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47、红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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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确定要留在这里？”
　　“你不希望我留在这里？”
　　“不是……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绯诉的体质确实很强悍，往返于红域之门身体也没有遭到破坏。
　　或者说已经自行修复了。

　　他不希望子鹿留下，她应该回到她自己的世界。据她自己说，在那个世界她有个很亲密的搭档。
　　内心深处是有些酸涩的，但作为1号他可以很清晰的将感知、感觉分割开来，这与分析逻辑链无关。

　　有了零号之鉴，独自躲避试验场的追捕他并不操心，可若要加上保护路子鹿的条件，有点危险。
　　子鹿负气，“你是担心我，还是怕我成为你的负担？”
　　老实说两者各持一半。

　　见他不说话就懂了，“那这样好了，我们分开吧。各凭本事。”
　　“不行。你在追捕者面前没有求生的机会。”
　　“拜托，我才是那个套出抑制剂原液的人好不好。”
　　“他们把你当作了零号而已。”

　　切！懒得废话。子鹿站起来扭动着酸痛的脖子。
　　风餐露宿当个野人好像不适合她。她还是怀念别墅，大床，出入有专机的日子。
　　“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
　　他在期待什么？

　　子鹿认真凝着他。他不难读懂，高等机器罢了。
　　人，在她眼里也就是会自主运动的公仔。
　　和打造庞大帝国相比，难道不是与老巫婆区博士斗智斗勇，看着对方的地下试验场付之一炬更快乐么？

　　“因为你啊。”
　　因为你啊——仅仅一句话，就足够他赴死。哈！
　　真有意思。

　　——

　　自己弄丢的小孩子回来了。

　　华素脸上丝毫不见轻松，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当别人的后妈，自己是否真的具备了当母亲的资质？她能不能做到像养母那样，为孩子铺设一条正道，并公正公平公允的在前方带路。
　　似乎一切都很难的样子。

　　回来后的小圆子说着奇怪的话，经常眼神涣散。
　　有一次遇见散言壬车上的路子鹿（百理）竟然瑟瑟发抖，直接晕倒。
　　路子鹿病了很久，一度她以为要死了，别人也以为她要死了。

　　散言壬就是在这期间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小圆子看着自己的眼神让百理猜到了什么。
　　所以这天散言壬告诉百理，华素希望他能帮她与“出走”归来的小圆子聊一聊。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普遍慕强，不肯听父母的却肯听权威的，身居集团高位的霸总散言壬也许在小圆子眼里就是权威吧。孩子对他的态度明显优于应付华素这个“坏女人”。
　　百理商讨的语气，“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她真切是为了和那个看她时候眼神恐惧异样的女孩儿对个话。
　　散言壬是不可能再拒绝她的。以为是自己对华素有求必应，她生气了……
　　语气温顺的，“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你去。”
　　百理眨了眨眼。有一丝温暖，但是，更多是挣扎和不安。

　　女孩一定是见过另一个自己了。如果自己必须要回到那个世界的话……他怎么办呢？
　　真正的路子鹿，她会回来的吧。

　　——

　　站在未婚夫身边的华素，看得出有在刻意收敛锋芒。
　　挽起波浪的卷发，只留下一缕垂落脸旁，温柔而风情。
　　素色开衫和长裙，扎着鞋带的中筒靴。不乏干练果断。

　　这样的华素，曾经可以夺走散言壬全部的视线，她知道他看着她，始终看着她……
　　然而，今天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移过去，他的眼神却直勾勾定在了百理身上。
　　华素不由得放开了未婚夫，朝着两人走去。

　　百理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的挽紧散言壬的手臂。
　　她没有宣示主权的意思，而是看清了华素身旁的未婚夫。
　　借着华素将散言壬引开的机会，她谨慎的靠近独自躲在房间里的小圆子。

　　女孩显然很不喜欢这样成年人的热闹。以前父亲不会强迫她，但自从有了这个准后妈，自己的地位节节下降。
　　见到敲门进来的人是百理，差点一声尖叫。

　　百理柔和的摊开手，主动站在离她较远的角落。
　　“……你是不是见到过一个与我长得一样的人？和我很相似。”
　　女孩仔细观察着她，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百理主动说起自己的日常，早上吃了什么，出门的时候被邻居打扰，最近天气一冷经常过敏……
　　终于让女孩放下了心，她的言谈举止是个人类。
　　“那个人，她像魔鬼……爸爸说，不能让她掌握红域之门的钥匙。”

