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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晴风「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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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锅吃完了,餐桌仿佛战场。剩下一大把菜放在菜篮子里,归于璞没意思地动了动腮帮子:“这些菜明天炒了。”
“分一些你炒,分一些我去煮面。”
“既然你要煮面,你顺便帮我煮一碗,不炒了。”
“不要委曲求全,”秋澄光起身收拾碗筷,“你还是自己去炒菜吧。”
归于璞拎着两道浓浓的眉梢,无奈地望着她:“我去洗碗,换明天的面吃。”
秋澄光没有迟疑,刚端起的碗直接放了下来:“成交!”
将装满了水的水杯往脖子上一挂,秋澄光拄着拐杖往客厅走去,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他,见他殷殷勤勤地擦桌子,她忍不住笑起来。坐到沙发上,她这才心情会查看手机的讯息。
何薛希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秋澄光感到肩头有泰山压顶。
早在她腿受伤的那天她就告诉他七夕不能出门了,脚疼;她的通知显得很迫不及待,没有丝毫的遗憾,甚至字里行间还踊跃着快活。
何薛希以为这是她找的借口呢,非要专程过来查验一番,秋澄光拍了张腿打石膏的照片给他:“看吧,我真的受伤了!”
没想到,他的下一句是:“这我就更要过去看看了!”
秋澄光卒。
但后来是包子店里的事情耽搁了,何薛希没有来。秋澄光又如释重负。
自从上次从小君阿姨店里回来后,她就一直想着怎么明确让何薛希知难而退却又不至于让他太受伤。
秋澄光和何薛希认识很多年了,大学期间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断断续续都有联系,每年生日都能收到他的祝福或者“6.66”的红包。然而,刚开始她以为这是苟延残喘的高中情谊,后来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姓何这小子别有居心!但为时有些晚了。
何薛希已经习惯对她好了。
秋澄光没谈恋爱那会儿,她告诉何薛希:“我喜欢大的。”何薛希以为她在开黄腔:“大的?你怎么知道我是小的?”
秋澄光也不是思想一尘不染的人,恍然惊觉是自己话有歧义不小心发动了一辆车,她急忙解释:“不是!我是说年纪大的!”
何薛希却可可爱爱地说:“我虽然比你小一岁,看着稚嫩点,但我的内心已经足够老成了。”
秋澄光继续跟他打太极,迂回来迂回去,最后把自己塑造成倔强固执的女人:“我不!我就喜欢身份证上比我大的!”
何薛希没再跟她争辩,心想着总有机会的。没想到,半年之后,她跟大她三岁的学长谈恋爱了,这一谈就是三年。
三年内,除了她生日时候会给她发句“生日快乐”,再来就是看见她朋友圈出现什么不好情绪时会去嘘寒问暖一番,何薛希不再主动联系她。“这是对她最好的尊重。”他的脑袋瓜里转过这么一句话。
等了三年,他们分手了。她来到他的城市,他相信爱情要来了;后来发现她经常光临园饼屋,而园饼屋和他的包子铺又只隔了一条马路,他更是摩拳擦掌高兴得不行。“天意!天意啊!”整条街似乎都是浪漫的气氛。
只是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前男友呢。何薛希挺丧气,但还没被完全打垮。惦记前男友人之常情,但他相信,如果自己足够好,一定可以让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的,更何况,她的前男友不是远在天边吗?
小伙子一腔热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都是蛮有希望的。倘若秋澄光的心能够稍微不那么固执倔强,她会从他身上获得很多正能量,生活也许会少很多不如意。可她偏偏不。两只眼睛盯死在过去三年多的感情和那个叫她梦叫她气叫她哭的男人身上。
虽然是她提出了分手,然而打从分手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再见他的准备。她想他,常常想得要死。何薛希固然极其可爱,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残酷得不得了,更有几分命中注定的意味。
何薛希很好,秋澄光知道。可她从没想过跟他往恋人方向发展。她曾经在日记本里写下这么一段话:
「有的人,本身就是好天气。即使乌云密布,也能发出洁白耀眼的光。」
「有的人,只是个不太坏的天气。不会很阴沉,不求很灿烂。」
「生活中接受别人的光芒。」
「可我却只能照亮一个人。」
后来回过头去看,她觉得自己写得牛头不对马嘴,却每个字都贴合着心脏——只有他是光,如果自己也能发出光芒的话,也只能照亮他——归于璞。
*
何薛希的短信,秋澄光一条一条地看完。
“嗨,七夕节快乐啊!本来打算和你一起去附近的音乐节,门票我都买好了,看来只好下次了。”
——秋澄光很想叫他打消“下次”这个念头。
“火锅吃得还开心吗?话说你是跟你学长一起吃的吗?”
