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味甜蔗的初恋》辞筝

31、季风「一」

　　许恭昶打人的视频一夜之间被推上微博热搜，标题是#富家子暴打疗养院病人#，秋澄光想不通背后有谁在搞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给归于璞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几分钟后，归于璞敲了门，秋澄光急忙走了出来，扯着他的手臂往阳台走去。

　　“这个微博热搜是怎么回事？一看就是买上去的，这是你们最近在说的案子？”
　　“这个视频是假的，”归于璞指了下手机，“但过一会儿要是没撤，就爆了。”

　　秋澄光困惑地抿着指头，蹙着眉头自言自语：“他跟谁有仇吗？”
　　归于璞耸了下肩：“多了去了。”
　　“啊？”

　　他这才感觉到，大半夜把自己叫过来，她对许恭昶的关心未免太多了点……

　　秋澄光低头专心地滑着屏幕看着那些评论，归于璞在她鼻子底下打了个响指。

　　“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就是他……”
　　“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忽然地酸溜溜，“这么担心他啊？”
　　“emmmm……”她学夏榈檐“emmmm”了半天。

　　归于璞不再说什么，摸了下鼻子，转身扶着栏杆，眺望远处。见状，秋澄光收起手机，凑过去看他。

　　“咋啦？”
　　“嗯？”
　　“我问你咋了呀。”
　　“没事。”

　　秋澄光扁着嘴，身子越放越低，脑袋越凑越近，直到抵住他的臂弯。

　　归于璞垂下眼看她，还是弯起了唇角。他揉了下她的头发，很快地收回了手：“没事。”

　　秋澄光仍是撇着嘴不说话。她兀自在那里瞎猜，但即便猜到了也不愿意说。不敢问一句：“你觉得我太关心他了啊？”

　　吸了吸鼻子，她转身靠在栏杆上，像模像样地解释：“我怕你官司打输，会毁你声誉。”
　　“说得倒像那么回事儿啊？”
　　“本来就是。”
　　归于璞望着远处笑起来：“不会。”

　　“你怎么知道视频是假的？”秋澄光反过来问。
　　“视频是合成的。我请专业人士看过了；而且，我相信许恭昶的话。”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俩看着跟敌人一样，怎么你现在接他的案子，还说‘相信他’这样的话，我总觉得怪怪的。”
　　“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啦。”

　　“因为再见到他很惊讶。”归于璞弯下腰，把两只手肘搭在栏杆上，“我之前说，我爸爸去世了。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挺恨的。”
　　秋澄光怔了怔：“恨？”

　　“我爸去世前的短短一年，可以说天翻地覆。公司倒闭，很多人追债，也欠了许恭昶他爸一大笔债。从查出癌症晚期到离世，中间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说到这儿，归于璞深呼吸，目光自夜空坠到地下。

　　看着他失落的眉眼，秋澄光无措地绞紧双手。她犹豫着，最终将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你不想讲可以不用讲，如果讲起来会很难受的话。”

　　“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你提分手，我直接答应了。”他把目光凝视在她脸上，“我很想把你留下来，但我不想……”

　　秋澄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以往的诸多场面此时混杂在一起，交织在脑海。为了克制情绪，她紧紧地咬住唇。

　　一年前，她在电话里跟他提了分手。那天晚上大雨滂沱，说“分手”两个字的时候天边还有雷声轰隆滚过。
　　她站在最常光顾的那家面包店前，任雨水打湿了鞋子。那是即将毕业的一周。她笃定他再不回来，他们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

　　“那天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在医院。”归于璞平静地说，哀伤很浓，声音也变得沙哑而低沉，“我爸那天晚上去世了……”

　　“哦对不起！”秋澄光早料到会是这样该死的巧合，她捂住眼睛一下子哭了出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归于璞犹豫刹那，上前抱住她，只是将手臂环在她的身侧和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没事的。”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在学校等你，可你要是赶不回来，你直接告诉我好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想跟你一起承担，我也想多了解你，我们本来就是异地恋，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她捂着眼睛哭弯了腰，没想到这个时候想起这些心里还是这么难受。

　　归于璞看着她，替她揩去了眼泪，声音很温柔：“别哭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没办法跟你一起承担？”秋澄光问，见他不回答，她当是默认了，“对吧？你一直都把我当小孩，可我真的做好了准备陪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呢？可老实说，我也是这样觉得，我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

