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睡了吗》明目饮

5、第 5 章

　　理想。
　　是不能实现之前，开口就能成为弱点的东西。

　　这个开始故事的词，具现化出来应该是执着，规律，道标，和杀人利器。

　　能够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一样，每天都按照自己所规划的理想前进，让理想永不坠落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是追寻理想路上的迷途者。

　　——这跟我接下来的任务有关吗？

　　有关。

　　作为Mafia的情报员，还是特别受首领看重的，时不时外派是很正常的事情。

　　原本跟平常是一样的。
　　首领直接给我任务，我接受然后出发。

　　“坂口君，你认为失去价值的棋子会有什么结局？”

　　“摆在棋盘上的都不会有好结局。”

　　森鸥外一直热衷于说一些若有所指的话，而我会露出社畜常见的表情，跟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给自己完成任务增加阻碍的上司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胃痛。

　　“这样嘛。”森鸥外以前是医生起家的，手段不说多么脏，知道他底细的看见他拿出一柄手术刀在桌上轻敲，时不时没有收住力让刀尖陷入了桌子，都会眼皮直跳。

　　我看见他这么玩，就知道他要给我找事了。不仅眼皮直跳，还顺势单膝跪地。这个姿势如果没有将手放在胸前，就会由臣服效忠的意思变成求婚现场。

　　（我到这个时候还能吐槽）

　　迫使我做出这个举动的森鸥外一脸惊讶，跟刚刚放出威势让人冷汗直流的首领不是一个人一样，“这是怎么了坂口君？”

　　“首领。”
　　我脸上是苦笑，手还有点颤抖，“我胆小，不禁吓。”

　　他从长桌后面走到我身边，伸出一只手，示意我拉住他的手。我搭上手借力让自己站起来，能感受到的除了他手的形状，也只有手套布料的触感了。

　　然后他一句话又让我跪了。

　　“坂口君的异能力，能直接读取人的记忆吗？”

　　我觉得自己还是就这么跪着吧，看样子森鸥外不准备让我起来。不过就算内心吐槽满屏，我也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来自首领的问题，“如果能直接读取人的记忆，我未免也太过倒霉了，首领。”

　　“的确。你一向胆小。”
　　“起来吧，坂口君，我暂时没有将你放进棋盘的想法。”

　　没有爱丽丝在场的森鸥外，果真可怕。

　　我站起来，缓和了自己的腿软后，森鸥外就看着我的动作笑出了声，没有一点掩饰。他没有回到长桌后，跟我保持距离，而是在人与人的安全距离之内，隐隐的给予我压迫感。

　　“毕竟如此胆小的坂口君，也在尽全力爱着横滨。”
　　“我舍不得。”

　　（他连我中二时期的事都清楚）

　　他说：“去完成任务吧，我一向信任坂口君。”

　　森鸥外的态度决定了这次任务注定是不同寻常。我要外派的地方是欧洲，真正要找的人是一群游荡在这片大陆上的幽灵。

　　抹去了人的姓名，只能做不存在的幽灵。

　　当然也跟理想有关系，我不会做无谓的感想。

　　我从森鸥外那边接受到的任务只是收集特定的情报，接触这群人是出于我和我背后的人的意愿，我个人的意愿更强烈一些。

　　Mimic。
　　安德烈·纪德。

　　我在前面说了我十几岁的时候被猪队友坑了，才来Mafia当情报员的。十几岁是十九岁，但十几岁听起来会觉得我年轻一点。
　　至于被带我的前辈说我还不够心狠，没有直接杀死猪队友，也是有原因的。

　　我是个间谍。
　　所属异能特务科的间谍。

　　在横滨的三刻构想中，掌管白日的异能特务科是不存在的异能组织。我是这个不存在的组织里，因为异能力而被选择出来的间谍。

　　送我进Mafia的不是猪队友，而是创造让我卧底条件的队友。

　　我这个间谍能到现在这个程度，应该算成功的。

　　职位高，从我手里经过的情报很多，深得首领信任，还运气好的成了每个卧底最头疼的太宰治的朋友。

　　太宰治这样敏锐的人都愿意为了我这个朋友收敛住他洞察人心的天赋，除了运气好，我也不能说别的了。

　　可是运气会有用完的一天。

　　我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间谍，所以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我无法同我的朋友们立场相同，那么，三人友情破裂的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因为我的立场，因为森鸥外。
　　我的立场决定了我会为了国家，为了横滨放弃一些东西，包括生命，也包括友情。

　　森鸥外则是作为Mafia的首领，会对我有极大的阻碍。他为了Mafia的利益，为了横滨，也什么都能做。
　　这次出任务前，那些话全部都可以视为警告。

　　没有价值的棋子会被丢弃。
　　不将我放在棋盘上，是因为我早已经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舍不得，是因为我好用，他难得的惋惜。
　　他目前为止的所有举动，目的在于将我同Mafia的联系加深。因为堕落论实在是好用，在情报收集上我比有时会脱离控制的太宰让他用的更顺手。

　　我的价值，是情报能力。
　　真正运气好的是跟太宰成为朋友。
　　在森鸥外面前，是没有运气好的，只有利益的交换。
　　我为他工作，他给我Mafia的情报。
　　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没有被森鸥外一时兴起坑死，一是有情报人员的直觉，还有就是森鸥外不清楚堕落论的确切作用范围。
　　他不信只是读取物体上残存的记忆。

