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谢生的海》茅檐草乱

2、两地秋

　　苏谢生说，只要一切能引起别人瞩目的东西她都会去做。
　　所以她进入了传说中的娱乐圈……外围，外围。
　　在俗到透顶的全海域直播选秀海选上，苏谢生可谓出尽风头。
　　凡是说她唱得好的，那是聋子。
　　凡是不予置评的，那是哑巴。
　　可惜这年代聋哑人士少有，于是选秀场上人人捂耳叹息：可惜了这大好容颜啊，如果不来选秀，去假唱肯定能红遍大江南北。
　　苏谢生就是那种很喜欢做一件事，却总是把它搞砸的人。
　　苏谢生却觉得很快乐。
　　别人眼中的成功，不一定是她心中的成功。
　　别人眼中的惨淡，不一定是她心中的惨淡。
　　至少，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自己了。

　　苏谢生慢悠悠地走在贝壳砌成小道上，身后的珊瑚丛里窸窸窣窣地跟着几个鬼祟人影。
　　或者是……精怪影。
　　自古虾兵蟹将都是杂碎，若不是那一次震惊四座，她区区蟹精哪里会有人注意。
　　苏谢生蹲下身子，在珊瑚堆里拎出一只巴掌大的精怪宝宝，笑吟吟地盘算着该怎么大卖。
　　就在她站起来那刻，一个人冒了出来。
　　“苏小姐，请跟我们签约吧！”
　　“签约能让更多人听我唱歌吗？”
　　“……不能。”
　　“那我不签了。”
　　那个人垂着无力的触角慢慢走了。
　　苏谢生将第二个精怪宝宝拎进口袋时，第二个人冒了出来。
　　“如果你想让更多人听到你唱歌，和我们签约吧！”
　　“他们听了会喜欢吗？”
　　“……不会。”
　　“那我不签了。”
　　那个人背着沉重的硬壳慢慢走了。
　　苏谢生轻轻抚平微皱的衣角，微笑道：“你们一起出来吧。”
　　几个交头接耳的蚌精将壳别在发上，精致绝伦的脸蛋带着商业化的微笑：“你若想更多的人喜欢你的歌，就跟我们签约吧。”
　　苏谢生倒是好奇了，挑挑眉，道：“你们能让人喜欢听我唱歌？”
　　为首的蚌精优美地从珊瑚丛后走出来，仿佛正用猫步走T台。她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开口：“我们是万里海区最正统的女性团队。”
　　“我们以塑造女神为宗旨。”
　　“我们旗下有三千名大小明星。”
　　“其中不乏你这种选秀落选后的失意人才。”
　　“加入我们吧！”
　　“我们是为女神而存在的，”
　　“为维护娱乐圈的趣味性、积极性、崇高性而努力的，”
　　“女神塑造者！”
　　苏谢生：“……”
　　想象下，三千多闪耀着无限光辉的女神，感觉就像是——
　　——市场里的大白菜。
　　苏谢生道：“难道你们真的有神的力量，改造所有人的听觉系统？”
　　蚌精笑得优雅：“只要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你唱什么都会有人喜欢。”
　　苏谢生哦了一声，明白了。镀金的外表下，哪管你里边是不是破铜烂铁。不过，这不是她想要的。她笑眯起眼：“我总想着，如果有一天别人闭上眼睛听我唱歌，能感到快乐，我的心愿就了了，嗯，了了一个。”
　　蚌精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梦想派，欠欠身退走了。
　　苏谢生远远望着那边众星捧月的选秀冠军，觉得这海区的人真是热闹得可爱，要在这海区闯出一番天地，恐怕得用更哗众取宠的手段才行了。
　　她走进一家网吧。
　　化身黑客入侵联邦调查局。
　　“对不起，本海区乃无政府无联邦海域，您是第三百三十三个企图入侵联邦调查局的精怪，据调查，是一万一千里海区里的科幻小说在作怪。请您死了黑客这条心，本海区无任何可盗取资料，滴滴滴——喂喂！不要入侵我！”
　　苏谢生飞快敲打着键盘，看着屏幕里的人影惊慌失措。科技这东西她在前两个海区也有接触，没想到到了这里也是大同小异，资料资源那都是手到擒来，害她白担心了半天。
　　此刻，万里海区各大楼的广告屏幕上，刷刷刷地几下，变成了一朝居的活动广告。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就收小□□！
　　一朝居，你选择，你喜欢！
　　……
　　据说次日，各大楼的清洁工们的苦难开始了。屏幕上，番茄有之，臭鸡蛋有之，幸而是防弹屏幕，否则瞧大楼前那堆积如山的石头砖头，那屏幕肯定要粉碎了。
　　在暗处躲藏的恐怖分子发出宣言：TMD再放这些广告我就自杀性袭击！
　　做广告不得法门的苏谢生丝毫没有意识到时代的进步，经典成俗套，俗套成恶俗，恶俗到她这个地步就该拉去人道毁灭，尤沾沾自喜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旁边一直闭着眼的男人忽然开口：“你是一朝居的主人？”
　　苏谢生嗅到了生意的气息，从得意中回神。转头望向身边的‘人’。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长期失眠或睡眠过多而显得毫无精神的眼挣扎着睁开，里边透出淡淡的倦怠。
　　苏谢生微笑：“一朝居为您提供各类精怪，可以是幼年知事精怪，也可以是宝宝养成。”
　　男子道：“犯法。”
　　苏谢生：“不是无政府无联邦吗，法由谁定？”
　　男子道：“你不知道每个海区都有直接派遣的管理员，所谓的政府所谓的皇权不过是海区居民弄出来的无谓的东西，真正的逮捕权还是在管理员的手里。”
　　苏谢生：“……”
　　在海底呆了七年，她还真的不知道这些，恃着过人的天资横行各海区，倒没遇到什么问题。申屠跟夏侯都不是那种会跟他解释这些事情的人，所以她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男子忽然问：“一朝居里，有没有一种叫两地秋的东西？”
　　生意上门，苏谢生想也没想就点头：“有的有的，肯定有的。”
　　男子挑挑眉：“你知道两地秋是什么？”
　　苏谢生：“……不知道。”
　　男子道：“两地秋是生长在海面上的一种精怪，上边有分隔两地的情人的泪水，经过多年，地心偏移，以南为北，以西为东，两棵相隔万里的树终于合抱到一起，此时若是秋天，落叶转红，拾起它，就会得到‘两地秋’。”
　　苏谢生茫然。
　　男子继续道：“两地秋加上情人的眼泪，能够起死回生，其实不过是——以命易命，以两地秋的生命，复生死去的情人。”
　　男子喟叹：“她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她的同类，我想带一个去见见她。”
　　苏谢生默然不语。
　　男子一手撑着额头，泪水滴落。“其实我不救她也是可以的，其实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只记得一定要救她要救她，救活了也不过是，相忘江湖……”
　　苏谢生分不清他说的‘她’到底是谁，只静静地坐在喧嚣的网吧里，感受着男子那古老的悲哀。
　　两地秋，以命易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