　　百理皱起眉头，但怕吓到女孩，立刻又舒展了，“什么是红域之门的钥匙？”
　　女孩摇了摇头。不确定是不愿意说还是不知道。
　　百理伸出手去摊开掌心，“不论你看到过的是谁，我不会伤害你。我叫子鹿，但你可以叫我百理，以后……”

　　前一刻还满脸畏缩的女孩突然眼眸亮了起来，“你是百理？你是真的百理？”
　　真的……百理？为什么会这样问。

　　“你认识我？”
　　“我知道你！你是爸爸的学生。爸爸说，那个魔鬼不是真正的百理。”
　　“你爸爸是外面那位先生？”

　　女孩犹豫了片刻，“外面那个是我的爸爸。可是，告诉我红域的爸爸不在这里，他在别的地方。”
　　停顿了数秒后，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在那个地方，好像是学校，学生都叫他律导。”
　　律……是律导！

　　百理猛然倒吸了一口气，她见到了律导？也见到了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听起来应该不是真正的路子鹿。
　　至少路子鹿不是个魔鬼。

　　“律导他……现在怎么样了？”
　　全系只有她和北执两个专业生，而且律导对她很熟悉，一定很迷茫吧。
　　“爸爸他死了。”
　　“……”什么？！

　　虽然对百理来说律导并非像父亲那般的师长，但毕竟自进入国理以来，是她唯一导师。北执出现之前两人是唯一师生，都是社恐，都是避世，相处倒也融洽。
　　小圆子接下去的话让她惊恐不已，“爸爸杀死了百理。”

　　思维很清楚，律导杀死的并非真实的自己，可是……被自己导师杀死这件事依然是道过不去的重击。
　　表情麻木的。

　　她希望她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对小女孩来说那毕竟是与她父亲一模一样的个体，而且那个是律导，是她的导师。
　　然而原本世界中的自己被杀死这种事……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吧？

　　等等。如果百理已经死了！她是不是就不能回去了？那真正的路子鹿还会回来么？
　　她还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其中有太多未知数，明知是推导不出来的。
　　散言壬与华素走来的时候，小圆子靠在自己的小床边默默垂泪。百理的表情怪异极了，一会儿沉寂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寒光凌凌……

　　华素见气氛不融洽，正要开口解围，喊两人出去吃蛋糕。
　　小圆子却白了她一眼，“我和百理姐姐在说话！不要进来打断我。”
　　当场三个大人都怔住了。其中两个的表情是：和谁？百理自己则一脸心虚。

　　她靠近小圆子，摸了摸她的头，顺势贴在她耳边低语，“有人在的时候，还是叫我子鹿吧。”
　　“嗯。子鹿姐姐。”可乖巧了呢！华素眼馋的不行。
　　百理独自去洗手间表情管理的时候，华素默不作声跟了上来。

　　在走廊尽头抵住她，“你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
　　虽然心里有丝惊讶，百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女孩子的话题罢了……”
　　华素根本不买账。

　　“子鹿啊，我知道你八百万个心眼子。言壬一直来见我，你很不高兴吧？你不高兴直接说，没事儿。何必在小孩子面前搬弄是非。”

　　百理眨了眨眼，并不理解。真正的百理活了二十来年，在国理自我封闭的环境中没有什么跟人对撕的机会。最复杂的感情也就和北安之间爱恨纠葛。没啦。
　　应付不来，也懦于应付。

　　敷衍了句，“想多了。”转身就走。
　　“我记得你说过，对言壬你并无感情，不过是一场游戏，你只是想要试试看自己能够闯到第几关。对吧？”
　　姆？这样的嘛？不过确实像路子鹿的性格和天赋能够说出来的话。

　　“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没有你聪明，漂亮，家境好，学历又高。你为言壬做的事情平心而论我是做不到的，并非完全能力不行，我做不到你这样的远视，也没有你的格局……”
　　她也许在等着百理打断。但是，她评论的既然是路子鹿，百理认为自己没有立场打断。

　　路子鹿在每个人眼中都是不同的，她不是千篇一律的人。至今百理都未敢说窥其全貌。
　　眼看百理不肯打断，华素虽然是说着好话，语调却夹杂轻蔑。渐渐她自己停下了。

　　“子鹿，你告诉我，不要把我当作言壬的前任，就当我是……朋友，姐妹，闺蜜，之类。你真心爱他么？”
　　百理愣在原地。

　　华素却步步紧逼，“还是当作一座高峰，挑战过去了，征服之后就失去了兴趣。因为没有找到更高的目标才委身在他周围？子鹿，言壬是个很单纯的人……”
　　百理终于打断了。路子鹿是个怎样的人她无从判断，但，散言壬是个怎样的人她有资格评判。
　　“散言壬不是单纯，他只是纯粹而已。”

