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魂》皮蛋月饼

5、第五章

　　寻到扶游的居室，迟妩本想直接敲门而入，想着男女有别，只得站在门外，对着屋里道：

　　“师兄，在吗？”

　　须臾，清明的嗓音从里屋传来：

　　“嗯，是阿妩？”

　　“我有点事想同你商量。”

　　“进来吧。”

　　“不了，我就在门外说。”

　　屋里突然就没了声，接着门便被从里推开，眼前的人道：“进来说，外面风大。”

　　她抬头望了眼天空，日头正好，只觉这微风还算和煦。

　　迟妩不想费周章去拂他的意，跟着他的脚步，坐到一把离他较近的木椅上。

　　他沏了茶，盛在紫砂壶中，倒进了茶杯。
　　她有些口渴，直接拿起一杯，欲灌入口中，但又觉得有失礼节，又将递到嘴边的茶杯放回原处，望着他道：

　　“我可以喝吗？”

　　扶游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茶杯，眼里有类似困惑的表情，但又不完全是困惑，像掺杂着失落：
　　“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

　　又道：“阿妩为何疏远我？”

　　她张口便想解释，却没有由头，心底有些尴尬，但天爷作证，她并没有刻意疏远他，只是多年未见，相处有些生涩。

　　于是只道：“我没有…”

　　他脸上没有挂着笑意，淡道：

　　“没有，你叫我师兄？”

　　她做着无谓的挣扎：
　　“你确实是师兄啊…”

　　他打断我：“罢了。”

　　迟妩有些心虚地望着他，想着他应该不会揪着不放，卒尝试切入正题：

　　“为凌师姐说后日她想同我们一道下山。”

　　这次他没有看她，道：“为凌是谁？”

　　“云丰师叔的二弟子。”

　　为凌师姐痴恋扶游，但扶游竟连她的存在都不知晓，这应当就是山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本。

　　“你跟她很熟？”

　　迟妩摇摇头，又想起为凌师姐的一番话，有些为难，又只得点点头。

　　“到底是熟还是不熟？”

　　迟妩又摇摇头，只觉脑袋有些昏沉，脸上表情定然窘迫。

　　扶游剑眉微挑，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许久，他才道：

　　“你还是不会撒谎。”

　　他语气肯定，她不敢直视他的眼。

　　“后日就只有你与我一道，我不喜欢和不相熟的人待在一起。”

　　“但为凌师姐说……”

　　“我同师叔交待一声便是，你不必操心。”

　　她合上嘴，酝酿的后话也吞回了肚。
　　扶游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小时候便有了苗头，什么都是说一不二，嘴上的话大多都付诸在了行动上。

　　迟妩与他相反，她心里想的和做的常是两码子事，扶游从小就知道她这个毛病，老爱追问她，迟妩又是个经不住追问的，时常一五一十道出口，下一刻就后悔。

　　小时候她没有朋友，可就算是孩童也知道没有朋友的难过，所以她很少拒绝别人，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别人对她开口，不管她做不做得到。

　　是扶游告诉她，这些人只会利用她“不拒绝”的都同他们不是一路人，也不会成为她的朋友。

　　近十年过去，她骨子里终究还是儿时的迟妩，即使学会了拒绝，也鲜少开怀。

　　晚间，迟妩去找掌门温习前几日的招式。
　　竹林间，掌门站在远侧，她拿着木剑，三两下挥舞毕，有些毛躁。

　　掌门走近，怫然不悦道：

　　“瞧瞧你，最近舞的什么剑？”

　　她低头，不语，有些愧疚，又听掌门压抑地轻咳两声，想起扶游所言，心中一紧，忙一手搀扶住掌门，一手替他拍背道：

　　“师父…”

　　掌门却轻轻挪开她的手，拍拍她的背，有些无奈道：“为师就咳两声，你不必紧张。”

　　又道：“是不是你师兄跟你说了什么？”

　　迟妩咬唇，低喃道：“没有。”

　　夜晚风凉，竹叶摇曳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这风不大，却有些刺骨。

　　“师父，我送你回去休息。”

　　掌门却道：“功还没练完，回哪儿去？”

　　她使出粘人的本事，摇摇掌门的胳膊道：“师父，这夜风吹得我有些头疼。”

　　他不言，迟妩又软磨道：“回去吧师父。”

　　掌门嘴上严厉，心里一向是最软的，加上迟妩少有撒娇，几下便任由着她请回去了。

　　送掌门回到寝殿后，她正欲往回走，迟妩却道了声“等一下”，示意她进殿。

　　他坐到正位上，对她道：

　　“过来。”

　　闻言，迟妩走到他跟前。

　　他突然道： “你刚来那会儿，才到我半臂，一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说着还比划两下。

　　“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阿妩可有什么愿望？”

　　掌门早已两鬓斑白，眼角的细纹也越来越深，一条条的快与鬓发相连。风霜在他脸上敲打过，也烙印了。

　　他日夜深受病痛折磨，却还与他们笑眼相对，甚至怕她知道后担惊受怕。

　　迟妩鼻头微红，可掌门在看她，她不敢红了眼眶，他起身将窗户合上，又回头对她道：

　　“瞧你鼻子都冻红了，刚才定是冷坏了。”

