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月神》夕旖

1、窝

　　子瑜2500年秋，已经过了中午，伽羽市老城中心路上，一辆银色大G将日光折射到了旁边一栋黑色大楼的二楼上，在一片白布上闪过强大的光影。
　　白布下的绿色旗袍女人，一只手正抵着自己的后脖子前后左右的拉扯，就在光影晃过的那一刹那，她停住了，另一只扶着玻璃栏杆的手却朝着前面的虚空探了出去。
　　那是一片悲伤。
　　十年前，李七月从这具残废身体醒来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这副身体原主人的所有信息，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曾经经历过什么。
　　只有这个悲伤的感觉，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任何它高兴的时候。
　　比如，现在！
　　李七月很想知道，它从何而来。
　　“七月同学，这是谁给你设计的造型？”明晓溪一身的黑色蕾丝衬衫、黑西装，黑色一步裙，从她的背后移了出来，双手抱胸，全身上下辐射着四个大字——不可亵渎：“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样子，黄毛？旗袍？像民国时候的风尘……算了，不能侮辱人家佳人这俩字。”
　　李七月收回心念：那片悲伤，在刚才那突然出现的一晃中，跟她似乎只有咫尺。
　　被这样打断，她嘴角一丝邪魅：“明晓溪，你要珍惜孟瑶。”
　　并排站着的明晓溪偏着脑袋，冷冷地看着她。
　　李七月：“夸一下人，你会死吗？”
　　明晓溪：“当然会！”
　　李七月头上稀稀拉拉的头发，像新生儿的绒毛偏偏生在了贫瘠的土地上了，纤弱，营养不良。
　　一阵初秋的风荡过，头发们飞得乱七八糟，却又坚定不移蹲在她的头皮上，死不挪窝。
　　“孟瑶能在祖宗您的手里活下来，只能说明此子天赋异禀，绝非常人。不要说有比他强的了，只要能找到和他一模一样的，我觉得，人间绝对是没有了，啊，去地狱看看，或许有可能！”
　　杵着盲棍，李七月转身朝着室内走去，突然间身形一顿，那张小脸迅速变得扭曲狰狞。
　　大腿似乎撞到桌子了。
　　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檀香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缓缓缭绕，空间很大，一百二十多平。
　　房屋中间是清漆后的松木茶几，配的是简约的胡桃木沙发。沙发后面有一张不规则形状大杉木桌子、特质的，很厚，几个木框子错落有致的拼在一起形成书架搁物架，将整个空间隔成几小块。
　　唯一突兀的只有所有物品包括地脚线上的深蓝色，让整个空间中弥漫着一丝寒意。
　　“我怎么听着更像是你在夸自己啊！”
　　明晓溪弯着腰，凑近了坐在沙发上正揉着腿的李七月，专注地瞅着那对“眼珠”，很明显的幸灾乐祸和止不住的笑意。
　　“唉，有个事情，我很好奇。我以为……你在电话里说你瞎是起床气……没想到……哈哈……怎么瞎的？”
　　屋子中间的圆形木制小茶几上，一只玉手轻轻端起了一只半透的白色骨瓷暗纹咖啡杯，食指上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玄色戒指显得格外厚重。
　　刚刚李七月进来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开始青筋暴跳了。
　　“听人描述哪有亲生体验来得有刺激啊，别的事儿不容易，这事儿我办起来还是容易的。”
　　李七月那淡红色嘴唇轻轻向上一钩，无骨的笑容中透着若有似无的森然。
　　明晓溪双手叉腰，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算了，你来之前我已经查过了，人一旦有过雪盲经历以后，眼睛对待强光的承受能力都会更为敏感。我可不喜欢，你，慢慢体验。我出去了……”
　　李七月一把抓住了她：“你这是又想去哪儿啊？”
　　明晓溪捡起大木茶几上的文件，瞅着手腕上那只精准的爪子：“唉，我不是你的员工唉！你们工作室机密历史性会晤，自然是要……避嫌的！”
　　“避嫌？！姐姐，作为九月集团间谍的你，能不能认真点？错过我们开会这种打探消息的良好时机，拿石白钱的时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脸色黑得堪比碳素墨水的李七月，似乎有口气梗在胸口，五秒钟之后，才继续着：“再说，现在的蓝叶工作室哪儿还有什么机密可言？我家祖宗十八代姓甚名谁，谁谁谁有几个私生子，要不了几天，走在路上的人知道的都比我多。”
　　人类发现的所有上头上瘾的药物用，绝对没有能赢过八卦的。
　　“哈呵哈呵哈呵……”
　　猪叫声明晓溪嘴里飘出来的时候，李七月对律师职业正经的高大形象崩塌了：明晓溪最高水平的一战可是一人单挑对方一个八人组的律师男团，义正言辞、逻辑严谨地把对方直接气瘫。
　　柳树般妖娆的明晓溪一甩李七月，随手拉了根椅子挨着她。
　　正经八百的国际标准交叉腿，并拢收敛着朝着一边倾斜，还盖上了一张披肩，上半身却跟瘫烂泥似的，歪歪扭扭地软在椅子上：“你家……你家工作的氛围，我还是喜欢的……”