　　华素眼神质询，杠我？单纯和纯粹不一样？刚夸完学历高就翘尾巴？
　　百理还是很耐心的解释，“他不是看不懂，不理解。而是透彻之后依然坚持最初的选择。”
　　最初的选择。也是令她钝痛的地方。

　　华素真的有那样好？好到让他念念不忘？未必吧。她只是恰好在那个时机出现而已。
　　散言壬是真的不明白么？他当然明白。作为散总，环美集团最高身价人，周围徘徊的集美貌与智慧、家世、学历、背景于一身的玫瑰不计其数。

　　他依然忠于初心。
　　路子鹿所怒的应该也在于这点吧。即使全然倾其所有，连路子鹿都无从改变。而她也确实看到了他真正宝贵的地方，才会选择毫无保留的辅佐他。否则以路子鹿的天性，能看得上谁？

　　刺痛百理和路子鹿的点同样刺痛着华素。只不过她看到的角度与她们都不一样而已。
　　“路小姐，”通常拉开距离的称呼，意味着宣战的开始，“既然你不肯告诉我，背着我在小辈面前说了什么，也没有关系。我也希望你不要介意，包括今后，只要在言壬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在他身边，就像他现在为我做的一样。”

　　华素说完就开始耐心的等待着。她同样是个很有耐心的女人。
　　在她的预估中，路子鹿并非忍气吞声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当着散言壬的面伏低做小，不过是策略，绝非真心。因此，一定会反抗！

　　袖口的录音此时已经打开了，与客厅里的蓝牙音响连接着，随时就能播放出去……
　　“华素小姐我明白你和散总的友谊很深厚，对他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因此我不会否认你，也没有对你怀有敌意。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对散言壬不是一场游戏，不是挑战，不是毫无感情的闯关。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对我就有多重要。”

　　“另外，我和小圆子之间我们确实有小秘密。我可以保证的是没有对你不利的部分。但是我有我的承诺，我无需将我们之间的对话全都告诉你……”
　　百理诧异的看着华素脸色发青，连嘴唇都颤抖起来。

　　她不断用指腹摩挲嘴角与下颚，眼瞳在眼眶里左右打转，似乎急切的思考着什么。
　　小圆子的咆哮声已经从客厅传了过来，“华素——你这女人太恶毒了吧！！！背后偷偷打听我就算了，还把和人家的对话放出来？有病吧！？？？”

　　华素已经准备好了开始演。
　　然而，当目光对上已然出现在眼前的散言壬时，眼底的泪水先一步掉落下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

　　他没有在听她的解释而是径直略过了她。
　　华素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臂。以为这是在生她的气。
　　他从来没有不看着她过。他的眼里，心里，永远有她一席之地，这是常识！

　　她无法完全占有他，但是，她永远侵占着他心底的一部分！
　　“刚才你说的，全都是真心的对不对？”
　　眼眸中的光芒过于灼热了，百理不由得往后退去。

　　散言壬却一步挡住她，按住她的肩膀，不给丝毫移动的空间。
　　他必须，现在此刻，让她明白！她很重要！要比华素在他心底重要的多的多！
　　不能就这样放开她。她太聪明了，太会思考了，等冷静下来，她会后悔，会退缩……他害怕失去这个机会，害怕极了。

　　不能、绝对不能让她以为她无意中的表白被辜负，被轻视，而自己毫不珍惜。不是这样的！
　　“看着我。告诉我，子鹿，你是认真的。”拜托！拜托！只要点一点头，哪怕眨眨眼就好。
　　接下去的，交给他来。
　　可是……她犹豫了。

　　他对她很重要，她也是才意识到，但那是对她百理来说很重要，却不是对于路子鹿。
　　她不是真实的路子鹿。
　　对不起，我没有资格——她轻轻，隐忍的推开了他的手。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在颤抖。骨节由于用力而狰的苍白。
　　你怎么敢！他眼底里的愤怒一目了然，缓缓的让开，但是在她擦身而过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开口祈求。

　　“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子鹿？你答应过的，不会离开环美，环美就是你的孩子，你的帝国……”所以也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留在他身边……】是真正的路子鹿对她说过的话。
　　难道，百理心底一怔。
　　她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