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生 ...


  •   原本初夏四五月,是芳菲满园,莺啼柳绿的大好时节。却偏偏就有不长眼的霉运误入了人家寡夫的门。

      “程家夫郎,别着急。这病来如山倒,你若是再急病了,那这家可就真的无依无靠了。”村东陈家的婶子今个特地来程家,看望这一对儿可怜人。

      要说这程家夫郎也是命苦。夫君刚去了没两年,这儿子也病了。

      这一场大病汹汹,这孩子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天意。

      “婶子,我没事儿。”程家夫郎面上看着清瘦柔弱的,可骨子里却是镶了铁,嵌了石。

      能撑着呢。

      程家夫郎仔细的擦拭了程蒙脸上的汗。静默着也不知在想什么,那一片沉寂带的陈婶也住了嘴,半晌才自个出去走了。

      她也没打扰程夫郎。做了未亡人快三年,好不容易儿子十岁懂事儿了,却又遭了此难。

      陈婶叹气,这家本来就够不容易的了,老天爷还看他们不惯,非得下这难。

      哎,倒真是上苍无眼,天不怜人呐。

      “母父……”

      十岁的孩子,烧的满脸通红,神志不清。这一声猫儿似的呼唤,叫的程夫郎肝肠寸断,恨不得以身代之。

      程夫郎忍着心里的疼,面上笑着,摸着自家儿子的小脸柔声道:“母父在这,蒙儿可是想要什么?”

      烧的稀里糊涂的程蒙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张漂亮的脸,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母父,我媳妇儿呢?”

      程夫郎手一僵,心道‘完了,这谎我可怎么编?’

      程蒙才十岁,哪来的媳妇儿?这问题问的程夫郎一愣,却又不想伤了程蒙的心,只好说道:“在别人家串门儿呢。”

      那可不,他这个媳妇儿还在岳父家呢。可不就是别人家么?

      “哈?!”程蒙闻言呼的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那一声不敢置信的高调儿差点把程夫郎的眼泪给震下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原是夫郎入他房?完了,我儿怕不是回光返照了!’程夫郎这笑容也挂不住了,连忙问程蒙:“蒙儿,你怎么了?”

      程蒙双眼迷离:“母父……”

      程夫郎泪眼婆娑:“嗯,母父在。”

      程蒙笑容突然猥琐:“我媳妇儿那是九天仙男下凡,左手抱我的胖小子,右手带我的亲闺女。身上披着我的大衣裳,脚上踩着我的心头肉。哎呦,那张天仙似的脸,迷得我神魂颠倒睁不开个眼~~”

      程夫郎:“……”

      “我儿,你不觉得的你的回光返照时间有点儿长么?”

      “不,我没有,我不是。”程蒙拒绝承认自己是回光返照。

      程夫郎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就往外走。宛如一个卖夫家重病孩子换钱的狠心后母。

      却不想程夫郎是这么想的:“原来不是回光返照,那怕不是中邪了?”这般默念着,却快步跑向了大夫家。

      大夫说昨天吃的那服药要是起效,蒙儿就能醒,若是不醒就直接准备后事吧。

      四月温暖的风抚过程夫郎脸上的泪珠,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底骨子里不是真的铁和石,离了孩子的面儿,自己却喜极而泣,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外面哭了一个母父,屋里又多了一个泪人。

      程蒙握着无力的拳,将头死死的抵在被子上,无声的嘶吼。

      回来了!回来了!

      病死的母父又回来!感谢上苍,感谢老天爷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几乎是被程夫郎扛过来的老大夫,大老远的就透过开着的门看见程蒙搁床上手舞足蹈的。

      老大夫捋捋胡须,忍了又忍,还是憋不住说道:“程家的,你不是搁床下放火炭了吧?这咋还给烫成这样了?”

      简直就是热锅上的跳蚤,四处乱蹦。

      程夫郎嘴角一抽,大概是脸上干了的泪渍皱的难受,他忍不住搓了把脸:“没,大概是跟您打招呼呢。”

      老大夫狐疑的看了一眼这父子两。行吧,你的娃,你说是啥就是啥。

      “还有些烧,再发发汗就行了。”给程蒙把了脉,老大夫啧啧称奇:“这孩子到是福大命大,这病气一丝不留全部退去了。”

      站在一旁略为担忧的程夫郎闻言长出一口气,阴了大半个月的脸终于晴了起来,扶了老大夫给人好好的送回了家。

      再回来的时候,程蒙已经下地了。
      ·
      “怎么下来了?再着凉可如何是好?”程夫郎难得的埋怨自家孩子。

      程蒙过去牵住母父的手,把人带到床上,让劳累忧心多日的母父坐下。自己却扑在母父的怀里久久不出。

      “十岁的小男子汉了,怎么还像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程夫郎笑着摸摸程蒙的头。

      这个作天作地的小皮猴,难得有这样乖顺老实的时候。这倒是让他心里越发柔软了起来。

      程蒙憋住眼泪,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怎么还好意思找母父撒娇呢?

