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龙心骨》鲸落HAN

8、章三·龙渊01

　　上卷【龙吟】章三·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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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渊南麓·鳞泽镇】

　　这是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放大的瞳孔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魏无羡从前没有亲眼见过龙神族的龙角，也不曾见过蓝忘机幻化出龙神的形态，所以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对形似透明鹿角，却异常尖锐的东西是不是龙神族的龙角。

　　但是，他知道——如果蓝忘机再不来帮忙，这东西就要扎进他的脖子了。

　　他方才追着窗外的异动一路来到苍鳞泽畔，刚一拔剑出鞘，就被一个泛着绿色幽光的东西扑倒在地上。

　　几乎压倒性的力量让魏无羡动弹不得，诡异的绿色冰雪冻住了他的双腿，他只能凭着顽强的求生本能死死地抵住身上这个家伙的胸口，不让那一对锋利的龙角划开他的皮肉。

　　温宁尖啸着腾起，翅膀上燃起一簇一簇细小的火苗，眼珠最深处有赤色的漩涡慢慢旋转起来。

　　“温宁！不行！”

　　魏无羡艰难地大吼一声。

　　——不行，不能让温宁现出真身。

　　——蓝忘机一会儿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

　　——已经到这一步了，不能……功亏一篑……

　　“温宁……”魏无羡死死地咬着牙，狰狞的血丝爬满他的眼球，“你回去……禀报……陛下……”

　　“龙渊……有异……”

　　魏无羡的手指本能地搭上脖颈间的项圈，意识已经趋于混沌，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蓝忘机的名字。

　　蓝湛……

　　你在哪儿……

　　绿色的光芒宛如粘稠的液体一般包裹着袭击者的脸庞和身体，两只青白发紫的手僵硬而冰冷，皮包骨头的手指正狠狠地扎进魏无羡身侧的泥土。

　　魏无羡一根手指伸进项圈和皮肤之间，发麻的指腹可以感受到皮肉之下血管的疯狂跳动。

　　只要他挑断这根项圈……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眼角有滚烫的血液流淌下来。

　　……他就可以，撕了这个怪物……

　　魏无羡额角的青筋快要崩断。

　　袭击者突然抬起头，用面部对着魏无羡的双眼，绿色的幽光像游蛇一样缓缓褪去，露出一张苍白灰败的脸。

　　魏无羡蓦地睁大眼睛——

　　“……蓝湛？”

　　袭击者看出了魏无羡的小动作，一把扯开魏无羡的手臂，一只僵硬冰冷的手死死地掐住魏无羡的脖子，手背上爬起狰狞的紫色血管。

　　不对……

　　魏无羡用力地攥住袭击者的手腕，却感受不到一丝脉搏的跳动，干瘪的皮肉掉落下来，隐约露出骇人的白骨。

　　“温宁……快去……”

　　尸变的巨蛟，假冒的龙神。

　　他被不知不觉地引入了一个早已布下的陷阱。

　　猎物是他，是蓝忘机，还是整个紫川？

　　一声琴音破空而来。

　　魏无羡浑身一颤，泛着幽绿的龙角猛地刺进了他的颈侧。鲜血飞溅，寒意宛如游蛇一般钻进他的血管，吞没了意识，麻痹了四肢，冻结了血液。

　　他闭上眼，跌落进冰冷的黑暗。

　　避尘呼啸而至。

　　那东西猛地将魏无羡的身体抛到湖面上，身形一晃，化作一团烟雾，消散在半空中。

　　蓝忘机飞身而起，一把捞过魏无羡坠落的身体，触手却是细密尖锐的冰晶，刺痛了他汗湿的掌心。避尘扑了个空，尖啸着回到蓝忘机身前，载着二人降落在湖畔。

　　“魏婴！”

　　蓝忘机揽着魏无羡的后背，寒意顺着手臂和胸膛沁入他的血肉骨髓。怀中的人双眼紧闭，脸庞上覆盖着一层白霜，浑身上下都被尖锐的冰晶包裹着，四肢僵硬如坚冰，呼吸微弱。魏无羡脖子上的血洞并没有流血，而是散发出森然寒气，冰晶从血洞中一层一层地蔓延生长出来。

　　相同的冰晶正沿着魏无羡的动脉向体内游走，瞬息之间便能冻结他的心脏，掐灭这个方才还鲜活生动的生命。

　　温宁不停地在二人上方盘旋，发出嘶哑的鸣叫。

　　“小玄鹰，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蓝忘机双眼通红，两指并起，用力地点在魏无羡胸口的穴道，将毒素暂时封住。他解下外袍，盖在魏无羡身上，将人打横抱起。

