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计划》许阑灯

2、第二章

　　程再函百无聊赖地看着飞机窗外被晒得发亮的白云，没忍住叹了口气。
　　坐在身边的程父笑呵呵地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怎么唉声叹气的？”嘴上问着他怎么了，心里却知道这二货儿子肯定又犯病了。
　　程再函现在无比想念塔希提岛上的海风落日草裙舞，满脸都是“人生不易”的忧愁。当然，主要是和繁重的公务相比，哪怕是楼下小公园里的太极大爷都能让他感到新鲜快乐。
　　在整整一年自愿式996高强度工作后，程再函终于在年假旅游中复活过来，并表示对回国上班产生了强烈的抵触心理。
　　程再函此人，脑瓜灵活，办事精明，比之他前任AID公司CEO的父亲也毫不逊色。然而这人懒散无赖惯了，一闲下来就得找找事儿。工作时任劳任怨甘当默默无闻老黄牛，一下班就呼天抢地声讨公司迫害安分守己好员工，菊花枸杞红枣西洋参一年四季轮着泡，并感慨自己如此苦命秃得早。但他回头上班又是一声不吱，干起活来比谁都勤快，自觉加班量狂甩同事一截，扛起销售部十个百分点的业绩，堪称口嫌体正直界之楷模、二货戏精之本精。
　　现在唯一能让他感到有所安慰的，是自己的发际线仍旧保持着二十五岁优质男青年应有的浓密，暂时还没有出现像程父那样的脱发危机。
　　程父在程再函莫名其妙的诡异笑容中：？？？
　　说起来，程再函不得不想到自个儿发小。杜清庭是他杜叔的小儿子，公司的事有他哥杜山和这个高个儿顶着，自己倒是落得清闲，早早声明自己要学音乐，让程再函这个独苗苗分外眼红。
　　但是！现在他也不再是爸妈心中唯一的爱崽儿了！程再函想到这里就感到心酸。他的目光移向右手边，果然看到他妈对着程棁一脸和悦，笑容可亲。自从他们在瀛国机场偶遇了程棁，他妈就忘掉了亲儿子，围着她心爱的外甥嘘寒问暖。
　　“最近都不联系婶婶，怎么不声不响出国了？”梁月紧拉着程棁的手，用一种令程再函窒息的温柔嗓音说道。
　　程再函：……唉，我大了，再也激不起母性了，这种待遇他十岁以后就没了。
　　程棁顶着梁月热情的目光，眨了眨眼：“我只是去了瀛国一星期而已，是有个课题要做。”
　　梁月继续追问道：“哎呀，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到瀛国去了，要不是回程我们遇上，婶婶还不知道呢。先前约你一起去海边玩又不愿意，那边的景色是真的不错，马尔代夫淹了，塔希提岛还可以去玩玩。”
　　程再函没忍着插嘴：“瀛国也有海滩呀，再说人程棁又不是去玩的。还有，马尔代夫只是地方小了一大圈，没淹完呢。”
　　梁月向左瞪了亲儿子一眼：“那也要劳逸结合。再说小棁一个人在瀛国，也没人陪着，哪比得上自家人一起。”
　　程再函冲程棁摊手，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无语表情。
　　程棁是程父妹妹的孩子，母亲程音前几年因病去世了，他的父亲也因为重组家庭而不能时时顾及到他，心软又热情的梁月对程棁自然是心疼得不行，这几年也经常往来。
　　程再函也就嘴上说说，心里对程棁并没有恶感，反倒觉得这表弟乖得很，哄得他爸妈眉开眼笑，他自然也高兴，总归没幼稚到和小孩争宠的地步。
　　程棁知道程再函一家人都没把他当外人，腼腆地笑了笑：“突然有事来瀛国，也不是去旅行，不然肯定一起。”
　　程母被笑得心都要化了：“哎呀，那也和婶说一声，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也没个照应。一星期没见你，婶还以为你爸接你过去住了。”
　　虽说父亲再婚不能时时顾及到他，但程棁一直都知道他对自己很好，想让自己一起过，继母对他也很用心。不过……程棁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或许会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就算一起住，也再等等，彼此还是要给些缓冲的相处时间。如果同住屋檐下，感情却不由衷的话，程棁觉得这对彼此都不是一种尊重。
　　当初程棁和父亲这么说开，父亲才放心让他自由选择，也拜托了程再函家在他顾及不到的时候可以照看一下程棁，故而这个话题在程棁这儿不是什么禁忌。
　　程棁只是摇摇头：“我最近有点忙，没和叔婶你们打招呼也是我不对。”他的双手悄悄握紧了些，不动声色地把话题从出国上岔开了。
　　好在梁月憋着一肚子话要和“阔别”一周的外甥讲，很快就聊到别处去了。

　　飞机划过云端，在跑道上滑行一阵，很快便稳稳停下，洁白的机身在阳光下闪着光。机身中部印着红色的AID–05495字样，说明这架飞机釆用了AID公司编号为05495的智能驾驶系统。
　　程棁走出舱门时微微眯了眯眼。虽说有遮光板，但过于灿烂的阳光还是让久坐舱内的程棁有点不适。
　　放在衣兜深处的手机微微振动，程棁左手腕上的智能终端也同时弹出信息提示。
　　程棁扫了一眼，信息只有没头没脑的一个大写字母。
　　『Y』
　　但程棁眼中带着笑意，在终端上回给对方：
　　『Y——es』
　　站在他身边的程再函奇怪地看他一眼：“姑父来信息了？”
　　程棁马上收起终端，冲程再函淡定道：“一个朋友发了个有趣的消息。”
　　程再函“哎？”了一声：“那干嘛神神秘秘的？”不会是偷偷处对象了吧，程再函心里小声嘀咕，看着程棁那张远超平均水准、把他妈迷得满面笑容的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程棁才不管这个脑中戏比头发还多的家伙怎么想，拿着行李跨了几步跑到程再函前头去了。程再函也苦巴巴地把行李拎上，一脸抗拒地踏出了航站楼，感觉到孤苦无援的工作生活正在向自己招手。

　　事实上，一出航站楼就向程再函招手的不是他令爱恨交加的工作，而是他那位搞音乐的某杜姓发小。
　　阳光下，有个瑞凤眼高鼻梁的俊美青年朝他招手，如释重负地往他这边快步走过来。以他为中心的那群小姑娘故意发出了失望的叹气声，却不约而同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表自己在某某航站楼前发现了一个帅哥的实时动态。
　　程父和杜桥书当初一起创业，既是工作伙伴也是多年好友，故而程再函家和杜家关系很好。这几年程棁和程再函一家走得近，偶尔听他们提起，对杜家也有些了解，而与程再函经常来往的杜清庭，他也是见过几次的。
　　程棁跟着程再函他们，和杜清庭打了个招呼，杜清庭也回以礼节性的笑容。因为梁月的盛情邀请，程棁答应了与他们一起吃饭，但一行人中程棁和杜清庭两个并不熟识，这就有些尴尬了。
　　程再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挠了挠头，心里暗道一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