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呀》丰丰又名007

7、孟秋不知归（3）

　　6▲入骨相思，知不知

　　夜晚，静谧，不道而别

　　寂静的夜晚，余愁只身一人来到火车站，无人知晓。那一抹背影显得无比孤独。
　　他强仰着泪水，醒目的火车站三字，浑身抽噎，却也无能为力。

　　他为什么选择不告而别？因为他无法面对忧愁满面的秋萧，那太残忍了！也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死去活来的念念不忘，也省略了，撕心裂肺的泪如雨下。有的仅是皎洁的月光和淡淡的不舍。

　　于愁内心的惆怅欲诉谁又懂？他是如此的深爱着秋萧，从遇见她开始，整整六年。

　　余愁此刻望着那凛冽的月光，思绪波澜起伏。他现在好想看看秋萧那粉嫩的脸庞，然后紧紧的抱住秋萧，一秒就好。虽是如此难舍难分，可他现在不得不离开。余愁从来没有想，也不敢想“一走了之，再相逢又是何番天地”。可能当他回来之时，秋萧早已嫁人生子，或是有了心上人。他又会怎么办呢？把她抢回来吗？不，他做不到。那是默默祝福吗？不，他于心不忍。

　　也许让他背负“人渣”的骂名，待秋萧醒来，抚摸着她水润的小脸，道一句“对不起，错不在你”才是最好的结局。

　　多年后，秋萧谈起余愁的不道而别，浅浅一笑，没有过多的指责，似乎已经不在意。只是事后暗暗的诘问自己“为什么那夜睡的那么早？没有抱紧他的腰板，握住他那离别的手。”

　　呜——呜——

　　火车拉响了鸣笛，门从里面拉开。余愁犹豫了一秒，然后踏上了火车，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他看起来是如此无牵无挂，内心却充满着满满的难舍难分。他的确深爱秋萧，但阶级矛盾的拉扯使他感到异常疼痛。所以他必须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秋萧。

　　所以，即使余愁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也选择踏入其中。

　　最终,他死了，死得很惨。他除了书信往来中的照片，再也没能见到秋萧一眼。

　　在余愁走后的日子里，秋萧变了，彻底变了，如同疯了一般。她开始害怕桂花的香气、桂花糕的甜味、紫藤花的颜色，因为那些东西承载了太多太多他们两个人的记忆。那一个个淡黄色的桂花糕，那一簇簇的紫藤花，那一个个扔出的雪球，那个占了萧秋便宜还站在树下偷笑的少年，都随着余愁的离别，一去不复返。

　　在秋萧得知这一消息的刹那，她的世界仿佛安静了。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顺着她的轮廓，慢慢的往下，浸湿了她的衣衫，胀红了她的双眼。

　　她晃的倒落在了地板上，一遍又一遍的反问自己为什么哭，可是她就是得不到答案。因为这泪水中包含了太多太多。一个重要的人就此永别，还偷走了她六年的青春岁月。

　　那天，秋萧独自一人跑到厨房，找到孟母，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抽噎泪水，支支吾吾道，竟比一只小猫还娇弱：“阿姨，余愁还会回来吗？”

　　孟母忍着内心的触动，心痛万分。强颜欢笑，安慰道：“放心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秋萧眼角滴滴晶莹，点了点头，道：“待余愁锦衣还乡，血染天下，然后娶我好吗。”语毕，秋萧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泪水就实在忍不住了。

　　然后娶我。

　　然后娶我。

　　一句乞求，流露出秋萧六年的感情。

　　多么简单的祈求，又是如此的难以实现。本是一句恋人示爱的话语，从秋萧嘴中说出来却像是生离死别。

　　孟母愣住了，无奈笑了笑，开导道：“小姐，别糊涂了。你应该拥有更好的未来。而余愁那小子配不上你。”

　　　孟母亦流下了泪水，在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显得异常苍老无力。

　　即使孟母有多么疼爱秋萧，即使余愁有多么喜欢秋萧，可在孟母心中，这句话必须对小姐说。因为她希望自己儿子在幸福的同时，也希望秋萧能找到适宜的归属。

　　秋萧情绪再一次爆发，不知为何，哽咽道：“你们都是坏人！”然后勿勿跑出了厨房。

　　夕阳西下，那一抹背影被无限拉长，尽显一番无助。

　　孟母望着那一抹背影，苦涩地笑了笑：“是我对不起你，小姐。”

　　7▲十年生死，两茫茫

　　余愁走后的第一个夏天,秋萧终于恢复了平静,他又像之前一样,找回了自我。只是在生活中,又多了一份心思去期待余愁的归途。

　　那天,晴空万里。

　　风拂过秋萧脸颊,带起她的头发，在她娇嫩的脸上划着。

　　通讯房的人传来消息，余愁托信回来了。

　　秋萧望着熟悉的字迹,嗅着淡淡的芬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浸湿了信纸。墨水在纸上匀开,也如同天使的泪水滴落在秋萧的心上,心中的结融化了些许。

