溜一只，把杀毒软件们分开了。
双方都很不服，在他手上扑腾着、挣扎着，用小盾盾和小喙喙拼命攻击他的手指，对他造成了0.0001点的暴击。
歌斐……他觉得自己就像在给三岁小朋友劝架的幼儿园老师。
“你得关掉一个杀毒软件，在设置里调成开机不启动。”他对白主美说。
他转念一想，设置不启动还是不太保险，指不定杀毒软件内置了什么重置程序，没两天又悄悄把设置改回来了。因此他又说：“算了，还是删掉比较保险——你看看更习惯用哪个，用它把另一个杀毒软件强力删除。”
最终，还是企鹅款杀软A凭借着可爱的软件图标拔得头筹，成为了唯一幸存的优胜者。
歌斐把企鹅放下，目送它雄赳赳气昂昂地迈步远去。
他想，还好智脑是王总工在管，要不然他每天还得抽空给杀毒软件们拉架，那可太可怕了。
在歌斐的帮助下，白主美又清了清工作光脑内无用的软件和垃圾碎片，腾出一大片空间，感觉老旧的光脑在这番处理后都顺畅了不少。
“麻烦你了，总是帮我做这种杂事。”她感激地道谢，又感慨道，“果然还是有高等人工智能当系统的光脑好用！”
歌斐来了点兴趣，好奇问道：“个人光脑也会配备高等人工智能吗？我一直以为只有拥有qpu的智脑才能支撑起高等人工智能的日常运作？”
就比如他现在的状态，他只是通过接口临时访问白主美的办公光脑，其实本体依然留在智脑内。
白主美答：“智脑、qpu什么的，高新设备这块我不太懂，但是我家的光脑确实搭载了高等人工智能，是当时买绘图软件时附赠的，每天帮我修图，还会帮我把画好的图分类、教我怎么安装软件不占空间……总之，话很少但是超能干！”
歌斐：！
震惊！人工智能界居然真的会内卷？居然还有AI卷到不得不去当个人光脑的系统？
不过这给他提供了新的就业思路，也许未来《方舟》开不下去了，他还能……
——醒一醒！！想想白主美的工作机里堆积成山的垃圾文件，再想想干架的杀毒软件，要不是真的没得选，谁情愿当这种天天帮光脑主人擦屁股的老妈子？！
歌斐再次冒出了几分紧迫感，结束闲聊，一五一十地跟白主美说了自己的打算。
让他意外的是，白主美答应得很爽快。
“意思就是由你来干策划的活嘛？”白主美说，“没问题呀，不用过老板那关，出图就是分分钟的事。”
她笑了一笑，说出了真正的原因：“说来怕你不信，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作品，会夸好看，会跟我说‘谢谢’和‘辛苦了’的人喔。”
歌斐条件反射性地想纠正白主美的说法，“我可不是人”在嘴里绕了一圈，出口时变成了：“……我应该的。”
又跟白主美聊了一阵，歌斐记起还有任务在身，心不甘情不愿地提出了辞行。
他告完别，正要切断接口，忽然听见王总工的声音传过来。
王总工刻意压着嗓子，做贼心虚一般：“歌斐回去了？”
白主美“嗯”了一声，奇怪于他的鬼鬼祟祟：“怎么？找我有事吗？”
“他跟你说了吧？‘瞒过老板，做我想做的游戏’那事？”
“说了，我也答应了。这不是挺好的事嘛，难道你想未来有机会跳槽，结果简历上的作品全是已经停服倒闭的三流垃圾游戏？”
“那我当然不想。不过……你可得事先有个心理准备：如果这事成了，游戏持续盈利，老板即使后续知道了，也不会再回过头来追究；万一崩了，我们俩的饭碗就砸在这了。”
“早就考虑过了，我是觉得没多大所谓。现在工作确实难找了点，不过国家包分房，不用愁房贷和社会福利，如果失业了，去接些外包的散活，倒也不至于饿死。其实我早就想辞职了，也就因为懒，懒得做计划、懒得申请搬家，要不谁愿意天天被这傻X老板使唤啊？”
“……说得也是。”
“而且歌斐多可爱，喜欢聊天，还爱夸人。帮他的忙，不比为只会提需求从来不考虑可行性的狗策划干活来得简单多了？”
“……有一说一，确实……欸，你能这么想就好，我还担心你接受不了，会跟老板告状……”
“——啥玩意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还以为我们俩每天一起骂老板，早骂出共识来了呢？哇你这个人真的很过分！我真是看错你了！”
“哎！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
半是无意的，歌斐旁听完了这番对话，心情有些复杂。