　　月色下，龙渊雪山静默地矗立在天边，仿佛漂浮在云层之上。山体庞然厚重，在流云的环绕下，却显得轻盈无比。

　　蓝忘机紧了紧手臂，稳稳地踏上避尘。夜风吹起他的长发，一尘不染的抹额和衣摆一齐随风浮动。

　　他薄唇轻启，吐出一句无声的承诺。

　　“我不会让他死的。”

　　【龙渊雪山·云深不知处】

　　云深不知处没有黑夜。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世界，位居龙渊雪山的下方，坐落于一个绵延千里的明石矿带中。月白色的明石构成了云深的地面和天顶，每时每刻都散发着柔和干净的光芒，将云深不知处照亮。

　　云深不知处门前有一道天梯，从地下穿过山体，直通龙渊雪山顶峰。只有天梯出口的冰雪消融之时，龙神族才能与外界互通。

　　蓝忘机抱着魏无羡，在天梯上向下飞掠，眉头紧锁。

　　他并没有看见袭击者的模样。

　　只是……

　　他的手臂被魏无羡身上的寒气侵蚀，已经快要失去知觉。怀里人的脸色隐隐泛了青白，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前的封印很快就要控制不住毒素的蔓延。

　　……这是龙神族的禁术，只有龙渊的冷泉可以化解，也只有龙神族历代宗亲才能传习。

　　蓝忘机来到云深不知处门前，抱着魏无羡飞速向冷泉奔去。

　　……为什么恰好是族中禁术？为什么他要攻击魏婴？魏婴……到底是什么人？

　　目光下移，那张玄铁面具静静地覆盖在魏无羡的脸庞上，冰冷，坚硬，发出无声的邀请。

　　蓝忘机在族人惊异的目光中飞奔至冷泉。他来不及褪去衣袍，在寒气缭绕中径直踏进冷泉，抱着魏无羡浸入冷泉的水中。

　　温和的灵力从蓝忘机掌心溢出，贴着魏无羡后颈的肌肤流淌进冻结的血脉，温柔而有力地激荡着魏无羡体内的灵力，调动起凝滞的真气缓慢运转起来。密密麻麻的冰晶渐渐融化开来，蓝忘机用指尖抵住魏无羡颈侧的伤口，一股灵流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将残毒涤洗出来，几乎把冷泉澄澈的泉水染成淡淡的绯色。

　　怀里人的身体慢慢地柔软下来，脸颊恢复血色，体温渐渐回升，微弱的脉搏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蓝忘机倏地松了一口气，额角的冷汗滑落入鬓发，潮水一般的疲倦骤然涌入四肢百骸，让他几乎浑身发麻，动弹不得。他慢慢把不省人事的魏无羡搂进怀里，浑身湿透的靠着岸边，目光透过荡漾不止的水面，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

　　素白修长的五指浸在冰冷的水中，微微一拢。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掌心托起魏无羡的后颈，手指覆在那人的面具上，轻轻抬起一角。

　　不行。

　　蓝忘机手上的动作一顿。

　　……未经允许窥探他人秘密，是为不敬。

　　他吐出一声轻叹，小心翼翼地松开魏无羡的面具，旋即仰起头，用手背盖住酸痛发烫的双眼。

　　纷乱的思绪像一个翻涌不息的漩涡，在他的脑海里掀起惊涛骇浪，过往为人称道的冷静缜密通通不见了踪影。眼前只剩下那一场记忆中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和那人之间。

　　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抛下一切顾虑，就那么走过去，穿过茫茫大雪，走到他身边。

　　“魏婴……”

　　蓝忘机长叹一声。

　　“你到底是谁……”

　　魏无羡是被热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在厚厚的被子里挣扎着翻滚了半圈，费力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

　　“嘶——”

　　显然，他成功地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魏无羡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雪白的床帐。他看到轻盈的绸缎上绣了银线云纹，嗅到鼻间萦绕着的泠泠檀香，大抵就猜出来自己身在何处了。

　　“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吧……”魏无羡低声自言自语道，然后一边痛得抽气，一边检查着自己的面具和项圈是否完好，一边手脚并用地蹬开身上不知道多少层的被子。当他蹬开最后一层被子时，床帐突然被拉开了。

　　“啊！”

　　“啊——”

　　“啊——”

　　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拎着床帐，正和魏无羡惊恐地四目相对，一齐开嗓呐喊。

　　“景仪，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伴随着轻微的开门声，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少年身后不远处传来。