      或许是上辈子被活埋的时候,那掺了冷雨的泥土太凉太刺骨,他竟念起了母父的怀抱还有自己媳妇儿的手。

      温暖,安心。

      “母父,离肃呢?”程蒙激动地闹了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 ,也是大半个月。再往后和之前他都几乎没怎么生过病,顶多是个伤风感冒的,有个一两天就好了。

      “离肃?”程夫郎记得自己有好几天没看见那孩子了。

      那孩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怪可怜的,程夫郎经常帮衬着那孩子。自家的蒙儿也很喜欢那孩子,和他玩的挺好。

      不过今个听陈婶说那孩子好像上山了,陈夫郎于是说道:“应该是去山上采药了,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去的。”

      “什么?”程蒙心中一急。

      这可如何是好?他记得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离肃为了上山给他找什么灵芝,不慎跌落进恻落崖中,险些丧命。

      若不是有猎户恰巧遇到重伤昏迷的他,他怕是早就没命了。

      程蒙的反应让程夫郎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哎!蒙儿!”

      刚刚一着急,程蒙猛地往起一站,这立马就眼前发黑了。好在程夫郎眼疾手快的抱住了他。

      虽说程蒙是能下地了,没了病气。可是他还发着烧呢,再加上躺了大半个月的床,即便有程夫郎时时的给他揉捏筋骨也不行。他这四肢还是虚软的厉害。

      “母父,我没事。”也许是十岁的身体撑不住二十好几的灵魂,程蒙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一个娄了的西瓜,一敲空空响。

      都没什么脑子了。

      “母父我再躺一会儿,您去忙吧。”程蒙钻进被窝,给自己盖住了。

      他记得上一世,他醒来之后也是四肢无力一直虚软的下不来床。最后还是对门二狗子家的老黄狗进他家屋里找吃的,硬生生给他撵了一身汗,着他才好了。

      要知道,他最怕狗,没有之一!

      程蒙一直都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程夫郎也就没多想,帮着他好好的掖上被子,这才道:“好,蒙儿你好好休息。母父去地里一趟。”

      程家不穷但也算不上富裕,典型的养一个孩子正好,养两个孩子紧吧的情况。

      “好。”乖巧的答应了的程蒙,等到程夫郎一走,赶紧下地。穿上鞋就往后山跑。

      被狗追的时候,他跑着发汗,等到停了也好了。现在爬山也发汗,程蒙咬牙使劲跑。

      这腿软的像踩在棉花上,恨不得下一刻就给老天爷跪下磕一个!

      村里的猎户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汉子,就住在后山山脚下,离得不远。程蒙这好不容易到他家了,却是一个不查飞扑进人家门里。

      正吃饭的猎户,突然被着扑进来的一团给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举起身上的刀,却听见了一声小孩儿的痛呼。

      “哎呦,我滴个亲娘嘞!”定睛一看是程家的儿子,猎户赶紧把人抱起来,嘴里不住的数落:“你这孩子,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着急,有没有哪里磕到了?”

      “张叔,您能去救救离肃吗?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程蒙顾不得被磕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急的话都快连到一起了。

      猎户一听赶紧放下程蒙就收拾家具,拿起自己的弓箭回头问程蒙:“你知道他去了哪片山不?”

      离肃那孩子经常上山,也算是半个猎户了。只是岁数小,只能走的近一些。远处的山林里太危险,离肃这孩子一直很有分寸。

      “恻落崖!他去那给我采灵芝去了!”