　　他这时会做的事情是很清楚的。
　　不能杀死我的情况下，他会尽量提高异能特务科将我从Mafia完好无缺的捞出来需要付出的代价。

　　升职和信任，都是。

　　升职让我接触到的情报更多，与Mafia的联系更加紧密，想要彻底回到异能特务科，会有严重的信任危机。

　　信任就有些复杂了。
　　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还胆小，受不住刺激。留几个可以保命的秘密，或者死后就会对Mafia造成沉重打击的消息，是我的基本功。
　　森鸥外不能跟我撕破脸，他只能信任我，利用我，压榨我，尝试控制我。

　　「既然都是为了横滨无所不用其极，为何不真正的成为Mafia的一员？」

　　那句话既是警告也是委婉的规劝吧。
　　同样是热爱这座城市的人，我在有些事情上用的手段也不像一个白方，那么彻底从白日走入暗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我不重要。
　　我个人的意愿在两个组织的博弈中无足轻重，只要他将捞我出来的代价提高到异能特务科无法承受的地步，我就无处可去。

　　委婉的规劝也只是让我的抵抗心理少一些。

　　不得不说森鸥外作为Mafia的首领，是真的令对家棘手。

　　他的举动有时会让我怀疑，我是否值得他这么算计。

　　现在看来，的确不值。
　　是我背后的东西值。

　　我来欧洲这趟，只是森鸥外的一场价值评
　　估，以及利用。明知道这点，我现在为什么不打道回府装作无事发生，只是正常的出了一次任务？

　　因为「窄门」。
　　安德烈·纪德的异能力。

　　如果没有认识织田作，我并不会在意这个异能力。预知未来五六秒的异能力，虽然能够让人避免大多数死亡甚至能够反杀，可缺陷也很明显。

　　例如挥发性毒剂。

　　异能可以预知五六秒后他的死亡。却不能预知他五六秒前已经中毒。等到发现时，反杀也毫无意义。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案。

　　只要动脑子，让他在预知到来之前就已经踏入死亡的方法有很多。

　　纪德曾经就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你看起来很了解我的异能力。”

　　我当时只是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满身戒备，害怕这个被我药倒的幽灵首领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反杀。
　　毕竟我的武力值跟他比起来的确不够看。

　　“那是你倒霉。”

　　那是因为我曾经见过跟他异能力相似的人，并且还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本能的分析出了他异能力的优缺点。

　　森鸥外能够留下我，并且给我信任，跟我这个本能不无关系。
　　我总是比他知道的多一点。

　　然而我沦落到社畜的境地，也是跟我的本能有关。面对一个知道的事情很多，却总是不爱说出口的下属，会阴阳怪气脾气暴躁是能理解的，会死命压榨也很正常。

　　（这种时候就严肃点，不要跟人渣起共鸣了吧）

　　我那时候才20岁，碰到了倒霉蛋纪德和他的Mimic，胆气很足的跟这群灰色幽灵进行了交易。他们保证我在欧洲混乱区域的人身安全，而我则利用我的情报能力帮他们找到一个让游荡的灰色幽灵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
　　等交易达成后，胆气很足的我直接腿软手哆嗦，刷了一遍幽灵们对我的认知。

　　（事实上，交易成功率高达八十）

　　（被理想与信念抛弃而成为不存在的幽灵，内心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他们有了新的理想，也就有了弱点）

　　（可以被栓住、用它去伤人的幽灵）

　　一个战五渣的情报人员，唯一能够胜过这群曾经的军人现在的幽灵的，只是速度。
　　就算对面失约了，只要我跑的够快，我也能活。

　　我对我能跟他们谈交易的底气解释为我的逃跑速度很快。实际上，只要他们敢违约，我手里的情报会让他们在杀死我之前就被他们的国家杀死。

　　他们一无所有，而我身后并不是只我一人。

　　一个人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安德烈，我其实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你，应该更早一点的。”

　　最好早到这个军官还是一个为了国家热血的笨蛋，早到他的国家还没有放弃他让他成为灰色幽灵。
　　他就算是把刀子，也不会如此极端，可以让人随意掌握，只要能让他和他的队友解脱。

　　从我们第一次碰面起，安德烈·纪德就成了我的阴影，用他的异能力和极端的理想。

　　织田作的「天衣无缝」与安德烈·纪德的「窄门」，两个极度相似的异能力之间，我总觉得有些宿命感。

　　（倘若纪德很久都没有寻求到他想要的解脱，Mimic去横滨，织田作会出事）

　　我从两年前就意识到了这个可能性。
　　织田作与我与太宰的友谊，对一个不杀人的Mafia最下级成员并不会有很多好处。他的特殊性会让森鸥外在牺牲的第一时刻，选择他。

　　我是异能特务科卧底。
　　太宰被森鸥外看重的干部预备役，还不受控制，被信任的同时深受忌惮。
　　不杀人的织田作对Mafia这个暴力机关没有留存价值。

　　三个人里，我仔细一想，竟然是我这个卧底对森鸥外的留存价值最大。简直了。

　　明明我只是三人中的吐槽役，为什么要活的这么像个什么都知道的反派角色啊，真的是，我也太难了。

　　就算如此，我出现在欧洲，并再次跟安德烈·纪德见面，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还往坑里跳——

　　只是为了自己跟织田作他们讨论理想时，说出口的话不会变成谎言而已。

　　理想是弱点，亦是我所向披靡的勇气。

　　（所有看似不可能解决的事情，一定会存在理论上的最优解）
　　（真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森鸥外）

　　安吾是个真大佬
别怕
我不骗你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