　　“对！听见了吗？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少年把床帐挂起，双手叉腰，瞪起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魏无羡，“你刚才为什么要叫？”

　　“那你又为什么要叫？”魏无羡拥着被子裹住自己，后背抵着墙，竟然梗着脖子和小少年叫起板来。

　　“你刚才大叫吓到我了，我才叫的！”少年也不甘示弱，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回应。

　　“那是你刚才拉开床帐吓到我了，我才叫的啊！进门都要敲门，那掀床帐就不用打招呼啦？”

　　“我是听到动静担心你才过去查看的！”

　　“那你也要打声招呼啊，懂不懂得礼貌和尊重啊？”

　　“什么？！你居然说我不懂礼貌？！你！”

　　一只手搭上少年的肩膀。

　　“好啦景仪，魏前辈还在生病，少说两句啦……”

　　被唤作“景仪”的少年气鼓鼓地瞪了魏无羡一眼，魏无羡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俩人互相赠送了一个鬼脸，蓝景仪才撅着嘴去了房门外守着。

　　“魏前辈感觉怎么样？还冷吗？”后来的少年也是一袭白衣，云纹抹额，柔软的头发垂在额角，让本就不甚锋利的五官更加温润如玉，清秀可人。

　　“不，我好热。”魏无羡说着就要掀开被子。

　　“诶，不行。”少年一把按住魏无羡的手，笑得眉眼弯弯，面含春风，“含光君吩咐了，在他回来之前，您不能下床，也不能掀被子。”少年把手里端着的汤药放在床头桌案上，向魏无羡恭恭敬敬地一礼：“晚辈蓝思追，乃含光君门下弟子，奉命照顾前辈。含光君这样吩咐也是为了前辈的身体着想，还请前辈理解。”

　　“可是我真的好热啊……”魏无羡苦着一张脸，一边控诉，一边扭动着裹在被子里的身体。

　　“前辈体内尚有余毒未清，需要时刻保暖，请忍一忍吧，很快就好了。”

　　魏无羡讪讪地缩回被子里。

　　“这就是云深不知处？”

　　“正是。”蓝思追端起汤药，轻轻地搅拌着，“前辈现下……住在含光君的静室。”

　　蓝思追有些难为情地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说道：“这里是含光君的书房和卧房，平日里我们都不能进入的。前辈……一定要爱护这里。”

　　“哦……”

　　我看起来很像会拆屋子的吗？

　　魏无羡嘴角一抽。

　　这是含光君的卧房？

　　“你们云深不知处……没有客房吗？”魏无羡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蓝忘机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住在他的房里？

　　“有的……但……”

　　但是含光君一从冷泉回来就直奔静室，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魏无羡，亲自守了一天一夜才让蓝思追来替他的。

　　蓝思追也觉得奇怪，但是不敢问。

　　“含光君！您回来了！”

　　蓝景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推门声响起，柔和的光从屋外洒落进来。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对蓝思追抬手一挥。

　　蓝思追把凉得差不多的汤药递到蓝忘机手里，恭敬地退了出去。

　　“额，”魏无羡挠了挠下巴，随即扬起嘴角，对蓝忘机抱拳一礼，“多谢含光君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那个什么……”

　　蓝忘机抬手打住，施施然走过来端坐在床边，神色冷淡地把药碗递给魏无羡。

　　“喝药。”

　　“哦。”

　　魏无羡双手捧着那只白瓷碗，垂下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苦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你身上的毒，只有龙渊的冷泉可解，每日浸泡一个时辰，连续七日即可。”蓝忘机伸手挑起魏无羡快要落进碗里的碎发，轻轻地别在魏无羡耳后。

　　“你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看清了，不过没什么用。”魏无羡用手指挠了挠被蓝忘机蹭到的耳廓，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变成了你的模样。不然……”

　　不然我就不会被他刺到了。

　　魏无羡瘪了瘪嘴，把黑漆漆的药一饮而尽，苦得打了个哆嗦。

　　“我已经禀报兄长，今日就出山彻查此事，你安分在此，思追会照顾你。”蓝忘机拿过药碗，拉过魏无羡的手腕细细把脉。

　　“我回来之前，不要擅自离开。”

　　魏无羡眼睛一眯，肚子里的坏水儿咕噜咕噜地冒起来：“蓝二殿下，之前还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现下又不许我走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蓝忘机眉峰一挑，抬起眼睑。

　　“躺好。”

　　“哦，”魏无羡乖乖地躺好，眨了眨眼，“那我可以到处参观一下云深不知处吗？”

　　“你如果想去什么地方，就让思追陪你，”蓝忘机起身，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不该去的地方，他自会告知于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