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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恶鬼辜2 ...

  •   此等情境之下,眼睛已是无用,反而会成为阻碍。他闭上眼睛,将剑横陈于身前,数个呼吸之后,才让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

      闭眼之后,那些黑雾即刻便没了动静,他不敢妄动,等了一会儿,异常谨慎的睁开一条细缝,所见与方才并无差别,仍旧一团墨色。

      他皱眉细细回想,怪雾出现时,胡晓义分明就在他身旁,不至于片刻之间就消失得这样彻底,方才一路走过,脚下皆如履平地,然自进山伊始,他们便往山上行走,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这般感觉。除非,他已被这些怪雾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内。

      正觉匪夷所思之际,一股浅淡的香味不知从何处飘入鼻中,若有似无,很是熟悉。不知是不是这香味的缘故,他突觉灵台之上一片清明,像极了孩提时学书困倦了,母后在他两侧太阳穴上抹上凉油后那种感觉。

      那香味隐隐约约,却一直萦绕在他鼻间,勾得他不由自主的循着这香味而去。奇的是,越往前走,那种被隔绝的感觉就愈发浅淡,耳边也终于出现了些许风声。

      他不敢大意,心里却也不禁在想:这香难不成是特地来引我走出迷途的?胡晓义会否与我相同的奇遇?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香味渐渐浓郁,又走了几步,突然天光大盛,十分刺眼,他举起袖子挡在眼前,适应片刻后才睁开了眼。

      眼前景色映入眼底的一瞬,他算是彻底的失去了声音。

      他身后是万仞悬崖,难以数计的青山延绵不绝,尽皆卧伏于此峰之下。落日尚未归山,初月已从东起,两相对望,一则炙热如同流火,另却冰冷好似霜雪,水火相交,便有了那青紫色的烟霞,朦朦胧胧的罩在群山之上,使得群山变得悠远而又渺小。

      而他身前,应是九天仙境。绿草成毯,古树成林,藤萝攀附,虬枝错节,成千百种姿态,其间分明无花,却处处都是花香,不见鸟影,又处处都闻鸟语。

      林子尽头,还有一间木屋。

      “不知何人住在此处,此生想来定是已经无憾了。”他自语道。

      走过古树林,便豁然开朗。

      穆毅德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卧于古树之上的年轻男子,一袭黑袍,双手枕头,宽大的长袖垂在地上,与那未束的长发一同在风中乱舞,腰间别了一支白玉箫,翘着二郎腿,口中还叼了一支狗尾巴草,一派的闲散自得。

      落日余晖不遗余力的照在这个男子身上,使他如同九天神祗一般。

      凶恶的狼群温驯的匍匐在他脚下,幽绿的瞳孔里是嗜血的光芒。还有一只花斑大老虎,从木屋顶上一跃而下,抖抖浑身油光水滑的毛发,悠悠然然的蹭到了那个男子身边。

      穆毅德握紧了手中的剑,上前一步,心中已是鼓擂,面上装作镇定。

      “敢问兄台,此乃何处?汝乃何人?”

      良久之后,吴辜才睁开眼,吐掉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草,慢悠悠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奇哉,问人名姓者缘何不先通名姓?”

      他开口,连声音都是懒散嘶哑的,像是才睡醒一般。

      穆毅德与他对视一眼,暗暗心惊,那双眼睛黑不见底,不知沉淀了多少过往悲欢。
      “在下木易,请教兄台。”

      吴辜叹出一口长气,极其感慨。

      “有多久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你且容我想想。”他盘腿而坐,后仰观天,看模样想得极是认真,实则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良久之后,他才重新看向穆毅德。

      “我名辜,辜负之辜,”他笑了一下,其实深究起来那并不是一个笑,只是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而已,“你们还赠了我一个号,叫恶鬼。”

      穆毅德大惊道:“兄台不要开玩笑。”

      吴辜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我从来不开玩笑,比如,”

      吴辜摩挲着腰间的箫,穆毅德随他动作看去,却发现那箫哪里是白玉制成,通体灰白,倒像是人骨。

      “我说进山者死那就真是进山者死,不开半分玩笑。”

      “你……”穆毅德大惊后退。

      吴辜已从古树上一跃而起,欺身上前。

      他横剑抵挡,架住吴辜手中的箫,也借此机会仔细看了一遭。

      “你猜这箫是什么做成的?”吴辜轻声问道。

      穆毅德心中登时一凉,手中变换招式,剑尖只挑吴辜脖颈,却被他避开。

      “我这箫啊,是用人骨制成的,十分好用,不过近来我有些厌倦了,想新制一支,不知道木易公子的骨头可好使?”

