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4、白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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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妈妈自己却抛弃了她……甚至把她放逐到了那充满白雾的危险城市。
　　正在弥子站在指示牌前，茫顾的时候。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嗅到消毒水的气味。
　　【如果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跟我回家哦~】那该死的，温柔的，消沉气泡音。

　　褪下白色护卫套服后，他露出亚麻色的头发，弥子心底不由一惊。
　　这意味着他的身体正在开始变异了……

　　果然，在他后背脊椎附近，右臂肩胛附近，看到凸起的鼓包。
　　弥子心软下来，开始同情起面前的少年。没错呀，他还是个少年呢！

　　她看着他的脸。年轻且负气。没有黑桃身上的沧桑与颓废。
　　没有列车上那名列车员的盛气凌人。他的眼神温柔而平静，像一碗开的刚刚好的温水。
　　他有着一双漆黑的，闪烁出星光的纯净瞳孔。

　　弥子不由自主靠近过去，想跟他回家……想回家……家……温暖的……家……
　　可是。
　　少年的家并不温暖。
　　甚至与温暖毫不搭边。他住在隧道胶囊里。邻居都是些流浪汉和难民。

　　但是他收留了我！弥子努力说服自己。
　　他用服务卡——就是穿着白色卫士服的工作，在街心服务站换取了一天的口粮。

　　将食物放在纸盘里的时候，弥子明白了这是他能提供的最后的尊严。
　　南都的居民生活并没有比白城好多少。虽然南都能提供最一流的迁徙服务，但依然仅属于有钱、权贵们的少数派。

　　弥子简单的吃了几口。她不太接受陌生人提供的食物。
　　但是这个少年表达出了足够的诚意。他在她吃完之后才接走了剩下的食物，一股脑的倒进嘴里。囫囵吞下去。

　　显然他并不在意吃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罢。
　　胶囊房间里有一张紫红色软皮沙发，一张黑色塑料面板折叠桌。墙壁上有挂钩，可以悬挂简单的衣服和行李袋。脚下是储藏室，有小冰箱之类家用电器。

　　电子门上的悬窗口是视屏通讯器。官方广播会通过那里通达居民。
　　弥子在狭窄的地方很局促，尤其房间里还多了个陌生男子。

　　【你好呀！我叫白罗姆。】男子自我介绍着，并努力给她腾挪出足够的活动空间。
　　白罗姆？弥子让自己记住这个名字。他的友善施舍给她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你怎么会独自搭乘洲际列车来这里？】
　　他显然对她充满了好奇。总是在观察她。

　　狭小的胶囊房间里她没有躲藏的地方，曝露在他视线之下。
　　白罗姆让她躺在他的沙发椅上，沙发椅的脚凳抽出来之后就是他唯一休息的床。

　　他自己则蜷缩在墙角的睡袋，是只深海蓝色的尼龙睡袋，表面印刷着模仿星空的光晕。
　　弥子从没有让他知道，他眼眸里也拥有星空般的光晕。

　　他是自愿留在这里。家人早已迁徙去1号星空站。将来也会是首批抵达环空的星际移民。这大概就是传承，一代代先驱，占领最优的资源，建立自己的时代，与规则。

　　弥子不喜欢这些人。这些人冷酷，理性，用温良纯颜掩饰眼底里腥凶贪婪的目光！
　　白罗姆显然与他的家人不同。他眼底里是醇致星空。

　　所以他留在这里。成为守卫洲际站的白卫士。也终将无法延续子嗣后裔。弥子已经在为他感到可惜扼腕。却仍旧无可奈何。

　　【我要去工作了。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出去。】
　　白罗姆在休息不到4小时后离开了胶囊房间。之前还预留了足够的食物给弥子。

　　他没有在弥子的面前换衣服，反而是从脚下地板下的储藏室里取出清洁好的白色套服。
　　显然地板下的储藏室里拥有一台后智能衣料洁净仪。

　　弥子望着他留下的食物。全都不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可是南都与白城不同。南都是十分先进的城市，而越先进意味着越人造，纯自然的食物已经匮乏。

　　如果要留在这里，她没有多少选择。且看得出白罗姆已经尽力了。
　　他给了她，他所能拿出手的最好的东西。

　　等他离开后，原本狭窄的胶囊房对弥子来说也是足够的活动区域。她很悠然的躺下，放心的睡了起来。

　　有他在同室情况下她很难安心沉睡。
　　睡醒之后看了眼电子门上的悬窗，已经7个小时过去了。而白罗姆并没有回来。

　　她不确定他的工作时间。也不熟悉南都的居民是怎么生活的。
　　在白城居民依然延续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早生活法则。并且适当的作物。
　　可惜白雾的降临杀死了大部分自然作物，包括脚下的土壤。

　　当经过电子门表面触屏的时候，看到了【开锁/落锁】浮标。
　　她可以出门。问题是，她没有办法再进来。
　　回头再看了眼摆放在一边的食物。随意的喝了几口水后，她触碰了【开锁】字样。

　　电子门静默无声的缓缓开启。门框边缘闪烁起警示的蓝光。
　　门外高速流通下的新风系统带来瑟瑟冷意，令弥子不由回忆起早年还在流浪时期的生活——
　　饥。寒。交。迫。

　　不得不承认这颗星球生态愈发不适合生存了，至少对碳基生物来说是如此。
　　可是弥子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这里。她连白城都舍不得抛弃。

　　那里是她的家！她的第一个独立生活的家。
　　在白城的时候她可以轻易找到黑桃。无论他在东大门水泥路尽头的空地还是别的地方。

　　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那里。偶尔也会乱跑。
　　于是她很轻易就能制造出，彼此仿佛“偶遇”的情况。时不时出现在他周围，让他误认为他与她很有默契（？）。

　　……

　　【你不该乱跑的！】

　　白罗姆的语气似乎夹带责备。动作却很温柔。
　　从地板下储藏室拿出清洁过的毛毯，蹑手蹑脚擦拭她湿漉漉的身体。
　　走出胶囊房电子门后才意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回来……

　　由于大批的白城居民搭载洲际列车迁徙而来。大都管理局临时决定全域喷洒清洁剂。
　　沿着通道天顶上四通八达层层叠叠的细密管道作业，无数自动终端开始肆无忌惮喷洒雨水般的清洁剂。

　　在白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宏大场面。弥子瞬间被吓住。
　　以为从头上落下来的水珠与白城到处弥漫的白雾是同一物质，都自带溶解性，她终究难逃灭绝……

　　千里迢迢好不容易逃到南都，最后难道还是躲不过么？
　　早知如此又何必要离开白城呢。离开自己温暖的小窝……55555
　　然后就一头撞进某人的怀里。是白罗姆！他已经回来了？

　　贴的这么近的时候，可以光凭气味就嗅认出他。
　　她不喜欢清洁剂的味道。难闻极了！像腐尸。
　　所以他身体的味道就是好闻的。

　　只是，等等——弥子直勾勾的愣住——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腐尸的气味？尤其记忆还那么清晰。

　　【以后再也不要乱跑了。什么事等我回来不行么？】
　　他的语气甚至开始埋怨她，他凭什么呀！以为是她什么人呢？

　　弥子不甘心的瞪过去。
　　直到迎上他那对漆黑，犹如星空般璨耀的瞳孔……好……好漂亮……
　　像星辰。空旷而无际，包容而深邃。

　　他的瞳孔里是有温度的。
　　她感受得到，那是因为他在关心她，所以才产生出来的热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