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异闻录》轻鸿落羽

2、第 2 章

　　被夜袭之后神清气爽的魏风津第二天整只狐都是飘的，起床看见萨格瑞斯时还展露了一个美好的笑脸。

　　萨格瑞斯：强装镇定。

　　“走了，出去吃饭。”魏风津一改昨天炸毛的模样，手臂一伸搭住萨格瑞斯的肩膀，“带你去吃好吃的。”
　　华夏作为众所周知的美食天堂，萨格瑞斯便是在海外也有所耳闻。帝都在美食方面虽然比不上长安锦官城这些成名依旧令人向往的地方，却也是集结了五湖四海各地特色，还有帝都本地的特色加成，对于初来乍到的萨格瑞斯来说，也就够了。
　　魏风津熟门熟路地拉着萨格瑞斯穿行在胡同中，七拐八拐地把血族亲王领到了一堆小吃摊面前。
　　热气腾腾的食物扑面而来，环境嘈杂。
　　“小王，起的挺早啊，老样子？” “昨个老李家闺女把人带回来了，听说十一准备下礼呢。”“最近忙，忙，过几天哥几个再喝。”“啥？哎呦诶，你咋还不知道呢！”……
　　人声鼎沸，尽是世上烟火气。
　　两个非人类伪装好自己，魏风津把萨格瑞斯按在一家的凳子上。“今天带你尝尝老帝都特色，老实待着，别乱走。”随后魏风津转身放亮嗓子，“四根油条两碗豆腐脑。”“诶，您稍等。”摊主抹了把头上的汗珠，一勺子舀起满满一碗。
　　所有吃食都早已做好，魏风津挤过去又挤出来，塑料桌上不一会就热气腾腾。旁边还留着吃剩的豆浆、余下的果子，尚存着些许热气。萨格瑞斯犹疑着抽出一次性的木筷，夹起黄澄澄的油条，咬下一口。
　　又咬下一口。
　　魏风津就没他这么讲究，他那份让摊主包了起来，一手油条一手豆腐脑吃的欢快。妖生太长，还好这家人手艺没退步。魏风津歪头撕扯下一口油条，混着点着卤咸豆腐脑吞下肚去。
　　妖怪做到他们这份上连吸风饮露都不必，但是不吃还有什么盼头？当初住决定留在金陵不就是看上了鸭血粉丝，还有秦淮河两岸的秀美风光。不过江南的鱼米吃得久，也会颇为想念北地的面条粗饼。魏风津咂咂嘴，比如豆腐脑，他喜欢咸的。
　　九尾狐已经风卷残云地扫荡完自己这一份早餐，看着还有拿着筷子力图维持优雅的萨格瑞斯，魏风津眼珠一转，脚步轻快地跑去拿了两碗液体。
　　“尝尝，这玩意在别处可是没有。”萨格瑞斯还尚在和咬不动的油条做斗争，一个大碗又砸在他眼前，露出尖牙的吸血鬼抬头，就见魏风津不怀好意地冲他笑，“可好喝了。”
　　机警的血族努力无视背后竖起的汗毛，警惕地打量两碗似乎大有不同的饮品，想问个究竟却被油条堵住了嘴。“哎呀用力扯，你这样得吃到什么时候。”魏风津看不惯，一手按住萨格瑞斯的脑袋一手拽着他拿筷子的胳膊，两边用力这才把依依不舍的油条分开。
　　萨格瑞斯咽下这口困扰他多时的面，迟疑着问：“”为什么你的看起来跟我的不一样？”
　　“因为我的加了糖。哎呀快喝，我跟你讲，出了帝都你可就喝不到了。”魏风津坐下端灌了一口，目光灼灼地注视萨格瑞斯。萨格瑞斯咽口口水，颤抖着放下筷子，端起面前暗黄的不明物体，学着魏风津狠怼。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生化武器么？
　　子度是终于看不惯我试图谋杀了？
　　吸血鬼敏感的味觉如实将舌尖上受到的震撼反应给大脑，萨格瑞斯的思维活动直接暂停两秒，瞳孔涣散似乎勘破红尘。活了许多年的萨格瑞斯毫无防备被帝都传统豆汁儿袭击了感官，顿时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他把豆汁儿放下，左手撑着额头，脸则埋在右掌，像是在回味方才的味道。
　　“怎么样，好喝么？”魏风津死死捂着嘴，笑到发抖，肩膀一颤一颤。
　　“还…行吧。”萨格瑞斯深吸气，格外违心。如果子度喜欢的话，他应该可以，努努力。
　　魏风津笑得眼泪都出来，拧着胳膊上的肉阻止自己太过分：“我挺喜欢的，你呢？”
　　“我…”萨格瑞斯闭上眼，格外艰难吐出接下来的话，“也挺喜欢的。”
　　说个谎而已，没事的。
　　坚强的亲王选择无视味蕾的抗议，义无反顾地贯彻爱屋及乌的原则。
　　接触新事物嘛，肯定不适应，习惯就好了。
　　萨格瑞斯这样安慰着自己。
　　一边的魏风津已经放弃直着身子，他趴在油腻的桌子上，带着整个桌子都在抖，碗里的豆浆更是晃晃悠悠，随时有可能泼溅他发丝：“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既然这样每天都来好不好？”

