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门》匿十二

14、白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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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电子门后，是黑漆漆的通道。
　　通道两侧的感应激光疯狂扫描，因为感受不到人体特征，忽闪了几次后恢复罢工。
　　昏暗对弥子来说并不是困难。空气流动才是。

　　封闭的环境中空气沉滞，动物的本能会阻止她前进。
　　可是背后虎视眈眈的目光……
　　门口的缅因并没打算一同入内。这只老家伙就是贪生怕死又诡计多端。

　　【……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又分给别人……】
　　小黑一边满不在乎朝里走同时暗自嘀咕着。

　　虽然“自由”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的存在，本身不存在特别渴望，但园馆内的生活从来不缺乏食物。

　　空气清新，四季怡人。比较烦躁的是必须遵守投食器的规则。
　　除此之外人类会在他体内植入各种芯片和仪器，还要定期抽取血液和细胞。
　　没有团队意识。没有谈判技巧。毫无生存敏感度。这就是平头哥对小黑的全部评价。

　　即使拥有绝对体格、力量、天赋，平头哥暗自很有信心，可以轻而易举捉弄小黑。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他在不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弥子完全不必帮助失去园馆投喂后随时可能饿死的他自己。

　　平头哥悄悄看了眼弥子，弥子不负责教导，大多数时候宁愿保持缄默。
　　但是平头哥相信，她是与自己一样，一切以生存作为出发点。
　　一堵高大的复合感应墙挡住了他们去路。

　　【怎么进去呢？】
　　平头哥虽然很有生存经验，面对人类科技遗留下的把戏依然束手无措。
　　弥子轻松跃上操控台。

　　看着复杂的操作面板愣了愣。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可是……现在没有退缩的余地。

　　被缅因他们发现她并不是完全精通这些遗留科技的话，她就没有价值。
　　以城外猛兽为首领的流浪者联盟可不喜欢她这样的家养小多比。
　　必须想办法通过。必须。

　　抬起头，收缩瞳孔，汇聚的视线就发现了依然在运作中的通风口。
　　【那里。】
　　然而小黑的体型完全进不去。
　　【你就在外面留守吧。】

　　小黑很不满，可钻通风管道这种事是他空前厌恶的。
　　弥子垂直扒上通风口的墙壁，拨动风口的扇叶瓣钻了进去。
　　平头哥紧随其后。

　　【这种地方看起来，不太像有吃的……】
　　平头哥的嗅觉未必有弥子灵敏，但平头哥经验积累的求生能力值得信赖。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弥子毫无要交谈的兴趣。她已经不是小黑那样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尤其被妈妈驱逐后的生活经历让她不容易轻信对方。

　　【找不到食物的话，我们会有大麻烦。】
　　她说的没错。嗷嗷待哺的缅因一伙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对人类很了解。以前是宠物吧？】

　　平头哥的猜测不能算错。
　　到了迁徙大潮后期，不是宠物的话，已经很难生存下去。

　　像弥子这样打扮斯斯文文，看起来特别人畜无害的小猫咪更加艰难。
　　比她出身高贵血统纯净的纯种猫咪也不过是实验基地的牺牲品……
　　弥子看了平头哥一眼没有回答。

　　不是她为了刻意保持神秘，而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她是被人类抛弃过的宠物，理智告诉她不需要再信任人类。

　　可是，同时在人类区域生活的习惯很难摘除，自然而然，当有人伸出友谊的爪爪，忍不住就会靠近过去……

　　在她坚定告诉自己，不再需要人类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两次意外。
　　譬如，白罗姆。

　　【白罗姆……？！】
　　【什么？】
　　【白罗姆——！！】

　　管道尽头。平头哥还没挤身出来。
　　弥子却已经看到连同管道另一头的景象——

　　漆黑的，像地窖似的四面都是钛钢金墙包裹的扁平暗室。
　　没有类似出入口的仓门。
　　高度很矮。大概小黑进来都必须匍匐着爬行。
　　横摆着一台台圆柱形透明舱体。

　　舱体内部灌满红色、蓝色和白色三层液体。
　　液体中浸泡着一具人形……

　　弥子一眼就凝住了靠近墙边圆柱形舱体内的人脸。
　　消瘦到脱了形的白罗姆。
　　他死了。

　　——

　　弥子是认识死亡的。
　　弥漫漂浮过城市的白雾中。
　　大街小巷冰冷的黑暗角落里。
　　飞快滚动的车轮底下……

　　死亡不过是弥子脑海中的某个符号，没有特殊意义。
　　死亡意味着：伙伴的减少，敌人的减少，食物的增多，以及病毒滋长……
　　但是白罗姆的死亡和那些是不同的。

　　白罗姆没有在通常意义上死亡，至少对弥子来说是这样。
　　他不愿意再继续照顾她，所以把她交给了他人类朋友中的某个。
　　甚至貌似很贴心的为她安排好了将来的日子。无论他的安排是否为她所接受。

　　弥子其实有想让他知道，与稳定的生态条件相比，她更加珍惜有他照顾的日子。
　　她喜欢看他围着自己团团转。喜欢看他手足无措，用力讨好。
　　喜欢被他霸气的扛在肩上，偶尔会撞上通道里低矮的顶灯……

　　与他在一起生活，有白罗姆在身边，她可以放松下来。
　　不必随时随地担心自己是否会遭受威胁、驱赶。是否会被无端伤害。
　　他用行动证明了，他愿意并可以努力的保护她。
　　就够了呀。

　　弥子纵身跃了下去，轻快的凌空弹跳，落在圆柱形灌满三色渐变液体的舱板上。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用前爪扒拉。试图抠破那看起来十分结实的透明面板。
　　白罗姆。白罗姆。白罗姆……

　　快起来！快醒醒！起床了呀！
　　停留在通风口处的平头哥被她的行为迷惑了。

　　随之跳跃下来，趴在另一台舱板上，学着她的动作扒拉。
　　以为里头藏着好吃的？

　　扒拉了半天后意识到不对劲。根本扒拉不动呀！
　　【等等，我们是不是……我们在找什么？】

　　弥子扭过头看向平头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因为太想念白罗姆了，所以差点就要忘记了他的样子……

　　穿着白色防卫服时期的白罗姆也没有此刻浸在三色液体中的白罗姆苍白。
　　皮肤由于肿胀，透出诡异的奶白色。
　　眼睛圆溜溜的睁着。

　　液体中漂浮着无数导管，末端插在他的身体上。
　　纹丝不动。眼皮都不跳。安详的可怕……

　　白罗姆！白罗姆！白罗姆！
　　抓挠不顶用。她开始疯了似的按压舱板上的按钮。

　　然而这些按钮并没有人工智障的痕迹。就像焊死在上面。
　　跳下舱板。围着四周环绕。她一定会想办法打开这台人类科技遗留的破玩意儿！
　　救出白罗姆！

　　就像当时白罗姆将她救出动物基地那样。
　　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