      穆毅德的剑已经快要劈到吴辜头顶,吴辜轻转指尖,他只看见那支骨箫随着他的指尖一转,手中的剑便被一股大力格开,同时骨箫已经转到了他面门,他一惊,偏头躲避。同时带着剑平削过去,身体在空中平转了半圈,用脚勾住了最近的那棵树,借力向吴辜的头部踢了过去。

      吴辜下身不动,上身后倾,就着这个姿势向后滑了出去,两人之间便拉出了距离。

      穆毅德见一击未中,立马追上去,与恶鬼缠斗起来。

      残阳余晖随着夜色的涌入开始散去,入夜后的华鞍山总是格外阴冷,山里那些鸟兽受不住,便偷偷溜到主峰,主峰不同于其他地方,它们也不知晓是哪里不同,反正总是要暖和一些罢了。

      可是今夜主峰却不大太平,鸟兽们懵懵懂懂,没有灵智,却知晓什么时候该避难,是以一群整齐上来取暖的鸟兽又整齐下山去了。花斑只掀了一下眼皮,懒于理会。

      若说始与吴辜开战时,穆毅德心内还有几分忐忑,此时一番打斗下来,他却愈发觉得,这个恶鬼怕只是徒有虚名罢了,甚至于,这个恶鬼,根本就是装神弄鬼。刘甲明往这华鞍山中过了这么些年,运送珠宝玉石却还安然无恙,为何他们今日一来便遇上了这传言之中的恶鬼?未免太过巧合了。再且,既是恶鬼,这手段怎会如此普通?

      至于那黑雾,他也是才想起,从前老师讲过,北境行军,大多诡谲,多以阵法为主。如此一来,便都解释得通了,今日之事端,恐怕是他与胡晓义的行踪泄露,于是才有人做了这个局,反正华鞍山恶鬼之名响当当的好用,就说是他二人任性进入华鞍山,谁又能反驳?

      吴辜见他面色变换,似有轻蔑之色,不免觉得好笑。月色渐明,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着他,他也就不便再陪这个小朋友玩耍了,目光一转,却是颇有些恶趣味的露了一个破绽给他。

      穆毅德虽道此人装神弄鬼,但一番缠斗下来,武艺确实不低,正待全力击杀时,却见他露了一个破绽出来,于是立马去迎,然而一击却未中。

      再去看吴辜时,却见他浮于半空之中,双手交叉在胸前,骨箫悬在身前,箫身浮出一层蓝色的光芒,他情知不好,却不及防护,只见吴辜双手往外一推,骨箫便裹挟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到了他面前,直打得他摔出老远,撞倒了一颗海碗口大的树。落地一瞬,整个人似乎被一块巨石碾压过一般,全身筋骨似乎都已不再属于自己。

      他费力抬头,吴辜此时漂浮在空中,长发被夜风吹得四处飘散,宽大的黑袍猎猎作响,他低头看他,像看一只蝼蚁一样,甚至还有几丝嗜血的光芒。

      血气上涌,一口滚烫的热血从喉咙中喷出。

      “小兄弟,不知可有人教过你,在别人的地盘上和人打架,千万不能轻敌呀?”

      吴辜声音里带着笑意,脸上却是截然不同的冷厉神色。

      原来,这才是华鞍山中的恶鬼。穆毅德只觉好笑,他自小便不信鬼神之说,未料得竟有一天会死在一只鬼手上,不过……

      “你当真是鬼?”他突然发问。

      吴辜顿了片刻,还道他仍不相信。

      “那你说,我是什么?”

      “为何你不怕太阳?”穆毅德仰着头,向来只有稳重表情的脸上突现了几分天真来。
      天真得让人舍不得杀他。

      吴辜叹了一口气,收起骨箫,落到了他面前。两只黑得出奇的瞳孔里倒映出穆毅德倒在地上的狼狈身影,鲜血泅染在浅色衣衫上,混着泥灰,脏污不堪。

      穆毅德一直看着他,见他落地,以为自己死期将临,却见他只是摇头笑了笑,面含讥讽,下一瞬,他就不见了,连同那些畜牲,都不见了,像一阵风,什么都没留下。整个峰顶,顿时一片安静。

      顺着刚才吴辜站立的地方看过去,能看见木屋一侧堆了两个坟堆,年岁已久,但无半棵杂草。

      华鞍山山腹中有一池幽潭,成半月之状,潭中无活物,风过无波,平整似镜。离潭丈许,有一茅屋,屋内器具齐全,未染一尘。

      胡晓义蹲在谭边,捡了几块石子,百无聊赖的往潭中投掷,一连几颗都贴着潭面掷到了对面岸上,却也未能激起半点水花,倒像这潭水真是面镜子了。

      “喂!有没有人啊?”胡晓义终是忍耐不住,起身叫喊起来,脚上栓着的锁链随他起身,也叮叮当当的响,这声音像极了华宝阁里那些香囊下面的铃铛响声。

      潭水突然波动起来,像在回应他一般。

      胡晓义吓得往后跳了一步,正想叫骂时,潭中却浮现出穆毅德拄着剑狼狈行走在山路上的身影,衣衫上沾染上了鲜血,不知是谁的。

      他的心霎时便揪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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