　　终于意识都哪里不对的萨格瑞斯看到了伏在桌子上抖得厉害的魏风津：……

　　有那么好笑么？
　　“好不好啊？”魏风津从胳膊中抬起头，双眸含泪地望向萨格瑞斯，刻意放软声调撒着娇。
　　会心一击。
　　“好！”为色所迷色令智昏，萨格瑞斯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坚定答应。
　　“哈哈哈哈哈，”魏风津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好不容易直起的身子又趴了下去，一边喘气一边艰难地把豆浆往萨格瑞斯那边推，“你尝尝。”
　　萨格瑞斯不疑有他，小心抿了一口。
　　“怎么样？”魏风津把脸仰起，含泪的眼似乎有无限情丝，饱含期待地看向品尝完豆浆的亲王。
　　天壤之别，云泥之分。
　　放下豆浆的萨格瑞斯如斯想到。
　　华夏的糖，是怎样神奇的调味品啊。怪不得都说华夏是美食之乡，原来如此，连最普通的白糖都如此神奇。
　　萨格瑞斯想了想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品种繁多的花椒八角大料。
　　敬佩之情更浓了呢。
　　要不要代购回去一些？
　　“我能往我这碗里加糖么？”萨格瑞斯咳嗽一声，正经问道。
　　原本想正经解释一下魏风津：“不，回头再来，要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萨格瑞斯求知欲旺盛。
　　魏风津爬起来理了理衣服，展露一个格外甜美纯真乖巧的笑容：“早、高、峰。”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体会一下帝都特色呢？

　　等被蒙在鼓里的萨格瑞斯从龙冠云那里得知豆浆和豆汁儿的真相时，因为他的强烈感慨而好奇心顿起的路西法已经在拿着海碗和人拼豆汁儿了。

　　路西法：好喝，再来一碗！

　　萨格瑞斯被九尾狐的笑所迷惑，等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时，已经晚了。
　　“我们真的能挤上去么？”萨格瑞斯看着满满当当的地铁车厢，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应该怎么说，人类还真是种神奇的生物么？明明一点缝隙都没有，还能破开空间把自己和沉重的行李一齐塞上狭窄的车厢。
　　不，应该说，华夏的人才有这种神奇能力吧。
　　魏风津身体力行地回答萨格瑞斯的疑惑。
　　他直接把他和萨格瑞斯生生挤上了看似不可能登上的地铁。
　　真切地让萨格瑞斯明白了罐头里沙丁鱼的感受。
　　四面八方的全是普通人类，紧密地贴在他的周围。这是萨格瑞斯从未感受过的事情。他出身高贵实力强横，别说毫无修为的人类，就是实力差些的人魔吸血鬼都不敢离他如此之近。
　　鲜活的呼吸扑在他的裸露的肌肤上，身体触感告诉他这些全部都是活生生的生命。
　　萨格瑞斯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这些生命，都很脆弱，甚至敌不过他一转而过的念头。
　　可就是这些脆弱的、随时可能消亡的生命，在维持这个巨大球体的运转。