　　"嘿，秋秋，近日好吗？
　　我已经到军营有些时日，已熟悉了这边的生活。你也不要太舍不得我，我会回来的。紫藤再美也会有凋谢的那一天。而短暂的结束，是为了更完美的绽放。人也是这样，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你放心，我的心中只有你。
　　——你的余愁”

　　秋萧心中点点触动,心绪波澜起伏,不知是喜是悲。一时兴起，铺纸，执笔，学着余愁的口吻，述说着内心的相思。

　　“余愁，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后悔，那天没有挽留住你的身影。收到你的来信，了解了你的近况，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我还等着你回来，娶我。你也放心，我的心中只有你。
　　——你的秋萧”

　　停下笔，秋萧读了读这封信，觉得写得极好，然后满带春风的向通讯房走去，将信投入房前的邮箱。然后满意的笑了笑，流露出自己的喜悦。

　　黄鹂鸟在紫藤树上渣渣的叫着，清脆悦耳给人带来一种适应。花下少不了成群结队的蜂蝶，漫天飞舞着，给这个夏天增添了几缕缤纷。这和谐的景象，就如同秋萧此刻的心境——欢快愉悦。

　　那个盛夏，两人就以这样的方式，你一言我一语，你吐槽着我，我牵挂着你。秋萧心中的忧郁也渐渐散去，不像以前那样郁郁寡欢，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欢乐。

　　这样的生活没有维持多久，被余愁一封奇怪的信打破了。

　　“秋萧，是我，余愁。
　　我马上要上战场了，这一次的战争规模很大，不是我情绪消极的说，这一次我必定有来无回。我舍不得你。
　　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写信给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和你说话，说说心里话吧。
　　其实我真的不想走，我舍不得你。可是我的人生旅程要到终点了。真的很遗憾以后的日子不能陪着你。
　　我多想和你白头偕老，我会是个好夫君。但我的命盘里显然没有这一项安排。
　　我想与你儿孙满堂，但也没有这个机会。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不想说对不起，但还是忍不住要说对不起，其实我真的好爱你。
　　而我在下辈子等着你，我们下辈子继续相爱好吗？ ——余愁”

　　没有了肉麻的话，有的只是不舍的真情，秋萧真的不想相信这些，可外面传的军阀混战让她不得不相信。她很担心他，她很希望信上说的全是假话。她宁愿舍弃自己一生的幸福，只要她喜欢的人平安就好。

　　可希望毕竟是希望，终将会破灭。

　　8▲还君明珠，双泪垂

　　血色染红了天边，角声在秋几里回荡，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获胜。只知道有无穷无尽的人长眠于此，眼含泪水心揣牵挂，最终因军阀的残忍牺牲，死不瞑目。

　　战争已经开始了几天，余愁的离别信也已寄出，他坐在尸体堆旁，手中紧握秋萧的信件，眼皮微沉，眼睛黯淡无光。余愁看着那清秀的字迹，回想起往昔的一幕幕，那一只只黄鹂鸟，那一枚枚簪子，那一杯杯生病时的汤药，那个天天被自己占便宜的女孩，也许都一去不复返了。

　　“敌军来犯，全军戒备！”刚毅的号施令回响在军营中。

　　“轰”一声巨响，军营外的空地被炸出了一个大坑。

　　“全军出击！”声音极具魄力，让人不禁为之感叹。

　　将士们打起了12分精神，披起自己的军装，拿起自己的洋枪，冲出了营帐，将与敌人一决高下。

　　“姓余的，你先冲上去打前锋！”军长命令道。

　　余愁嗯了一声，然后向战争中心跑去。

　　“蹦蹦，蹦”枪声此起彼伏，分不清是敌是我。

　　余愁的手指在班机上来回按着，内心没有一丝害怕。

　　“蹦蹦,蹦”又一个敌人倒下,余愁脸上露出较为满意的笑容。

　　躲闪，跳跃，瞄准，攻击。四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瞬间，又一个敌人倒下。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怕你！”对方一个士兵挑衅道。

　　面对挑衅，余愁临危不惧，想起家中还有一个人等着，便故作镇定道，“呵，管你是谁，管你有多少人，我不怕你。”

　　士兵冷哼，怒火熊熊“那么我的枪不就不留情了。”语毕，敌方一众士兵扳动洋枪，向余愁军营扫射。

　　随着余愁旋转，跳跃，对方的子弹全部落了空。

　　余愁再一次跃起，眨眼间换上一个子弹夹，一阵扫射，一阵枪声。挑衅的士兵落荒而逃。
　　余愁嘴角上扬，得意的笑了笑：“呵，渣渣。”