      “这孩子!”闻言,猎户顿时铁青了脸。

      恻落崖那地方草木密集,蛇虫猛兽众多,要不是因为那里有不少老参灵芝的,猎户才不去。到真没想到自己当时给离肃多说的那一嘴,反倒让那孩子陷入了险境。

      程蒙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发汗这事儿终究不是什么神技,不能让病马上就好。

      猎户对着脸色煞白煞白的程蒙说道:“你先回去等着,等我把人带回来就送去你家。”

      这话正合了程蒙的心意。

      后山脚说是离程家不远,其实也不近。等程蒙回去的时候,刚好和收工回家的程夫郎打了个照面。

      程夫郎当即就拉下了脸:“你这孩子,病还没好就乱跑。”

      这要再有个什么事,可要他怎么办?

      程蒙自知理亏,赶紧上前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的。

      程夫郎得知离肃上山的事儿后,面上更是蒙上了一层担忧:“这孩子,恻落崖多危险。怎么,怎么就能自己一个人去呢!”

      程蒙赶忙安抚母父:“母父别担心,张叔已经去找了。”

      “那还好。”闻言,程夫郎松了一口气。他牵着程蒙的手,摸摸他的额头。

      已经不发烧了,就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程夫郎带着他回去,转身让他收拾自己的床铺。

      这离肃还不知什么情况,万一哪里伤到了,一定要好好养着。

      程蒙一个小男子汉,跟着他挤挤吧。给离肃腾出个空屋来。

      程蒙其实心里比谁都急,他倒是恨不得自己插了翅膀飞到恻落涯去。

      可是就他现在这个身板,去了还不够添麻烦的呢。

      程蒙精神恍惚的爬上床,把枕头扔到床下,把脱下的鞋子叠在了棉被下面。

      怎么办?他好担心啊!

      上辈子猎户把离肃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起不来。还是母父每日去照顾离肃的,那时母父回来后的神色并不好。

      后来听人说离肃落下了疾,也不知是真是假。更何况,上辈子离肃嫁给他之后,他们连洞房还来不及入,他就被征兵征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而没结亲之前,离肃忙着读书科考,他怕打扰离肃。这病的事儿就一直没看出来。

      一想到这,程蒙就心头刺痛。

      若是,若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征兵走,没有死在那个寒朔之夜,没有长眠在那不明之地。

      那离肃便也不会跋山涉水千里起夫骨,伤了身损了根,落得个日日咳血不止的下场。

      二十五岁,正好的年华却已是行将就木的离肃抱着程蒙的牌位苦笑:“我这一把干柴枯骨,怕是丢给那南山上吃人的畜生,都会遭嫌弃了。”

      “你倒是两眼一闭走的干脆,留我一人对着这没光没亮的日子等的辛苦。”

      许是心口疼的厉害了,离肃抠紧了牌位,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一口接一口的血咳在了枯瘦的手掌里。

      咳的厉害了,心口痛的喘不上气来。又没人帮着,这冰凉的地,不管是冬是夏,一坐就是一宿。

      第二日有了暖阳照着那冻得青紫的唇,刺眼了,这人才慢慢从昏迷中醒来。

      咳出的血都干了,可是心里流的血却干不了。

      离肃按了按疼的发冷的心窝,扯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真该叫你这个混子也疼上一疼。不然怎么就让你这一走就是不回头,丢下我一人……只丢下我一人。”

      好不容易跌撞上床的人儿,惨白的脸,紧闭的双眼也不知是昏睡了还是昏迷了。

      飘在半空中的程蒙一遍又一遍的去握他的手,去碰他的脸。可是碰不到!摸不着!

      程蒙就眼睁睁的看着离肃抱着他的牌位一日日的消瘦,在冰冷呕血中昏迷又在寒凉中苏醒。

      离肃会咳血会笑,单单不会哭。他的泪早在那日去挖自家这个混账夫君的骸骨时,就随着他那挖土时掀起的指甲一起葬了。

      “没良心的东西,要是再有一世,我一定要走在你前面。也让你尝尝这等的滋味。”

      费力咽下了不知味的吃食。守丧三年,再过两天他便不用吃了。

      离肃枯瘦的手摸了又摸这牌位,到底还是心软了:“罢了,若是再有一世,还是我走在最后吧,你这个没良心的吃不了苦。”

      又是寒霜带冷月,又是心血和着尘土化了冰。又是心中破了个洞,任那刺骨的风呼呼往进刮也没人给堵。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泼皮,怎么就独守了空房?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狠心人,一去不返?怎么就忍心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下那二两军饷放心口里想要留给他呢?

      银钱做了尘,衣衫化了土。

      到最后,离肃什么也没带走。因为程蒙什么也没留下。

      人不在了,离肃还要什么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