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60、黑镜

　　“奶奶，请告诉我，林夕离家之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当时的撒迦完全毫无头绪，仅仅是出于对同桌英年早逝的惋惜，他回复了那条匿名的消息：【然后呢？我已经与学长交流过，学长好像等到了脊髓捐赠。】

　　好几天后，当他早已淡忘了这件事。
　　【脊髓捐赠库每年都有大量申请。你知道林夕同学与那位学生匹配成功的吧？那么巧他就发生车祸，那么巧学长就得到捐赠。有没有尝试查询锦鲤班历年“消失”的同学？】

　　这是第一次撒迦接触到“消失”两个字。
　　而随后在他不断翻查过程中，确实找到许多“已消失”锦鲤班校友的匿名消息。可惜的是没有一条是被学校证实过的。

　　当你睁开了眼睛，就没有办法不看到这个世界的晦涩。
　　经过匿名消息的提醒，撒迦“看到”越来越多关于锦鲤班的阴谋诡计。

　　在匿名论坛上，有人坦言，锦鲤班的存在简直就是行走在国理附中校园里的“人体捐赠库”。以及被学校剥夺了成绩的学生。

　　无论学生获得什么样的成就，都将归属在学校的名下。锦鲤班就是无情的打工机器。
　　论坛上，几个自称退学的学长姐介绍了自己的经历。他们在就学期间罹患抑郁，而且每有加重，虽然经过了一系列救助治疗后有所缓和，算是勉强幸存者。
　　而真正迫使他们变得抑郁的人，就是学校的老师！

　　【他们是禽兽！他们骚扰我……】
　　他们？他们是谁？撒迦陷入沉思。
　　【只要班级中长相稍微中上等的女生没有不被区xx摸过肩膀后背的！】

　　【还有健康办的老姑娘！她就是个鸨娘。之前退学的师姐和我说，要注意那老姑娘，说她会牵线搭桥，我还不信。后来发现是真的！只要你脾气好，被摸过一次、两次的不反抗，她就把你送上副局的床！】……

　　数之不尽的控诉中。撒迦似乎摸到了规律。
　　他在运动会比赛结束的那天，啦啦队的换衣室听见了寒沐笙在哭泣。
　　走进去，看着女生衣衫不整。嘴唇的口红糊在了脸上。

　　原本高高束起，精致的高马尾像蔫了的花束耷拉在脑袋后面，无精打采。
　　“没、没事吧？同学……”

　　女生慌乱的爬了起来，背过身去，整理着凌乱的衣服，嘴里哀求道，“拜托，不要看。不要告诉任何人。”
　　撒迦想起先前在门口撞见的化学老师，“是不是雷老师？”

　　“不是！不是的……你不要误会。”女生嗫嚅的恳求。
　　“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以后我们一起收集证据。”撒迦语气空前的谨慎。
　　他不想给女生造成困扰。

　　从那天起，撒迦与沐笙达成了联盟。是比学校里任何一对情侣关系都更亲密的伙伴。
　　他们相辅相成，互相打着掩护。
　　经常趁着班务之便，留在教室里沟通情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老师骚扰你。”
　　沐笙显得有些局促，她不敢对任何人说起自己身上经历的事，连班中关系最好的女生之间都不敢交流。虽然还没有很明辨是非的能力，但是社交的本能告诉她，这样的事情不能与人分享，容易招来危险。

　　“其实，一开始是因老师。”
　　“因子华老师？”
　　“嗯。”沐笙为难的点着头，“他说要找我商量班级座位排名，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就……”
　　撒迦安慰着女生。
　　“你知不知道高年级部学长与林夕血型配对成功的事情？”

　　沐笙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知道的实情，“有一次我在办公室里听到因子华打电话，说的好像就是什么手术台准备好了，只要人上就行。然后不久……林夕好像就出事了。我那时候还忍不住吐槽，怎么那么巧。”

　　“也许，不一定是巧合。也许。”撒迦不敢再继续推敲下去。

　　……

　　“撒迦？”
　　注意到前后没有其他同学，沐笙很主动的拉起撒迦的手臂，摇晃了几下。

　　撒迦心底有些反感。男生和女生的差别就在这里，当女生与男生独享秘密了以后就会不自觉信任对方，总是很在意对方的看法，可男生却好像截然相反。

　　沐笙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会不会也觉得唐璜发生意外，全都是我害的？”
　　撒迦被她吓了一跳，“啊！？为什么？你怎么会那么想？”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撒迦怀疑的首要对象依然是校方！

　　唐璜是自闭症，不是傻子。相反他对陌生事物的警惕心还很高。所以因子华才让他和沐笙主动接近唐璜。

　　由于唐璜特殊的心理问题导致可以无条件排除学校安排的各项检查。而唐璜的亲妈，一个药理学方面的专家更是对任何检查都不容易糊弄。

　　因子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去把你们班那傻子带过来。给我乖乖做检查。我就保送你们两个一起进国理大。一等保送名额。”一等保送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撒迦更清楚了。