　　就在余愁沉浸在自己获胜的喜悦中时，气氛间剑拔弩张。
　　枪声肆意，周遭无数人的呻吟声。
　　一个子弹朝余朝这边射了过来。
　　他再一次笔走龙蛇地躲闪。
　　不知过了多久，战事微微停息。
　　余愁眼光荡漾，好像看见心爱的人在锦绣未来处等着自己，心头一暖，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恍惚间，剧烈的声响，带来刻骨铭心的痛。一颗子弹射入余愁的心脏，然后余愁倒地，一命呜呼。
　　刹那间，余愁未有过多反应，只是拼命的呼喊，用尽吃奶的力气，“秋萧，秋萧，等等我，待我锦衣还乡，定八抬大轿娶你为妻。你会成为世间最幸福的新娘……”

　　而就在此时此刻，在长椅上发呆的秋萧，心头一紧，冷汗直流。开内心的预感，告诉自己“不好，余愁出事了。”

　　9▲恨不相逢,未嫁时

　　余愁的死讯在三天后传回了秋家。

　　孟母和秋萧抱在一团，泣不成声。

　　江南红豆相思苦，岁岁花开一忆君。六年相思，六年友谊，在消息宣布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那一年，1915年；那一年，陈光甫成立上海银行，□□创办《青年杂志》，孙中山发表《讨袁宣言》；那一年，秋萧失去了孟余愁，孟余愁永别了秋萧……

　　余愁的追思会异常冷清，只有孟母孟父秋萧三人。
　　当日，兴许是秋萧也哭倦了，情绪稳定了几分，神色庄重。
　　她穿着白衣，凌乱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她很失望，失望自己的父亲，失望自己的家族。

　　秋家谁不知道大小姐喜欢与余愁？而在这件事情上，秋家没有作出过多回应。只是秋父平淡无奇地对秋萧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为他伤心的。你喜欢他本来就是个错误！他对于秋家一点价值都没有！”

　　秋萧明白了一个道理，富人看穷人只会带着一副有色眼镜，这副有色眼镜不会爱亲情和爱情的影响，只是根据利益来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雨密密的斜织着，落在树上，洒在草地上。

　　天色灰蒙，树叶飘落。风在沙沙作响，竹叶早已焉黄。

　　三个单薄的身影站在树林中，异常孤独。

　　花谢了，叶落了，秋萧和余愁的爱情才刚刚到来，就错过了。

　　有的爱情，像食品的保质期，仅有短短的存温；有的爱情，与食品的保质期截然相反，无穷无尽，唯有真心。余愁和秋萧的爱情，看似短暂，实际上却是惊天地泣，这段爱情，是一个世纪的撕扯，是人鬼两界的牵绊，没有儿女情长，唯有真心相待。

　　余愁的墓碑很简陋，没有华丽的外设，只有丛生的杂草。墓碑上没有注明墓碑的主人，只是简单的提了这样一行字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小姐，我家愁儿名字取的不太好，余愁余愁，这愁苦太多了，又怎会幸福？”语毕，孟母面带苦涩的笑容，将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

　　秋萧给墓碑倒酒的手微微颤了颤,无奈道：“锁再多，也会被钥匙打开；火再多，也会被水扑灭。愁多也无妨。余愁的笑容，温暖阳光，宛如冬日的暖阳，射入我的心中，打开我的心结，愁苦的乌云终会散去。”

　　孟父着实被这番话震惊，赞许道：“有你，是我家愁儿的福分。”

　　秋萧谦逊道：“伯父言重了，能遇到余愁，才是我三生有幸。”

　　孟母拍了拍秋萧的后背，慈蔼道：“小姐，过去就让它过去了吧。面对未来的种种未知，我们要振作起来。时间不早了，回去了吧。”

　　秋萧叹气，长吟：“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然后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笑还是泣，道：“姓孟的，有你真好，一路走好……”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10▲来年共醉，爱晚亭

　　雨停了。

　　门前的紫藤花又开了，黄鹂鸟又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老婆婆放下手中的照片，站起身来。取了一杯好酒，斟酌半两，朝屋外走去。

　　余愁墓碑前的杂草已有人那么高，上面还长出了几朵小花。

　　老婆婆在墓碑前停下脚步，然后俯下身体，喝了口酒，然后将酒从墓碑上淋下。

　　“叽叽喳喳”黄鹂鸟欢快的唱着歌，生机勃勃，又是一年好时节。

　　老婆婆席地而坐，用手抚摸着长满青苔的墓碑，不改脸上的慈爱，道：“姓孟的，来世你要等着我。”

　　孟秋不知归，秋日的誓言，不像候鸟一般，飞去还要回来，秋日的青春也随之一去不复返了。那么如果此时是春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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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最伟大的爱情，并不是惊天动地的山盟海誓，而是真心相待的白头偕老。是人是鬼，又何妨呢。

　　——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