　　说着，她抬起手臂粗暴地抹了下眼泪，声音又低了下来。

　　这一次，归于璞壮着胆子将她抱紧。他把脸庞贴着她的头发，他俯下身，声音有些发抖：“对不起啊澄光……”

　　秋澄光把眼泪擦在他的肩头，很遗憾又很气愤地捶了下他的后背：“我真的为这事哭了很多次！”
　　“对不起。”
　　他才知道，她的心里真的难受得要死。

　　“这是我们分手的理由吗？”他问。

　　这几年来困扰他的这个问题，像个结一样在心上打死了。几次他试图在记忆中追溯，拼凑恋爱时自己的各种不好，思来想去，他似乎都有理由相信：“难怪她会提分手。”
　　可是，他却无法真正说服自己：“真是因为这些原因吗？”

　　从再次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他都很想问问她，但每一次他都畏缩了，生怕把不好的回忆带回来。

　　现在，他终于问出来，秋澄光点头，说：“我想了很多次，也许有机会告诉你。我觉得，我不适合你。”她一字一句地说完，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躲开了眼。

　　归于璞别开脸，叹笑一声：“可你刚才说，你会跟我一起承担，为什么又变成‘不适合’了？”
　　“我会呀，可这不一样啊。”秋澄光往后退了一步，“我愿意跟你一起承担，可这不代表你需要我，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分享，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需要我。”

　　归于璞蹙紧了眉头。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她哭得眼睛红红的。

　　秋澄光继续说：“我觉得应该会有更合适的人跟你在一起，你会需要年龄跟你相当、阅历跟你相当，甚至身高跟你相当的人。可我好像哪方面都不够，我经常会想，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很累。”

　　她自嘲地笑了下，眼眶里盈满了泪珠。以前她很少哭，偶尔一两次哭鼻子，归于璞会逗她笑，还会笑她一双眼睛跟兔子一样。她总是操着一口浓浓的鼻音争执：“我是兔子，你管我！”

　　一直以为她无所畏惧，成天阳光开朗，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总能叫人一眼望穿。然而事实却是，她也藏了许多不能说、不敢说的秘密。
　　归于璞一直以为，所谓的“自卑”只存在于他，就是看见她那么可爱、那么讨人喜欢的时候，他会在乌云下暗自叹息：怎么自己这么沉闷？

　　可现在，有一个脆弱的真相就摆在眼前，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知道，她会有那些想法。他原本以为，她可以有恃无恐地待在自己身边；过去，他也相信，可以爱她爱到让她有恃无恐。

　　说到底，在爱的过程中，某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了。她一直默默承受这一切，而他却什么也不知道。

　　秋澄光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归功于她努力地抑制住了。而就在她努力地呼吸着，要把接二连三的泪水往回咽时，归于璞忽然抱住了她。这一下，他一点也不矜持了。搂紧她的双臂有力地拖住她的后背将她往怀中藏，他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抱她——连同说话的气力、哭泣的气力、亲吻的气力，都给了拥抱。

　　他一时感到内心极大的空洞，是晴空忽然被夺走了太阳，剩下一个巨大的窟窿和笼天罩地的黑暗。当秋澄光说话的时候，有一只手探入了他的心中把什么东西拿走了。而只有拥抱她，他才能切实地感受究竟是什么被夺去了。

　　她一米六几，比他低了二十几公分，拥抱时候正好抵着他的锁骨。秋澄光原先已经打算停下的泪水，因为他的怀抱和熟悉的味道而再次涌溢出来。她很气他老是做这样的举动，可又舍不得放开。她一边流泪一边抱紧他，揪着他的衣裳一个劲地拍打着。

　　归于璞埋下头去，紧紧地埋在她的颈窝处。他不说话，任由她打，每一拳都打在结实的地方，让他感到极为真实。这是他这些年所有的盼头——真实。过去的三百多个日子里，他都像脚踩棉花，日子过得味如嚼蜡。而现在，打骂也好，眼泪也罢，都让他尝到几分真实的味道——亦酸亦辣，酸辣出几分真切的疼痛。

　　秋澄光听见他在耳边的呼吸声，压抑沉痛感像锥子一样钻入心脏。她慢慢地转过脸，脸贴着他的脸，再微微一转，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更新啦 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