　　那是全额免学费，加上校内免息补助贷款。这项贷款不包含在留学奖金内，国理大有专门的留学生补贴。也是他觊觎良久的。

　　可是，唐璜真的不是傻子啊。
　　撒迦虽然对照顾唐璜有些不耐烦，但在接触中发现这个男生的道德感很强，他很固执己见。只要是认定为错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姑息。为此跟班级老师也闹过不少矛盾。

　　每次都是他的妈妈亲自来学校道歉。大家也都知道不能与自病症患者较劲。然而真正相处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寒沐笙同学，你挪用班级会费是不对的。”

　　因为数学特别好的缘故，班主任让唐璜协助班长统筹班级的所有经费。作为学生不过就是经手人，谁都不会太当真。

　　可唐璜就不一样，非要把每一笔都记账的很清楚。只要还没有送进教务办的费用，即使存放在班级保险箱里，每天他依然会清点一遍。风雨无阻。
　　发现经费少了一部分，立刻就要遵照他妈妈教的：报警！

　　寒沐笙简直惊呆了。找来撒迦作保，保证费用肯定会在到期上缴前还回来。
　　可人唐璜硬是不听啊。
　　寒沐笙也急了，“奶奶住院需要药费嘛！爸爸还没有回来，妈妈和我急得不行。”

　　“那也不能挪动公款。总之可以向社会求援，但不能私自挪用公款。”
　　向社会求援？哈！沐笙骄傲的自尊心是不容许的。她在班级同学面前营造的人设，是家境还算殷实的普通学生。然而家里，父母都先天残疾，老人生病也没有补贴。

　　否则也不会念免费的锦鲤班。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宁愿受尽屈辱，眼泪往肚子里吞。
　　她求助的看向撒迦。撒迦脑筋好，而且在沐笙眼里他是最能懂得她的人。
　　因为撒迦也是个虚荣的人。

　　“带他一起去医院呗。”唐璜一看就是那种家境不错的孩子，只有条件不错的家庭才能够让哥自病症孩子都生活的如此富足，内心毫无任何焦虑。

　　只要他看到了沐笙现实面临的困境。善良的人内心就会动摇。
　　撒迦不会，因为他早已没剩下多少善良。而唐璜却满心善良。

　　撒迦的判断没错。在认识到自己的同学，人前花见花开的班长原本私底下还需要帮着母亲送外卖，寄居在别人的仓库里。家里养猫真的是为了抓老鼠……孩子心软了。
　　沐笙是会来事的女生。她利用唐璜的善良，帮助自己，拉他一起做直播。

　　直播的幕后运营，就是锦鲤班的招生主任，也是将她拖进泥沼的祸首，因子华。
　　可是，两人都没想到唐璜竟然不久后就出事了。

　　沐笙低垂着头，一脸的愧疚自责，她的自责也许是因为被莉亚揭穿以后，更害怕被暴于人前的提前走位，“不是我强迫他帮我直播的。是他自己说要帮忙的，是真的！你信我吧？”

　　撒迦低头看着女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信不信的有用？
　　这女生脑子是怎么长的？他们两个不过是同个阵营里的牛鬼犬马，因子华才是掌握他们生杀大权的大魔王。现在重要的是保住自己。顺利活到毕业那天。

　　“我说，沐笙啊。”“嗯？”“别去招惹莉亚和安吉拉。”
　　沐笙脸色顺便。怎么说呢？就仿佛被人一棍子锤懵了。
　　嘴唇都在发紫哆嗦。

　　她以为至少撒迦是与自己一伙的！他会永远向着自己，即使莉亚总仗着他们两人同个小学毕业，与他聊些过去的同学，让沐笙根本无从插嘴。

　　她最无措脆弱的样子，他都见过！他怎么能说出让她退让的话呢？
　　“是不是因为安吉拉？”“啊？”撒迦被问懵了。什么意思？

　　沐笙眼神尖锐起来，“都是因为莉亚的事。害得我没有心情管理啦啦队。所以才让安吉拉帮忙的。可是……可我看见你们最近一直走的很近。”
　　撒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到底，什么脑回路？

　　“寒沐笙，我好心才警告你。随便莉亚和安吉拉看起来是什么样的，她们的家庭和我们的不一样。不是那么容易被操控的。我是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但是，如果学校的事被捅出去，我们的保送名额肯定就没了。你脑子清楚点，可不可以？”

　　“啊，啊！你……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还有，唐璜出任何事都和你没关系。”这点撒迦内心早已有了怀疑。绝对不仅仅是由于沐笙拉他帮忙直播的事。
　　这件事恐怕只有因子华才最清楚了吧。

　　……

　　转身分开走的时候，撒迦很警惕的前后看了几眼。
　　然而依旧没有注意到站在走廊角落里的安吉拉。
　　她眼眸里闪烁出如同黑夜中捕猎的野兽般，锋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