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人?”
小银狐未曾见过人,如何变幻。她苦恼的抓抓狐狸脑袋,跳到地上,一手一坛酒的抱着运回了屋里。
那酒坛虽小,酒香却十分吸人。小银狐不舍的拿尖尖的鼻子嗅了又嗅。它的鼻子在坛壁上蹭来蹭去,顶得坛上挂着的小竹牌一动一动的响。牌上有字,它眯着一双狐狸眼睛,念道:“大梦三千。”
“阿衡,这是什么意思。”爪子戳戳竹牌。
“这酒喝了会做梦。”清衡伸手将酒托着放上了柜子顶。
“你不喝?那你给我喝吗?”小银狐跃上柜子,一条蓬松的尾巴高高翘起。
“你现在身体太弱了还不能喝,会做梦的。等你能变成人了再给你喝。”清衡伸手接住从柜子顶跳下来的它,顺手顺了顺那软软的尾巴。
“我不变成人,我要变成阿衡这样的。”狐狸头埋在清衡胸前蹭了蹭,它说话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
清衡伸手推了推它的脑袋,脸色微微涨红了些:“那你乖乖听我弹多几日琴,我就带你去变成我这样的。”
听几日琴是多么简单的要求,小银狐自然满口应下,答应完了又怕阿衡改口,特表现的十分听话的样子来,甚至于它瞧见阿衡微红的两颊,还自认体贴的跳去为她开了窗,通了风。
小银狐忙东忙西的,见阿衡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也不提任何要求。一时又想:她待我可真好啊,瞧她多温柔。
它觉得幸福极了,但这样幸福的微醺只持续到了次日。
原来昨日清衡所说的听琴,与平日里的是不一样的。那琴音起初还似往日般让小银狐身心愉悦,待一曲过半,琴音便突然像是有了气浪一般,一下一下的打在小银狐的身上,那感觉仿佛浑身的皮毛被人撕开了一半,又似火在体内燃烧。这琴声让它难受极了,小银狐欲窜出屋内,它起身一跃,却发现自己困身于一气罩中。罩内琴音回荡,那音浪一阵强过一阵,它勉强张开嘴巴,可怜兮兮的唤一声正在眼前奏琴的阿衡。
清衡神情清淡,并未回应。
小银狐痛叫一声,霎时间,狐狸身尽散,它又变回了一团无形无态的小东西。
它疯狂的乱窜着,直到这时琴声才止住了。
琴声稍止,它砰的一下又变回了一只小银狐,轻飘飘的落在清衡怀中,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疼。”
清衡伸手抹去它的泪水道:“明日就好了。”
小银狐蜷成一团,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到了明日,却又是新的一轮折磨,这般折磨整整持续了十日。
小银狐熬过这十日的痛,清衡总算不再让它听琴了。
十日后,小银狐并无任何变化,倒是脚上的四方铃,流光更胜从前了。它跑去问阿衡为何还不能变成她那个样子。
清衡又说,还要带它去轮回,借一个躯体。
小银狐只觉得轮回怕是又要似听琴那般难受,它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觉得清衡骗了它。夜晚睡觉时,它心中有气不愿再窝在清衡怀里,身上的毛也不让她抚了。
它气着等了许久,清衡独自在看书并不理它。它又想,如果她来哄哄我,我便原谅她罢。可阿衡却没有哄它,只告诉它,等轮回回来了,它便是真正的落琴了,可以跟她一起做好多事情。好多事情是什么事情,阿衡却又没有说。听琴那么难都过了,不过是一个轮回罢了,小银狐自我宽慰道。尽管它并不知轮回是个什么东西,但它仍然自我说服成功了。
等到前去轮回那一刻,它才知道,轮回是要跟阿衡分开的。
那还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伽山的鹅毛雪飘的到处都是,已银装素裹的模样。
出门的时候,清衡害怕它受冻,将它裹在怀中一刻都不曾松手。
阿衡的怀里又香又暖的,小银狐十分受用。
她们出了伽山,飞过了几条大江大河,到了一处了无人烟之地,那地的雪下得比伽山还大,白雪皑皑封住了眼前的一切。
清衡将小银狐放在了山门前,她说天上有一位仙人专管轮回之事,但她不想让人发现小银狐的好,免得它被人带走了,所以她带它来这里。
这座山里住着一位白胡子垂地的尊者,他有一宝物也能让小银狐无声无息进入这轮回中。
小银狐事先是不知道轮回的,它被留在山门前,清衡独自进去了。
阿衡去的时间有些久,小银狐在门口挖雪挖得无聊,又绕着山门跑起圈来。
这山处处都是白雪,它正百无聊赖时,不远处突然跑来一只浑身透红似火的羚羊,那羚羊跳着跑到小银狐跟前开口便问:“你也是一个人吗?”