　　这又不是冬天，哪有那么冷，他这是关心则乱。

　　“阿妩的愿望就是师父和师兄们都能好好的。”

　　掌门却浅笑着摇头道：

　　“你啊。”

　　他又去了里屋，出来时手里握了把精巧的剑。

　　“这把剑给你，你两个师兄都有自己的佩剑，就差你。”

　　迟妩忙接过剑，掌门说的话很轻，剑却很沉。

　　剑柄上的花纹精致又秀气，一看就是为女子而造。

　　“多谢师父，我很喜欢。”她对师傅抱拳鞠了一躬，心里明明还沉着，脸上还是扯出了微笑。

　　掌门道：“喜欢就好，今后练功的时候切忌心浮毛躁。”

　　掌门意指今日，她忙点头坚定道：
　　“是，我会的。”

　　他这才露出欣慰之色，摸摸嘴边有些花白的胡茬道：

　　“这把剑尖峰虽不算最凛，但出鞘后剑气能驱鬼怪，这世道不太平，女子用来防身再好不过。”

　　对于迟妩，他一向考虑周到，也了解她，送的定是于她最合适的。

　　“还想要什么就告诉你二师兄，后日让他带你转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眼眶终究止不住染上了红，从前没有在阿爹那里没有得到的爱，终究在掌门这得到了转圜。

　　她的情绪落到了掌门眼里，他惊道：

　　“你这孩子，怎么眼睛红了？是师父说错了什么？还是你师兄欺负你了？”

　　迟妩摇头： “没有…师父，就是想到马上就要十六了，有些感触。”

　　掌门这才松口气，道：“这有什么伤感的？长大成人，该开心才是。”

　　言罢还刮刮她的鼻：“你啊…咳…”

　　话还未落便抬手捂住嘴轻咳。

　　她忙上前欲拍掌门的背，他却背过身去，挥手道：

　　“走吧，为师乏了，要歇下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将它放下，看着掌门离去的背影道：

　　“师父好好休息，弟子先告退了。”

　　掌门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

　　“嗯。”

　　生辰这日，迟妩没睡懒觉，换上一袭男装，觉得浑身清爽，等着扶游来唤她。

　　“砰砰”两声，应是扶游在敲门，但又隐隐觉得不对劲，起身开门后眼前却为凌师姐的脸。

　　“师姐？ ”

　　她心道扶游这厢不靠谱啊，他没来，师姐却是来了个大早。

　　“不是说好了一起陪你过生辰吗？你怎么如此惊讶？”

　　她挤出一个笑容，示意为凌进门，为凌却道：

　　“不了，我就在这儿等扶游师兄。”

　　这天早气凉，迟妩一向怕冷，便没在门口陪她。

　　因为起得早，一不留神就撑着桌打了个盹儿，迷糊中听见门外有扶游的声音，还有师姐的谄媚声。

　　这盹儿打不下去了，眼底还有些睡意，踱步向门外去。

　　她站在屋内的门边，听他们谈话。

　　“师叔不是让师妹今日整理书阁吗？”

　　为凌声音低柔，“书阁日日都可以整理，今日是师妹生辰，怎能错过？”

　　扶游道：“阿妩生辰我陪她就行了，师妹还是去忙吧，免得师叔责罚。”

　　“可是…”

　　他们又言语了几句。

　　到这，迟妩才夺门而出，却只看见立在一旁的扶游和落寞远去的为凌。

　　她对扶游道：“师姐怎么走了？”

　　扶游没答，只道：“走吧。”

　　刚至山角，人就多了起来，山下不比云倚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一下山她的满腔热情就欲点燃。

　　首要就是奢侈一把，各种小吃来一份，不吃光，留着肚子尝下一份。

　　扶游见她开心的模样，拿起她手里一串羊肉，送到嘴里，还一边道：
　　“有这么好吃吗？”

　　入腹后又自语道：“还不错。”

　　她吃东西的时候自顾不暇，吞了这样咽那样，哪里得空答别人的话。

　　苍天总爱夺走别人的心爱之物，一群的小孩窜过迟妩，兴致勃勃的，像是忙着抢什么稀罕物件，向前赶着，顺带将她手上的肉串糖葫芦尽数撞落。

　　反正也两手空空，她忙逮住其中一个男孩道：“你们这是干嘛？”

　　那男孩用力想挥开她的手，一边还不忘往前道：“你快放开我，听说霄魂阁的花魁回来了，大家都抢着去看呢！”

　　迟妩还紧紧拽着他，他直接甩开迟妩的手，跟上他的小伙伴。

　　迟妩困惑道：“花魁？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扶游道：“花楼。”

　　她瞠目：“小孩子家去那种地方作甚？”

　　扶游道：“你没听他们说吗？看花魁，不过他们顶多在外面瞅个热闹，老鸨哪儿会让他们进去。”

　　她兴致突起，对他道：

　　“我们也去看看？”

　　扶游神色微妙，“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去过，而且连小孩都那么感兴趣的花魁，我也想看看。”

　　他语气有了起伏：“你一个女孩，你…”

　　“我穿的男装！”迟妩提醒他。

　　扶游还想说什么，她却道：“今日是我生辰。”

　　迟妩目光灼灼地望他，他到了唇边的话只得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