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茫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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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李坤元受命回京。
虽然皇帝没有向外披露李坤元受伤中毒，但这京都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结果京都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此事。而这件事情在京都喧闹了好一阵子，但当事人如今身体无碍，再加上皇帝的有意压制，这事吵了大半个月也就没什么声音了。
一切都恢复到祥和平静的样子。
至少……对老百姓来说是这样子。
今年四月的春光格外明媚，处处都是春意盎然。牡丹、海棠、芍药等娇花缓缓开放，绚丽夺目，惊动京都。皇帝见今年的花开的如此之艳，于是就下了旨，开了个赏花大典给众人乐乐。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沉醉在花海中。整个京城被喜气洋洋的氛围所萦绕。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空闲，无忧无虑。
“啊！好想去看赏花大典啊——”
段七七听着坐在牢门前的狱卒第三百五十次叹道。
段七七默默地坐在牢房角落，连在手上枷锁的锁链拖着地发出声响。
狱卒还在一脸悲痛地说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今年的花儿开的可好了，可谓是十几年难得一遇的，皇上还开了赏花大典……啊！我不能再说了，该死！我真是越说越想去了！”他烦恼地抓着头，沉浸在无法参加赏花大典的悲伤中。
段七七轻声道：“……抱歉。倘若不是我，你就能去……参加赏花大典了。”
“哎！这是什么话！”那狱卒道，他右耳上挂着的圆形耳环微微摇动，“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个突然把我调到这里看守的混蛋玩意儿！大爷我正潇洒快活，突然把我丢在这里，真是气死我了！”
段七七：“……”
狱卒看着突然又埋着脑袋的段七七，急忙道：“哎，不是说在这里不好——呸呸呸，这话说来我自己都不信。小兄弟，你莫伤心了，六殿下这不是没下命令吗？或许你哪一天就能够出来了呢？”
段七七道：“不会的……我做了那样的事……”
狱卒烦恼地看着低沉的段七七。他刚调来的时候，这家伙就在了。听之前看着他的狱卒说，这段七七是轻信了魔教左护法的话，害得六皇子和众暗卫受伤，所以才被下令关了起来。段七七关在这里的时候，人特别阴郁，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缩在角落，面色阴沉地看着一处。
那老狱卒干了许久，早见过像段七七这样的人，所以他也没觉得怎样。
但他自己可是新来的，哪里受得了寂寞？所以他时不时就找段七七聊天，好不容易才让这人搭理自己。但狱卒在跟段七七接触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这小子的问题——这人也甭不会看开了，一旦他掉进了陷阱里，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狱卒想了想，开口道：“你那事算啥？不过就害得兄弟们受点伤？”
段七七急道：“六殿下中了毒，季姑娘还……！”
狱卒“嘘”了一声：“那叫毒？那是逗小屁孩的吧？要我说，就你这点儿，根本就不至于坐牢。您老来这里，敢情是来静静心的吧！”
“……”段七七要被这人给气死了。
狱卒的脸凑到牢门前，笑嘻嘻道：“我跟你讲个事乐乐吧。以前有人比你还惨呢。”
段七七的脸色特别好看，红青白紫轮番上阵。
那狱卒却偏偏像是没长眼睛，看不出段七七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很久以前，有个天真的小暗卫妄想与当时还年幼的六皇子做朋友。虽然还真成了……但是那小暗卫整天都在玩闹，哪里还想着要训练？”
狱卒看着段七七屏着气凝神听的样子，一脸满意，大方道：“后来敌人利用了他的学艺不精，借他的手害得六皇子差点死掉。”
“这……！”段七七一惊，“那他……”
狱卒哈哈大笑：“你瞧，这不是有人比你还惨了么？心里有没有好受点？”
“！”段七七怒火生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岂是能当作玩笑话的？”
狱卒看着总算有点人样的段七七，畅快地吹了个口哨。他站起了身，拍了拍身后：“哎呀，不说了不说了，瞧你现在的表情可凶得很，吓得我都要滚了。”
段七七板着张脸看着狱卒大摇大摆地离开，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
这人什么本事？怎么随便几句话就能挑起人的情绪？
但是……
段七七张了张嘴，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那个人……怎么样了？”
狱卒嗤笑道：“那小兔崽子？还活着呢！”
段七七呆在那里，像是化作了一座石雕。
那狱卒已经离开了，牢房又恢复了死寂。
段七七低着头闷声看着地面，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眼睫脆弱地颤动。
还活着……和他一样。
段七七在牢房里已经呆了一个月有余，除了那个胆大的狱卒，几乎没有人来打扰。段三三刚开始也会过来，但不过是前来审问他。后来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段三三也就不来了。
段七七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工具。
在这些安静的日子里，段七七在狱中想了很多。从自己来到这个尘世中到被关在牢房里，他一次又一次地回顾着、回味着。其中，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他与叶小落的相识、相交和……背叛。
他将这段日子翻来覆去回想了好几遍，也渐渐明白了所谓的真相。
从一开始，自己就入了叶小落的局，被他利用、被他欺骗。
害得很多像元宝这样的人无辜丧失了性命。
其实刚开始他是将过错归结于叶小落身上，盲目地怨恨他。但是段七七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叶小落又有什么错呢？
是自己蠢，自己傻，做了人家套取情报、接近六皇子的工具。
自己傻傻不自知，把过错安到别人身上，不断地逃避自己的问题。
还想着就这样一了了之，什么都不想承担……
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难看了。
段七七又抱着自己更紧了些：“唔……”
“段七七，你就是一个工具。你早就该习惯了，不过是被叶小落骗一骗，又何须恼羞成怒呢？”段七七对自己轻声说道。
对啊。
为六皇子卖命的工具，缓解寂寞的工具，套取情报的工具……
工具怎么能够有自己的情绪呢？除了徒增软弱，就再无益处了。
水光滑过段七七的脸颊，从他无神的双眼流落。
狱卒劝说过他，他也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是……他还是好难受啊。
段七七闭上了双眼。
……
等段七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无情的月光从高处的小方孔洒在石地板上，给这昏暗的牢房带来唯一的光明。
段七七呆呆地看着那处孤独的月光，跟以往一样，这一点点月光将陪伴他到天亮。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人的叹息，一颗核桃骨碌碌滚到段七七的牢门前。
段七七以为是狱卒来了，所以就只是看着核桃没有说话。
然而，当青绿色的衣角闯入他的眼时，段七七的瞳孔一缩，急忙抬起头，入目便好似看到了那江南烟雨。
那眉眼，果真是叶小落啊。
段七七微张着嘴，他的手不自觉地缩起来。段七七实在是太惊讶了，他没想到他会再次见到叶小落。
段七七失去了言语，他没有出声叫唤，而是傻傻地看着叶小落。
“叶小落……好像更瘦了。”段七七心想。
叶小落倒是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拿出从狱卒身上顺来的一串钥匙，然后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地试着打开牢门。
段七七要被此人给吓死了。
怎么一个多月没见，此人的举动还是那么的非同寻常！
段七七急声道：“你要干什么！！！”
叶小落又换了一把钥匙，慢悠悠地回道：“救人。”
救……救谁？
段七七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牢房，心中的一个答案炸了出来。
叶小落这大爷要救我？？？！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茫茫（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