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忘之红豆》夜凉时

29、第二十七章 止于唇齿（二）

　　泼墨的夜空，被无数耀眼的星光点亮，这注定又是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

　　微风不急不躁地吹着，墨色的秀发被风吹起，那一袭洁白地衣裙像是被月色晕染，蒙蒙的微光披在身上，好似夜色中的精灵。

　　“澄雪……姐姐。”他自身后走来，如同初见那般，彬彬有礼，丰神俊朗，好一个少年的模样。

　　她本是夜晚睡不着，坐在客栈的院子里吹吹风，被他这么一唤倒是一个激灵。

　　看向他时先是带着惊喜的眼神，然后她微微一笑，故作从容，“你醒了？”

　　“嗯，我听表哥说这是……同心蛊，澄雪……姐姐，没事吧？”他说的结结巴巴，少年稚嫩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亦是笑道：“无事，好得很。”

　　他听着，眼眸里有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

　　珈蓝应舒站在她身后，长身而立，卓卓之姿。

　　夜空中云卷云舒，他们就这样一直没有说话，风时而停时而起，带动院中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他伸出的手在她回眸的那一刻放下，无数的话哽咽在喉咙，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用探寻且期待的目光望着他，水汪汪的眼神，仿佛那天在密室一般，她也是这么望着他，千言万语的神情里，没有说一句话。

　　片刻，她笑了，勾起耳鬓的碎发放于耳后，低头道：“你总是这样，犹豫不决，吞吞吐吐，为什么不能痛快一点表达自己的想法，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情。”

　　他看不清她眼底的失望，从她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怨憎，他不知道该如何，只得攥紧拳头，感受夜晚风中那股飒飒而来的寒意。

　　“过来坐会儿。”澄雪拍了拍旁边的石凳。

　　珈蓝应舒走过去坐下，忍不住侧脸看了看她，她的睫毛很长，弯弯的像是天边挂着的月亮，黑白分明的眼眸像一湾清泉，倒影出漫天繁星的模样。

　　“澄雪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以前有个少年，从小就喜欢跟在自己哥哥后面当跟屁虫，没过多久他的哥哥喜欢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整天都喜欢找她玩儿，自从有了女孩子之后哥哥就不喜欢带着少年了。”

　　他看了看她认真的样子，继续道：“后来机缘巧合少年见到了那个女孩，比他年长几岁，不过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月牙儿一样好看，从那以后，少年就再也忘不了那张笑颜，经常缠着哥哥带他一起去找女孩儿。”

　　“然后呢？”她问道。

　　“后来……哥哥和少年都长大了，哥哥许是越来越喜欢和女孩儿独处的时光，便有些不耐烦少年老是跟着他，就问少年为什么也喜欢找女孩儿，少年说他也喜欢女孩儿，他的哥哥笑了。”

　　“为什么会笑？”

　　“少年的哥哥说，自己的‘喜欢’和他的‘喜欢’不一样，自己很爱很爱女孩儿，再过两年是要娶她为妻的。少年懵懂，只问什么是爱？他的哥哥没有回答他，只当他是年少无知，小孩子心性。”

　　“后来呢？”

　　“后来少年看到，曾经那个说爱女孩儿的哥哥娶了别的女人，然后又害那个女孩儿家破人亡，葬身火海。少年不知道哥哥的心痛不痛，可是他很难过，很心痛，独自痴傻的坐在烈火焚烬的废墟中，心里空荡荡的，他忽然又不明白，什么是‘爱’。”

　　澄雪听的津津有味，问道：“所以，少年一直都没有告诉那个女孩儿他的心意？”

　　珈蓝应舒摇摇头，“在他那个不懂爱的年纪，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心痛，并且那种心痛伴随了他很久很久。”

　　澄雪啧啧叹息，感叹于这年少时止于唇齿的感情，忽又有些哀伤地笑道：“所以你是因为心里还记得少时的那个女孩，才几次三番不表露对我的感情？或者你还是对过去存有执念？”

　　见她问的如此直白，珈蓝应舒笑了——她的性子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率直。

　　“初见之时，确有一丝恍惚觉得你似曾相识而生出莫名情愫，而后发现，你终究不是她，若说同心蛊下的那一丝执念，不过是因你而想起的那份‘爱而不得’。”

　　“澄雪姐姐，对不起。”

　　珈蓝应舒转过身，她看到他紧握的拳头捂住胸口，似是有些伤感的样子。

　　澄雪释然一笑：“无妨，我的梦想是锄强扶弱，匡扶苍生，不会执迷于这些情情爱爱。”

　　“澄雪姐姐，你真的很像她，时而可以坦率的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时而又陷入执念里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眼神中澄澈豁达，敢爱敢恨。”

　　澄雪长叹一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道：“我师弟常说我是个执拗的人，认定的事情就好像执念一样扎根在心里，这样其实挺不好的。”

　　她又好似个大姐姐一样宽慰他道：“你也别伤感，故人已逝，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放下过往，你还年轻，终究会遇到自己的良缘。”

　　她虽这样对他说道，可是她自己的心里确是伤感的，同心蛊的痛再也抑制不住，蔓延至心口有种锥心刺骨的痛。

　　“我也回去睡觉了，困了。”为了不被他看出来，她捂着心口仓皇逃离。

　　沉沉的夜色里，皓月当空，漫天星光，被薄薄的雾笼罩着，总有一种极致的温柔。

　　“澄雪姐姐……”待她走后，他望着星空，眼角划过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昨夕之事不可忆，今夕之人已陌路。

　　他曾经以为失去了那个女孩后，后重新真真切切的爱上了另一个人，却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她。

　　她依旧是哥哥这一生的挚爱，曾经来不及说出的感情，如今已然没机会说出口。

　　他自小身子羸弱，以哥哥为榜样，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羸弱的从来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

　　从密室见到她身上水晶瓶玉佩那抹红光的时候，他怯弱的心，就永远怯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