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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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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荣这孩子什么都好,但是……”
吃着饭的姜丹尼尔抬起头,看看对面坐着的尹智圣,叫了声:“哥。”
听出他语气里的阻止,尹智圣“哎”了一声,辩白道:“我不是想说他不好相处,或者认生什么的……”
“那哥就把亦荣当成我来关爱吧。”姜丹尼尔说着,夹起一筷子的泡菜佐饭吃。
坐着的尹智圣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腿,“让我说完,这为了亦荣好。有练习生说他什么想来也是嫉妒,可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好。”
“你想想看,他那么好看,却自信心不足……”尹智圣越说越愤慨,想到自己在网络上被各种骂,更加激动,“如果我是他,靠着那个神赐的脸蛋就要努力做好!”
凑过来一同吃饭的邕圣祐听见“神赐的脸蛋”几个字,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在说亦荣?”
姜丹尼尔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丹尼尔知道白亦荣的好看,但还不知道他的脸蛋在私底下已经被众人吹成这样。
一说亦荣,尹智圣邕圣祐二人都来劲了,将他长相整个分析一遍,想要看看什么地方能让他们取长补短的。
得出的结论却是,脸是天生的,他们吃不上白亦荣这一挂的饭。然后二人鼓励彼此也是长得帅。
这样那样折腾了一会,丹尼尔饭都吃完了,看着两个年长又不像样的哥哥,忍不住摇摇头,把话题拉了回来。
“亦荣很努力。”他说道。
邕圣祐尹智圣对视一眼,觉得丹尼尔比起他们更加护短。
“但是,”丹尼尔一针见血,“他努力过了头,又没有真正的方向。”
MMO公司的地下练习室。
顺着楼梯往下,打开了门,丹尼尔摸到一边灯的开关按下去,天花板的六盏灯只亮了四盏灯。
“又坏了一盏。”他抬头看了眼灯。
白亦荣跟着看一眼,提议道:“我们可以去买灯具来换。”
丹尼尔阻止他往外走,说:“不用,反正只是公司租的。”
“哦”了一声,白亦荣转身回来,慢慢走到灯光中心,好奇地打量起整个练习室。四面都是镜子,像是万花筒般反射出无数个自己,比真实的自我更加迷幻。
丹尼尔看着慢慢走向中心的白亦荣,他神色好奇,略带不安,像是爱丽丝走入梦游仙境般。
这孩子真是奇怪。丹尼尔想,难道他们公司没有练习室?
他问了这话,白亦荣回答说有。倚着镜子的丹尼尔更加奇怪,“那为什么还这样?”
“因为这是丹尼尔哥智圣哥公司的练习室啊。”白亦荣说,“想想你们在这里跳舞、练习,总感到不可思议。是这个地方培养了丹尼尔哥啊,我心里这样想着,觉得非常感慨了。”
丹尼尔用拳头抵着唇,却遮不住翘起的嘴角,更遮不住笑意。他说:“亦荣你……有时候,很可怕。”
“为什么?”白亦荣不解道,认真观察丹尼尔的神色,却见他神色羞赧,只是笑着。
丹尼尔摇摇头,没有回答他。
他怎么能直白地告诉亦荣,白亦荣这样的话语,就像是气势汹汹直线滚过的保龄球,不光可以击倒人心,还能在别人心中拿下满分。
“亦荣说是呆萌,又比呆萌更……怎么说呢,他毫无自知,比刻意为之更加可怕……”脑内响起尹智圣的评价,此刻的丹尼尔不得不承认,白亦荣这人就是这样。
他就是一口波光粼粼的古井,幽艳而诱人。
“丹尼尔哥,你为什么会要我跳少女时代前辈的《说出我的愿望吧》?”白亦荣按压不住自己的好奇,便开口问。