　　他很强，魏风津很强，路西法很强，米迦勒很强。
　　血族很强，妖怪很强，恶魔和天使也很强。
　　可是这颗蔚蓝色星球的未来，不再他们身上。
　　他们是守护者，是征伐者，是掠夺者。
　　却不是未来的承载者。
　　强者守护弱者，弱者缔造未来。
　　这是他们这些人类和非人类，早就选好的道路。

　　“嘘。”贴在萨格瑞斯身上的魏风津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阻止了萨格瑞斯说话的念头。他示意萨格瑞斯看向周围。
　　在人挤人的地铁上，不少人闭着双眼，打着盹儿。
　　萨格瑞斯闭上嘴，安静地陪着魏风津一起立着。

　　“不是去长城么？”被拽下地铁的萨格瑞斯一边跟上魏风津的脚步，一边舒适地喘着气。
　　他都带好了防晒霜了。
　　“今天不去长城，”魏风津扭头，一缕光打在他的侧脸，“带你去天安门。”
　　天安门，萨格瑞斯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天安门的地形特征，安慰一般地摸摸口袋里的防晒霜。
　　没事，晒不死。

　　夏天的太阳毒得很，还好他们来的还算早，就是没赶上升旗。旗杆上的红旗高高飘扬在风中，眼前是巨大的白色石碑。
　　“天安门，”魏风津指着红色的城楼，又拍了拍身旁的石碑，“人民英雄纪念碑。”
　　按理说他们是摸不到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不过一个障眼法的事。魏风津不遵守规则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领着萨格瑞斯转了一圈，指着上面的浮雕一一解说，而后坐在栏杆上，仰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石碑。
　　“子度，这块碑很重要？”萨格瑞斯学着他，靠着栏杆。
　　“不过是块破石头，有什么重要的。”魏风津嗤笑一声，“上面的字和画可比这破石头重要多了。”
　　毕竟那上面，刻着可是曾经鲜活的生命啊。
　　萨格瑞斯察觉出魏风津情绪不太对，握住了九尾狐微凉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魏风津轻叹一声，“当初要是早些察觉出那些细微的不对，或者没那么自大，兴许那场浩劫就掀不起半点波澜。”

　　地球上的灵气是有限的，上古洪荒之后，大妖仙尊就再难出现。一开始还不显，可是越到后来，他们这些修仙的就越能感受到修炼的不易。
　　先是实力强悍者实力增长缓慢，到最后停滞不前。后来小辈的修为不得寸进，比他们当初慢上许多。那时东西方已经有了互通互联，两届人士研究了几百年，才得出结论。
　　灵气有限，已经供给不起数量众多的修仙者。
　　可不修炼不行，天地之初外界入侵那场浩劫对于魏风津这种辈分的修仙者还是记忆犹新。
　　他们已经没有了上古神灵来抵抗了。
　　诸多因素之下，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地球以外的地方。
　　为了让留在地球上的小辈能够提升实力，所有可以出征的修仙者被严禁在地球上修炼。他们用空间法阵在宇宙中穿梭，寻找着合适的猎物。要灵气充足，要实力低弱。
　　而一旦发现这样的地方，留给原住民的，
　　便是屠杀。
　　因为没有足够的强者，无力抵抗。就算原住民心地善良不曾为恶，也难逃一死。
　　因为怀璧有罪，因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因为弱肉强食。
　　于是地球慢慢成长起来，也终于摆脱了食物链底层的命运。
　　问题在于，地球内部不是铁板一块。
　　在攻占一个和他们实力相当的势力时，华夏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
　　当初女娲伸出援手挽救的那个岛国，在千万年后，把寒刃刺进了华夏的背后。

