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烟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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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河边，白石散落，荒草丛生，偶尔还可窥见埋藏于其中，铁锈斑驳的刀枪剑戟。
这一日，于此，一云游的破烂道人，于青天白日中，在一颗古树下，遇一在树洞中冥思的懵懂游魂。
日光灼灼，树影稀薄，视野所及，渺无人烟。心悦此番安静祥和，也是旅途奔波，已然疲累，道人靠坐于树下，见那游魂仍然兀自发呆，也懒得去搅扰其思绪。静静闭目闲坐，享受着微风轻抚，虫鸣和音。
谁知，须臾，游魂竟自发声，似与他言，又似喃喃自语。道人被搅了清净，也不恼，干脆凝神细听其所言。
只听，那游魂所述，原是其生前所历，既微末如烟尘般，其实根本不值一提，却也如阳光下的尘埃，聚集起来，便是那般耀眼。
我原就是一偏远小村庄的一个普通人，家境一般，父农母织，虽不是家徒四壁，一家人却也只是勉强果腹。少时，生活尚算安宁，每日与父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间或邀村里同龄，上山打野食，亦或往林中溪里觅虾蟹。
有一心宜的姑娘，是家邻的小竹姑娘，经常和吾家互赠食物布匹，每每互相瞧见，总会相视一笑，观其红扑扑的脸蛋，甚是可爱。曾偶然听见两家父母商议日后可结姻缘，窃喜良久。思量待攒足积蓄，于旁再立新房，便去求娶。
熟料，好景不长，后来时局开始动荡，上面开始大量征兵，说是有外族犯我边疆。刚开始征兵，乃自愿者入，吾为其中之一，后来听说，仗越打越大，朝廷就开始强制符合条件者入伍。
为何我会一开始自愿参军，便要提一提另一个人了――吾一同乡好友，此人不仅样貌俊朗，而且武艺高强，射技高超，且还当过某个富贵人家的书童，读过很多些书。
上面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征兵时，其实我是犹豫的，直到他来找我，那番话，吾至今还记得只言片语，他说：乱世将起，烽火之下，处处硝烟，无一人能独善其身，届时，与其为求苟活四处流离，最终被这乱世的病灾横祸所杀，不如和吾一起，奔赴疆场，保家卫国，说不定还能搏一个远大前程，当一回乱世英雄。
少年多热血，闻听此番言论，我便与他一道，入了军中。然，军中训练才不足半月，战事吃紧，我们便拿起了武器，奔赴战场。
世事难料，谁知，我们刚好在这安定河边，碰上了最激烈的一次交锋。那真是人间地狱，身旁仿佛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和四处喷溅的鲜血。身处其中，我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兵，身旁有无数和我一样的战友在不断倒下。我们都曾一起在军营中，期盼着能像故事传说中那些传奇一样，斩敌千万，出人头地，日后好衣锦还乡，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峥嵘的去迎娶心爱的姑娘。
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是不同的那一个，哪知我们其实都是平凡人，英雄的故事又岂是那么容易书写，将军终究也只有几个，而千万人，都只是淹没于人潮之中的普通士兵罢了，能战斗到活着迎来曙光，已然是最大的幸运。
耳边尽是金属碰撞声，我身上的铠甲早已被砍得残破，不知伤了多少敌人，也不知自己身上多了多少伤痕，整个人都麻木了，脑海中却依稀浮现了往日的岁月，平淡却安然，心中也不是全然无悔，多少个军中的夜晚，疲倦劳累却无法入眠，听着不知何处飘渺的凉笛声，思念着家乡，恨不能飞奔回去，看看那些熟悉的人。
终于，我再支撑不住，和对面的一个敌人，一同重重倒进满地的血泊残肢里。最后一眼，看到了漫天如血的残阳和晚霞，绚烂如梦。这一战，两败俱伤。
就这样，我永远留在了第一次的战场，再也不能回去那个青山绿水的家乡。再睁眼，我成了一个在此游荡的孤魂，听路过的野鬼说，我的那个同乡，已经封了大将军，此后定有无尽荣光，再后来，听说那位大将军，要娶一个叫小竹的姑娘。
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孤魂，还徘徊这世间不肯离去，或许，是不忿，憎恨老天，为什么人生的际遇命数如此不同，或许是不甘，一腔热血撒在这战场上，如此微不足道，那当初又为何离乡万里，来异地赴死，或许是迷茫，这碌碌平庸的一生，究竟是为了些什么在奔忙，像烟尘一样，终与泥土化为一体，无人记得，多么悲哀而无力。
说完，游魂又开始望着不远的河水开始发呆，神色一片茫然与凄凉。
听罢，道人理了理自己破烂的衣衫，把掉毛严重的浮尘搭在了手臂上，坐端正了，说道：“我遇到过一个叫小竹的姑娘，死在了偷跑来安定河的路上，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我帮她去安定河祭拜她的心上人，告诉他，大家都觉得他是大英雄，他也是她永远的英雄。”
静默片刻，道人继续说：“烟尘虽小，以一己之力，甚至都无法摆脱风的捉弄，但当他们聚集起来，却能化为山川，铸就城墙，守护身后所爱，乃至万万千千人，和那一方锦绣河山。”
“这片战场的边界，有一个英雄碑林。”
“哦，对了，你看过漂浮在屋子光柱里的烟尘吗，闪闪发光，仿若在翩翩起舞，诉说着光阴的故事，别有一番韵味呢。”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要继续赶路了。”
道人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渐渐走远了。当天夜里，树洞里散出了许多光点，向着漫天的星光飘去。
夜色中，蛙叫虫鸣，萤火点点，一片安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烟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