抱着胳膊倚着镜子的丹尼尔目光放远了,想起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有个跳舞的少年。
是他吗?丹尼尔问自己。
还没有想好借口,丹尼尔尝试着开口:“就……考验下你的女团舞蹈能力。”
“……”
丹尼尔哥是不是觉得我跟他一样傻?这一刻的白亦荣,不由得扪心自问。
然而,用邕圣祐尹智圣等人的话来说,姜丹尼尔始终是白亦荣心中第一位的哥哥。他还是依言照做。
“ 说出你的愿望吧
“ 枯燥的日子你不觉得烦闷吗
“ 你已被平淡的生活淹没了吗
“ 现在快醒来吧。”
随着歌曲,白亦荣做了个动作,手指勾起,下巴抬起,律动的音乐一下住进他的身体里。他在演绎歌曲,也在诠释自己。
眼前的身影与那过去的身影重叠。丹尼尔的一颗心,在乐声与舞蹈中鼓噪起来。
“ ……是的我爱你无论何时请坚信
“想把我的梦想和热情都给你
“我是想帮你实现心愿的幸运女神
“说出你的愿望吧
“ 我爱你我是你的music
“ 我爱你我是你的喜悦
“我爱你我想成为你的幸运女神
“ (I\'m Genie for you boy )说出你的愿望吧
“ (I\'m Genie for you wish)说出你的愿望吧。 ”
原版舞蹈里,少女时代以敬礼的姿态结束动作。而白亦荣也如此,只是女生做来柔美,他做来英气。
一曲舞毕,白亦荣额头的汗水顺着刘海流下去。
他揉揉眼睛,感觉汗水好像浸入眼睛里面了,不是特别舒服。稍微好点了,他又抬头看丹尼尔,发现他略带失神地看着他。
轻声叫了声丹尼尔哥,白亦荣见他没有反应,低头又揉揉眼睛,感觉隐形眼镜要掉了出来。他不想失礼,快步走到角落里整理隐形眼镜。
丹尼尔的目光始终跟随着白亦荣。曾经少年的背影,与现在这个背影重合。一瞬间,他感到欢喜,快乐如细小的金铃,细细地,冷冷地响在他整个身体里。
真的是他。
这又是怎样的缘分?
一瞬间,丹尼尔觉得自己来参加101这个节目,不仅是为了完成理想,而是为了完整自己整个人生。而他人生的一部分,是有属于这个少年的烙印。
从前,是无心。现在,他知道了,是真的。
那个迷茫不知未来去处的夜晚里,偶然出现的跳舞少年,不是偶然,是未来提前预告的故事。
而这时,角落里的白亦荣忽然蹲了下来。
丹尼尔终于觉得不太对,忙上前蹲身问他怎么了。白亦荣揉着眼睛里的隐形眼镜,生理泪水涌了上来。
他有些慌,转脸向丹尼尔求助:“丹尼尔哥,我的隐形眼镜是不是掉了?”
丹尼尔帮忙看看,忽然皱眉,“咦”了一声,双手捧住了他小小的脸,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白亦荣意识到自己的暴露,拼命扭脸想要躲开审视的目光,奈何丹尼尔的手劲很大,他动弹不得。
此刻,他的脸被丹尼尔双手托着。修长的脖颈如花枝,小小的脸是朵皎白的花,可总有不对劲,丹尼尔再靠近点,往深处看去,发现他托着的这朵花,其花蕊深处,别有风致。
“你的眼睛……”丹尼尔喃喃道,“是墨蓝的吗?”
沉默了一会,白亦荣才点点头。他眼睛不太舒服,涌出了生理泪水。
此刻,蒙蒙的水光盛在墨蓝的眼睛里,是从花蕊中侵染的蓝色,蔓延开来,皎白的花荡开这一层层蓝色涟漪,整张脸都被点亮,成就妖冶的一面。
本以为白亦荣是写意风景的留白,岂料他的真实面目,是一幅色泽鲜艳浓郁的油画。
在盛大的美丽面前,任何人都会失去声音。丹尼尔用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松开了手,“这样很好看,为什么要戴着美瞳隐藏自己?”
他实在不解。
白亦荣顺手摸了摸刚才被丹尼尔触摸的肌肤,没有说话。随后他狼狈地摘下黑色美瞳,忽然说:“我听到了。”
“我听到你们说我不够努力的话。”说这话时,白亦荣并没有看着丹尼尔,他避开了眼。
“丹尼尔哥你……说我没有真正的方向……这些话我都听见了。”白亦荣道。
丹尼尔明白过来,向他道歉以后,坦白道:“其实我们的话不重要。你觉得自己怎么样?”