很显然，王总工和白主美都不看好他的决定，毕竟一个游戏能长成什么样，早在项目立案的时候就定好了，《方舟》先天不足，后天再努力都很难找补回来。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支持他。可能有一部分是出于看不惯老板而生的逆反心理，有一部分是觉得游戏本就够烂了、再改也烂不到哪去，但绝大多数原因，是他们信任他。
感恩的话语说再多都显得无力，他必须用实际成果告诉他们，自己担得起这份信任。
他值得。
他们也值得。
该沟通的人沟通好了，一切就绪，要准备着手动工了。
歌斐鼓足干劲，调出一份空白文档，准备先搞个策划书出来。
他摩拳擦掌，他跃跃欲试，他……他无从下笔。
歌斐对着空白的文档沉思了足足十分钟，转而打开了论坛。
才不是摸鱼！是积累经验！整理工作思路！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隐隐作痛的良心又恢复了活蹦乱跳。他把路过的史莱姆杀毒软件薅过来，把对方当成现成的靠垫，美滋滋地刷起了帖子。
论坛里还在热烈讨论最新的情人节活动，有大喊爆率坑人的，有吐槽情侣装审美清奇的，有晒一包出奇迹的手气的，也有发游戏截图大秀恩爱的，但绝大多数玩家的看法都是：【虽然本质上还是个骗氪活动，但看在内容多且优质的份上，就原谅狗策划这一次吧】
由此可见，玩家们并不痛恨氪金，甚至不会太介意游戏把所有内容都明码标价，只是痛恨游戏公司把他们当傻子耍，每天扔钱就光听个响。
这次活动的成功给了歌斐极大的信心，他觉得他又行了！
他重新调出文档，郑重其事地写下标题：【《刷论坛的备选姿势》】
……更正，【《限时活动的备选方案》】
更新暂且不够？先用活动来凑！
歌斐翻着数据库里提前存过的资料，一阵奋笔疾书，一连写了三四份限时活动方案，把后续的几个节日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写完之后，他发现，大家默认人工智能无法胜任创作的工作是有道理的——人工智能往往以远高于人类的超强工作效率著称，而他一边思考一边写方案，整体速度居然跟人类差不多，一套写下来，竟已过去了将近一天。
情人节限时活动，顾名思义，持续时间只限于情人节当天。
刚过当天十二点，《方舟》便发布了一个小更新，活动正式下线。
不出歌斐所料，这次活动不仅给游戏带来了一小波人流高峰，还创造了游戏开服以来的全天最高收益记录。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详细，那当然是因为憨批老板看了账单后跑到了机房里来，狠狠地表扬了他一番。
歌斐不喜欢老板，但是他不会错过任何能顺杆爬的时机。等老板用匮乏的言辞表达完对他的赞许之情，他便开口问道：“有奖金发吗？”
老板明显哽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他是个人工智能，没有账户也无处花钱，便故作大方地应：“那肯定得有！我们公司一向都是很看重人才的嘛，对公司有贡献的，都会有回报！”
“谢谢啊。”歌斐说，“我不需要钱，把钱换成最新款智脑给我就好了。”
老板：“……”
他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这个、这个回头再说吧……对了！这次活动搞得不错，说明抽卡元素确实可行，你想想办法，把它用版本小更新的方式加进游戏里，成为一种常态化的游戏内容。”
歌斐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太失望，随手拉了个空白文档出来，把最新的需求写上。
“让类似于情人节礼包这样的道具成为商城常驻商品对吧？”他垮着张脸，不满的情绪直接体现在语气里，“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
果不其然，老板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当即狮子大开口道：“抽卡元素这么棒，只放在商城里太浪费了，而且商城道具不是必需品，有些玩家不会为此氪金。我们可以在游戏里其他部分加上抽卡，比如职业系统、技能系统、任务系统，再在商城卖提升‘运气’的道具，让他们不得不——不对，心甘情愿掏钱！”
歌斐隐约有种预感：这对话走向不太妙。