　　“受宠若惊”的李七月，突然蹦出一个冷笑：“谢谢啊，我这草窝能入你的眼，真心不容易！”
　　“谁叫你家窝里的草这么天然，还纯呢？”
　　李七月：“天然？纯？哼！”
　　我家只要能喘气儿的，都是野生的！
　　纯野生的！
　　两个女人同时笑了。
　　远处，那双玉手的主人——青衫男子，正坐在圆形茶几边，远远地看了过来，那张黑洞般的脸，才有了些人间暖色。
　　而蹲在茶几边上的男人，田景文，笑着摇头，把电脑转了过来面对着李七月：“你要看看……听……全面的……吗？我怕我漏听了什么，你做决策的时候会有误差。”
　　李七月放下按摩太阳穴的手，甩了甩一脑子乌七八糟的混合物：“不听了，都是些踩低别人太高自己的招数，直接说吧，这件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李七月受重伤后，蓝叶工作室又没有能够完全支撑的人，为了养病，她设计了一个天价咨询费作为“天堑”，逼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石白、婉凝这帮人。
　　她的“天堑”没拦住想要拦住的，被不知道是从那个“缝缝”里面钻出来的天才，将这个信息公布了出去，以至于自己都没付广告费，都稳坐各大媒体头条好几天了。
　　网红直播，经济点评，综艺打趣等等等等的添砖加瓦，蓝叶工作室这几个字被一盆盆黑漆和红漆轮番的泼，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与这个价格风波有关的这几个客户现在都没反应，也很好理解，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很少人没经历过磋磨。
　　只是田景文和岳梓欣接手的客户，大多都是期待美好的普通人，心志的坚韧程度参差不齐，这种风波，能淡定的不多。
　　岳梓欣将电脑放到了膝盖上，不知道是基因自带的不操心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人顶着，跟她关系不密切，满脸的喜乐：“李蒙说，现在很多人想要拿你一张照片放大，放在客厅入门处，然后点香供奉，保佑他们升官发财。还有很多网友直接把你的头像变成了桌面，天天看，可以沾点福气。”
　　闻到兴奋的李七月：“知识科普：死人才上神龛好吗！我这人还没死呢，就开始受香火了，这是打算把我生祭？”
　　岳梓欣双手一摊，佯装惊讶：“那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是……消灭他们？领导，不现实！”
　　李七月黑着脸：“我……”
　　我要的是头脑风暴不是让你脑洞乱爆！
　　岳梓欣扭头看了看茶几边上的男子，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觉得吧可以找宁雨或者石青……”
　　白绫下，一道杀气扑面而来。
　　岳梓欣哀怨地看着李七月：“……背靠大树好乘凉！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明晓溪：“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只要一开口，单凭九月集团在世界的影响力，这些破事儿都不会有了。”
　　岳梓欣：“选一个？”
　　李七月：“我……”
　　还没等李七月“我”出下面的内容，明晓溪就截了胡：“这主意好，石青，石青不错！”
　　李七月：“你们……”
　　岳梓欣挥舞着右手：“宁雨单纯。”
　　明晓溪朝着岳梓欣倾斜着、靠近了：“我觉得也是，但是，石青更体贴些吧！”
　　李七月：“喂……”
　　岳梓欣抬头看着天花板，眉头微皱，嘟起了小嘴：“是哈，不好选。”
　　明晓溪：“确实不好选。”
　　田景文看着选择综合症犯了的俩人：“你们俩好麻烦哦，两个都收了！”
　　明晓溪：“！”
　　岳梓欣和：“！”
　　插不进嘴的李七月：“！”
　　李家祖坟能冒点好烟不？
　　“好主意！”“好主意！”明晓溪和岳梓欣异口同声。
　　李七月又开始搓脑门，脑压也开始有点高：“……”
　　这场歪风，滋润得八卦这种歪脖子树都能强壮成这样！
　　一边上，青衣男子抿嘴一笑，握住托盘的手抖得厉害，一片绯红沿着脖子稍稍爬到了耳根，早已将轮廓分明的脸染出了一片春色。
　　李七月左手支着太阳穴，右手拇指在食指上来回搓着，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琢磨的危险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我静静看着你们作妖！
　　岳梓欣和田景文相互对视一眼后，立马拉直了背脊神经，连声音也变得干净许多。
　　田景文屏蔽着旁边明晓溪的挤眉弄眼：“关于公关这件事情，现在网络上还没有把具体客户的资料公布出来，如果是单纯的无聊的人做了无聊的统计，玩玩而已，劲头一过，也就不是问题了；如果是有心人，肯定会深查，一旦触碰到他们……九月集团的背景，聪明点的应该不会招惹！其实可以放着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