“这边的音乐节真的超级赞!旁边有个女生长得好像你!”
“喂喂喂,你吃火锅吃得这么投入啊!都不回一下消息的啊!”.
消息看到这儿,秋澄光叹了口气,开始一本正经地打字:“说什么七夕快乐,根本不是过七夕的人好吧?之前温醒阿姨也送了我两张音乐节门票,但今天我们都没去,门票浪费掉了。”
消息发出去,何薛希回了一句:“真是太可惜了。”
秋澄光便没再回他。上一秒还想着要暗示他不要再对自己好,下一秒又开始担忧自己这样是不是有些自以为是,万一他现在早就没那个意思了呢?
想到这儿,一盘葡萄放在桌前,秋澄光稍稍回过神来。见她凝思,归于璞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她的身旁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秋澄光伸长手臂要拿葡萄,够不着;归于璞看着电脑,漫不经心地将水果盘往她那边移了移:“想吃点别的吗?”
“还有什么?”
“冰箱里还有些提子——哦,你不爱吃提子。”他抬头又低头,自我提议自我否定,动作语言一气呵成。
秋澄光怔了一怔,还没在那句话里待够,她失神地看着他。余光瞥见后,归于璞重新抬起头,忽然觉出突兀,又有些心慌:“我是说,我不喜欢吃提子。”
“我也不喜欢。”
“嗯。”
归于璞工作的时候,秋澄光时不时会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字样,安安静静地听着他打字,她只剩下抽纸巾的声音。
忽然之间,吃火锅时高谈阔论的欢乐不见了。他们之间,剩下一股安谧的宁静。
厨房传来“呜呜呜”的声音,秋澄光放了颗葡萄在嘴里,伸长脖子望了望:“在烧水吗?”
日常的询问附和着他敲打键盘的“啪嗒”声,听起来格外心安。归于璞停下手头的工作,把电脑搁在一旁,起身走过去:“我去关。”
秋澄光看着他的身影,一股窜上心尖的温柔叫她忍不住屈起一条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安静地等着他走来。
她就这样把自己抱着,以安放几许无处释怀的情感。而正是这一乖巧的模样,叫归于璞走回来时,脚步放慢了些,忍不住想把手搭在她的刘海上,轻轻揉一揉。
*
一直到十一点多,温醒和夏榈檐还没回家。归于璞打电话过去询问,结果电话那头,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撺掇道:“我们晚点回去,你该干什么快点啊!不要破坏了二人世界!”
“什么‘破坏’啦!明明是‘浪费’!”夏榈檐在旁纠正。
“我知道了,再见。”没等她们说完,归于璞淡定地把电话挂断,转向秋澄光,“我先扶你上去,她们晚点回来。”
“这么晚,她们不困吗?”
“年轻人,不怕困。”
“那我呢?”她指着自己,“我平时好像比温醒阿姨还要早睡。”
“你是该早睡,熬夜会熬吐的。”
“不应该是一直熬夜一直爽吗?”
归于璞笑了一下,将她从沙发上扶起来,见她眉头轻轻一蹙,担心地问:“又疼了?”
“不是。”秋澄光摇头,“就是坐久了,屁股疼——真疼!我刚才是坐到尾巴骨了吗?”
归于璞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地的枕头,再直起身时,他松了口气,似卸下一身疲惫,感到几分轻松。
好不容易上了楼,秋澄光两步跳回自己的房间,转过身,扶住门框,与他道“晚安”。
归于璞轻声地“嗯”,想等她缓缓关上房门时,再说“晚安”。结果,秋澄光始终没有关门的动作。
他们相对而立,看着对方良久。
就这样持续了半分钟左右,秋澄光忽然热了起来。她鼓了鼓腮帮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局促不安地向左右顾盼,不敢直视他了:“我……”
“我要去睡觉了。”犹疑片刻,她很果断地说,重新注视他。
“嗯。”
“你也早点休息。”
“嗯。”
归于璞还站在原地,迷惑她怎么不关门;秋澄光则把房门轻拉轻推,将关不关。她在等他说点什么。见他不说,她有些着急。可是急了也没用,急了又能怎么样呐!
“你……”想了半天,她开口,“你懂不懂礼貌哇?”
归于璞茫然。
“就是,我刚才,跟你说了,晚安。”秋澄光看着地板, “照理说,你应该礼尚往来,才对的。——给我说晚安。”
“晚安。”他很快地说,脸上漾出笑意,“就这样。”
“嗯,就这样!”
他一边看着她,一边一步一步地往自己的卧室退去。
“切,还倒着走路,小心摔倒!”她威胁。
“不会的。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