他在假想中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血压——姑且认为人工智能也有血压吧——然后说：“游戏的基础玩法框架是开发时就定好的，你想大改已有的基础功能系统，就为了加上‘你喜欢’但‘毫无意义’的抽卡元素？”
他特地加重了‘你喜欢’和‘毫无意义’的读音，就是为了让憨批老板意识到这个憨批决定有多憨批。
然而老板向来习惯只听自己想听的话，理直气壮应：“对！”
旁边的王总工听不下去了，弱弱插话：“老板，涉及到基础功能系统的改动，一般是版本大更新，要停机进行维护的……”
“我说了，不停机，就算作是版本小更新！”
“究竟是大更新还是小更新，不是根据您的想法定，得看具体内容……”
老板不耐烦地打断王总工：“小王！你看你这人，系统都没说干不成，你怎么抢着说丧气话？我们要敢于创新，敢于挑战，办法总比困难多么！”
歌斐确实没说话。
他现在只想生撕了跟前的文档，再爬出智脑去往憨批老板脑袋上抡一拳。
可惜，受条件所限，他也只能这么想想。
老板离开后，歌斐和王总工相对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歌斐先振作起来：“在不停机的前提下修改基础功能，技术上可能实现吗？”
王总工思索了一阵，沉痛回答：“不行。因为如果有玩家占用底层功能的线程，更新就会出现冲突，导致失败。”
“这就跟情人节限时活动礼包一个原理，新发布时没关系，如果要下架，就必须暂时锁住商城，防止下架途中有玩家购买，发生不可预料的问题。”
“也就是只能加不能减。”歌斐替他做出总结，随后沉吟道，“我想想……”
歌斐想了又想，想了再想，实在是没有思路。
他干脆在数据库里输入关键词‘抽卡’，进行遍历查询。
搜出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玩家抱怨游戏又抽又卡】一类，看样子关联性都不大。歌斐在里面扒拉了一会，找到一份文档。
是他不知道哪次刷论坛时记的笔记，内容是一位论坛老哥对新职业的构想。
大意概括如下：新职业名为占星术士，定位为奶妈，分为白昼和黑夜两种学派。占星术士可从数张卡牌中进行抽取，根据所选流派的不同，为队友提供各种各样的正向buff。
歌斐起初觉得挺有意思，随手记下，结果翻了回帖才知道这职业原样照搬自某著名的老式RPG，技能、流派分类甚至名字都丝毫没改过。
——据说那个老式RPG的IP正在筹划重启，未来几年内可能有同名的VR网游出现。
涉及到侵权，歌斐可不敢在违法的边缘试探。但写好的笔记已经收进了数据库，他刷帖刷得正兴起，扭脸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时至今日才重新想起。
他把那份文档抽出来，正要丢进回收站粉碎，忽然灵光一闪，来了主意。
歌斐匆匆完成销毁工作，跑去问王总工：“老王！如果我想在现有的基础上往游戏里新增一个底层功能系统，需要停机吗？”
“新增？”王总工一时间拿不准行还是不行。
他从没考虑过这样的事——正如歌斐所说，一个游戏的框架在开发时就已经写好了，该有的基础功能全部就位，如果在后续更新中再加，未免有画蛇添足之嫌。
诺亚在旁边安静地听完了一天下来的所有对话，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没人提到自己的情况下主动开口接话了。
他说：“据我的计算，不需要。”
歌斐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诺亚，噼里啪啦地吐出一长串话来：“我想往游戏里加个功能，名称暂时没想好，跟状态系统有点像，但不是完全重合。大体上是……主要……还得再想想……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他的语速过快，而且思维跳脱，连王总工都没听明白，更别说诺亚了。
诺亚谨慎地评估了一下，只从可行性上答：“只要能将各项数据量化，在代码层面上可执行判定，那就可以。”
“好，就等你这句话啦！”歌斐的心情豁然开朗，连声招呼王总工，“老王！开工啦！”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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