　　其实当时魏风津他们是知道华夏国力微弱任人欺辱的，但是那是普通人类的事，按照规则，他们不得插手。不插手就不插手，反正在同一量级内，只能看谁更有本事了。
　　因此那场战争开始时，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
　　过得去，是命；过不去，也是命。
　　问题在于，量级变了。
　　岛国的修仙者倾巢而出，干涉了这场战斗。
　　当时华夏所有能派的上的名号的强者，还在不知的前线拼杀。

　　一度摧拉枯朽，一度风卷残叶。
　　一度尸横遍野，一度血流成河。

　　等他们终于知道了消息，抛下战局匆匆赶回时，战争已经结束。
　　他们来晚了。
　　甚至不曾赶上战后的清算，来不及为英雄们添上一捧黄土。
　　留下的是满目疮痍，是英灵遍野。
　　尘埃落定。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苍郁，”魏风津神色淡淡，攥紧了萨格瑞斯的手，“就是穷奇，当时是想一刀劈开那个岛国的。凭什么我们民不聊生，他们还能安心活在自己的国土上？凭什么我们的国民要无辜冤死受尽屈辱，他们还能安安分分地活着？”
　　“这不公平。”九尾狐垂下眼，“这不公平。”
　　“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
　　“我们恨，恨到恨不得食肉饮血。可将这股恨不看对象恣意发作，就是对的么？”魏风津凝视着地上的石砖，“他们也有无辜的民众，也有反对的声音。我们不能，我们不能。”
　　“不能一概而论，不能尽数屠戮。”
　　“那样是痛快，是报了那血海深仇。”魏风津转头看向萨格瑞斯，微微笑道，“可是那样，就不是华夏了。恨可以，报复可以，杀人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便是错的。不牵扯无辜之人，这才是风骨。”
　　“仇恨需要宣泄，可是，决不能牵扯无辜之人。”
　　“众生平等，谁的命，都是命。”

　　九尾狐魏风津不知手软为何物，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亦不知几何。若是死者有灵可以报复，他碎成粉尘怕是都不够分。可是力量需要制约，杀戮亦需慈悲。
　　“所以你们放过了他们？”萨格瑞斯沉默良久，才问出这句话。
　　若是这样，他想象不到魏风津会有多难受。
　　饶恕犯下滔天罪行的仇人，萨格瑞斯觉得，他做不到。
　　“放过？”九尾狐皱眉，一脸“你在逗我？”，“我只说我不杀无辜的人，什么时候说过我放过了他们？”
　　魏风津笑出森白的牙：“你知道那些罪魁祸首有多惨么？”
　　那个岛国的修仙界都快没能喘气的了，这能是放过？
　　“能动手的都动手了，放心，”魏风津拍拍萨格瑞斯肩膀，“都活着呢。动不了手的凡人，”
　　“大家都等着他们死呢。”
　　死后魂灵不入轮回，依据生前所杀人数分成碎片送到枉死徘徊的灵魂手里，直到枉死者怨气散尽，方能取回碎片。
　　等所有碎片集齐后，还要再等个几百年，才能放去轮回。
　　睚眦必报。

　　“算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能体会。”魏风津从栏杆上跳下来，“今天不去长城，来，大爷带你去天上看看。”
　　看我华夏九百六十万的大好河山，见我华夏历经千年万载的茫茫大地。

　　是不可能的。

　　他们升不到那么高的高空。
　　只能勉勉强强看个帝都全貌。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四处奔忙四处奋战。求得是一家一户的幸福美满，得的是万家万户的蒸蒸日上。

　　“诺，”魏风津在萨格瑞斯身旁，指着脚下这座现代化的都市，“萨格瑞斯，欢迎来到华夏，欢迎来到我的故乡。”
　　说完，给了身边的吸血鬼一个拥抱。
　　萨格瑞斯还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魏风津一句话将他打回现实：“走了，爬长城去了。”
　　“不是说不爬么？”萨格瑞斯瞪大双眼，是被欺骗的感觉。
　　“我看到你带防晒霜了。”魏风津乖巧模样，“主人家不能让客人失望啊。”
　　不，不去长城我不失望，一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