“你会说话?你是不是也吃了那会说话的小药丸?”小银狐开心的跳起来,它一跳爪子上的四方铃便脆脆的响起来。
那红羚羊盯着那铃铛,双眼露出精光来:“你的主人呢?为何你一个人在这?”
“主人?”小银狐不解。
红羚羊瞧见小银狐一副天真模样,心中暗喜,又道:“你爪子上的铃铛可真好看,摘下来让我瞧一瞧。”
小银狐举起爪子问:“这个?阿衡送给我的。”
“阿衡定是你的主人了,我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东西,你能拿给我看看吗?我也想要一个。”红羚羊凑近小银狐,用角蹭一蹭小狐狸的毛发。羚羊角一触便瞧见这狐狸脑袋里有一女子的模样,那便是它的主人罢。
小银狐除阿衡外并未被其他东西碰过,它正不知所措时,眼前的红羚羊已变作了阿衡的模样。
“把铃铛给我吧。”眼前的“清衡”说道。
小银狐递出四方铃,那羚羊法力有限,只一会,它便褪回原形。回神之际,四方铃已经被抢走。那可是阿衡给的东西,它顿时大急,也幻作羚羊模样朝着那红羚羊追去。
红羚羊不知小银狐竟有这样本事,慌忙吞下四方铃上的那颗流光溢彩的灵珠后,将铃铛扔回给小狐狸。
小银狐抓了缺了珠子的四方铃回到原地,正巧阿衡出来了。
她将它抱走,又瞧见它蔫着耳朵不是很欢喜的模样,便抚抚头说:“这山里有位尊者的朋友睡着了,让我帮她治一治。让你等太久了,是不是?”
小银狐摇摇头,清衡又将它带进了山洞。
那洞里果真有一位胡子垂地的白发老人。他看了看小银狐,伸手一画在那山洞的壁上变出一瀑流光。
清衡抓着小银狐的爪子道:“瞧见这个东西了吗,等会我会把你送去一个叫凡间的地方,你会暂时忘记一些东西在那里长大。”
“我们不一起去?”小银狐闷闷的吐出一句话来:“阿衡,你不跟我一起去。”
“等你长大了我去接你回来。”清衡说道。
小银狐看着她一脸严肃不容自己撒娇的样子,微微泄了气,那句“我不去了”也卡在了喉咙中。
它眨巴眨巴眼睛,又想起阿衡说等过了轮回就可以跟她一样做真正的落琴了。它强忍了泪水,却又忍不住嘀咕一句:“阿衡,你莫又要骗我。”
清衡微微一愣,它说了“又”字,大约是觉得上回听琴的事是在骗它。
小银狐见阿衡不说话,它有些难过,只伸出了一只爪子,那爪子还抓着四方铃:“刚刚等你的时候,遇到一头羚羊它抢走了我的铃铛,我又拿回来了。”
清衡摸摸它的爪子夸奖道:“真厉害。”
“羚羊把这上头的一颗灵珠吃掉了。我的铃铛不完整了。”小银狐将四方铃递给清衡。
清衡接过手许诺道:“等你回来了,我再做一颗珠子修好它。绝不骗你。”
话说完,那白发尊者便只手施法将小狐狸送进了轮回,壁上流光大盛,随后又归于平静。
“这狐崽竟是清歌殿下?这性子倒跟以前很是不一样。”尊者一手抚住那及地的胡须,他忆起数万年前的那场大战,清歌殿下迎战魔君威风凛凛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此事还未确定,还望尊者替我守密。”清衡拱手道。