白亦荣很气恼,扭头看他,认真道:“你们的话对我很重要,怎么会不重要。”
他那双墨蓝的眸子看人时,有幽暗的火,像是煤气灯的蓝色火焰。外表是冷的,内里却是极致的热。
在一瞬间,丹尼尔想他明白了这个少年灵魂里的某些东西。
他看着他,问:“总是为别人活着,难道不累吗?”
“可是我们是要成为偶像的人,偶像就该为粉丝活着,否则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哪里?”白亦荣的反驳来得太快,噼里啪啦宛如炮仗一样炸开,“如果没有粉丝,如果没有人喜爱,我都不知道我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丹尼尔诧异地睁大眼。
他从来没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会这样想。
从节目开始,无论节目还是练习生私底下,所有人都拿白亦荣和朴志训比,说他们是101的脸蛋。而根据丹尼尔等人的观察,比起朴志训要固定这个概念,白亦荣似乎没有野心。
在这个生存节目里,想赢才是本能。他这样退避,太不好了。
所以丹尼尔才会说,白亦荣努力,但是没有真正的方向。而现在,他知道了,这个少年连自己都否认,怎么还会有精力去管其他。
两个人本来是蹲着,现在丹尼尔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把拉过白亦荣,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拉住他手,丹尼尔才觉出他整个人的虚软无力。发泄以后,白亦荣顺从地坐下,轻轻靠着他的肩膀,望着对面镜子中的自己,喃喃道:“其实,我很羡慕丹尼尔哥你们,甚至是嫉妒……”
“你们知道自己要什么,而我不知道……我希望得到别人的喜爱,可是……连我的父母都不喜爱我……”
“快两年了,我在这里两年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没有再想过来看我……我除了紧紧抓住一个更为实际的出道梦想,剩下的,全部都是虚无的……无论是感情,还是什么,都是别人可以轻易收回的……”
白亦荣看不见对面镜子中的人,因为他自己已经泪眼模糊。
“有时候我觉得只有自己了,要珍惜眼前的一切,可是,我连自己都讨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珍惜的了……”
他低声啜泣着,觉得自己这样的软弱。眼泪淋花也没有用,不会浇灌出新的天地。
在少年忍受着巨大的挫败感时,丹尼尔的手伸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可是白亦荣咬紧牙关,不敢把哭号喊出来。他十五岁时试过一次,然而得到的,只有父母沉默的背影,以及外公觉得他没出息的责骂。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外婆背着外公偷偷地将他放出阁楼的小黑屋时,他父母的离婚已经成了定局。
他的生命里,从此只是一片荒原。
丹尼尔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朵,温柔的声音也是,像是一道晚来的春风。
“你知道吗?在参加节目之前,在首尔大街上,深夜里我遇见一个跳舞的少年,他跳着《说出我的愿望吧》时,身体很单薄,但透露出倔强。我在想,这样的人心中像一把野火,总会燃起希望。”
白亦荣有点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而丹尼尔慢慢揭开了谜底。
他的嘴唇在他的耳边。他的声音透过耳蜗钻入他的心里。
“你不记得了吗?那个人就是你啊,小白。从那时候起,你就很棒了。”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所有的不安,也许不过只求这一句安慰。
幼年时期,白亦荣因为一双墨蓝眼睛被传统观念严重的外公嫌弃,大骂他鬼佬。少年时期,父母多年感情走到尽头,周遭亲戚纷纷指责在他们婚姻里作为儿子的白亦荣没有作为。
感情破裂的婚姻,之于身在其中的人,就是一片沼泽。而白亦荣越挣扎,越感到窒息。
“亦荣,我们应该开始新的生活。”父母这样对他说。
十几岁的少年点头,答应。在祝福父母各自安好以后,然后便是他一个人的离乡背井。
在异国的两年,他一直形同走钢索一般,整个心摇摇欲坠,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有时候他会做梦,梦到自己从钢索上跌落下来。
无尽的恐惧。无尽的解脱。
他已经精疲力尽,感到穷途末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要。
可到了今天,他才知道,自己要的不过是一句安慰。只要有人告诉他,他这个人没有什么错,反而一直很不错。
只要这样一句话,就好。
“哇”的一声,白亦荣终于大哭出来,在时隔两年以后。
他紧紧抱着丹尼尔,像是抓紧一根救命稻草。
而丹尼尔也没有一丝犹豫,紧紧地回抱着他。
他,不会让他坠落下去了。
他,再也不会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