“不敢,不敢。小仙定然会遵守约定。”尊者惶恐,他赶忙俯身回礼,想了想又道:“等到清歌殿下走过凡间,生得肉身,那伽山的梅树自然就会消失了。这小狐狸是不是清歌殿下,到时只消看那树还在不在即可。只是您用了大量神力注入这狐狸体内,小仙此处虽不比伽山壮阔,却有养灵奇效,殿下可趁此次将养将养。”
清衡点点头却道:“待到人间十四年后,还须要再请尊者法器一用。”
白发尊者心中讶异,随即又应下。
人间十四年,于她不过是转瞬间,清衡回了伽山,她花了心思在四方铃边上又缀了灵珠,那珠比原来的还要剔透,也更流光溢彩。四方铃六面原有有小孔,清衡托着铃铛,朝那小孔中看去,那铃孔中复刻了伽山数万年来的四季变化沧海桑田,一叶一草一花,流水飞鹰落花跃兔。孔中小小的伽山世界,生动如故。
清衡不由发了呆,脑海里便跳出数十万年的事儿来。
四方铃本是她的法器,是早在数十万年前阿姐清歌殿下为她铸的第二件神兵。
伽山清歌殿下擅造兵器,天地闻名。清衡手上的凤尾琴便是她阿姐造的第一把神器,此琴形似凤尾,神力强大,既能闲时奏乐,又能战时成器,有用又实用,深得清衡喜爱。清歌殿下因造此琴闻名,后数万年间,前来伽山求神兵的人络绎不绝。彼时,清衡还是个刚长成的小凤凰,她从小与阿姐长大,对其姐姐多有依赖,且心里头还有些许霸道占有欲,自然见不得她的阿姐日日躲在屋中造器,于是便闹起了脾气。她本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闹脾气也是安安静静地闹。当时她那脾气闹得不小,整日不愿与清歌殿下说话,甚至还暗中毁了不少造兵的材料。清歌殿下过了许久,才发觉原来她不开心了。后来,清歌为了哄她,便替她铸了第二件神器,也就是这四方铃。
——这是我费许多精力才造成铃铛,你听听这脆响,我将这伽山全复刻在这铃铛里了,你不过来瞧一瞧?
——我有琴了。
——你不喜欢么,是因为它都不会动么?嗯,你别不说话,待阿姐再改一改。
又过了几日,清歌殿下往那四方铃注了神力,在孔中造出一个真真正正的小伽山来,那小伽山能随着流光变幻四季,也因清歌的神力使然,孔中景致人物变化与伽山时刻同步。
铃铛中小伽山做好后,清歌殿下便写了告贴,封手不再造器。
自此伽山不再出神兵。
那四方铃是造来哄清衡的法器,它四四方方的,除了铃声清越,孔内窥境的花哨外表,仅有的可用功能便是凝聚神力。这功能对本就是神族的凤凰来说十分鸡肋,故而数万年四方铃从未现世过。
它成了清衡手上一个只会叮叮当当脆响的手饰。
至于后来,为何大家会以为四方铃是迦狼兽的法器,这要说到当年清衡与伽狼兽的一个打赌。那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赌局,清衡输了被伽狼兽要走了四方铃戴几天。那时恰逢天地议会,臭不要脸的伽狼便带着它跟着清歌去了。
自此,天下都以为,凤凰族擅造神兵且生性随意,统共造出六件神兵,座下灵兽便独占了一件。
这实在是件说不清的事情。
再后来,清歌以血肉祭魔君戾气,化作一棵树后,四方铃中的小世界便不再随伽山变幻了。清衡赌物思人数百年后,便将四方铃弃在了东海边的一座荒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