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魂》皮蛋月饼

1、第一章

　　迟妩和同岁的孩子不大一样，他们都闹腾腾的，她却喜静。常常望着天空发呆，数着有几只鸟儿飞过。

　　他们也不爱找迟妩玩，因为她不会丢石子也不会和他们一起爬树。

　　不仅是他们，连她阿爹也不喜欢她。

　　她呱呱落地时便没了娘亲，诞生的日子就是娘亲的祭日。

　　只有对院的扶游愿意同她说话，他是迟妩唯一的朋友。

　　她喜欢在院子里的捡些小石子。

　　她没见过娘亲，可却很想她，想她的时候就会用这些小石子在地上画她，把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模样都画上。

　　她阿爹一直觉得是她克死了娘亲，也从不给她过生辰。
　　听扶游说过生辰的时候可以许愿，如果她能过生辰，只希望用自己的命换回娘亲的命。也许这样阿爹就不会终日颓废，天天买酒喝，不会只能在梦里才敢喊娘亲的名字。

　　她阿爹以前是个小官，和娘亲的日子过的不算富贵，但也算美满，吃穿不愁。

　　可她娘亲走后，她阿爹终日酗酒，不务正业，官儿也丢了。没了收入还要付酒钱，索性把之前的小宅院卖了，住到现在这个草房里。

　　草房不比之前的房子，每次下大雨屋里都会滴滴答答的，家里的瓶瓶罐罐在这时总能派上用场。

　　从她记事起，夜里就总是睡不踏实。

　　夏天的时候草屋里很热，晚上总是在一身汗水里醒来，之后便不好再入眠，冬天的时候外面的风刮得“呜呜”响，她很害怕。

　　迟妩不知道别的小孩害怕的时候会做什么，这个时候她就会找阿爹，想要他拍拍她的背，告诉我：不怕，阿爹在。

　　可是，她阿爹很少待在家里，她害怕的时候从来都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来拍她的背。

　　她知道阿爹不想看见她，他们都说她长得很像娘亲，阿爹看见她就会想起死去的娘亲，又会想起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可她是他们的女儿，他不忍心抛弃她，可也不想面对她。

　　迟妩睡眠很浅，却也经常做梦。

　　三年前开始，她有了梦魇的习惯，那时她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以为人人做梦都是那样的。

　　梦境多少在发生变化，可最终都会见到那个人，他总会在梦要结束的时候出现。

　　都说梦里的人通常是没有感官的，可每次见到他，胸腔里的窒息就开始弥漫，她不停的深呼吸，大口喘气，不停地挣扎，直到醒来。

　　不认识他，也从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可她从未摆脱他。

　　后来，她开始试图在梦境里调整呼吸，不至于每次当那人出现的时候就手忙脚乱。
　　梦境里一次比一次清醒，只为探个究竟，可她有些后悔。

　　她终究看清了那张脸，一张只剩下枯骨的脸。

　　迟妩与他的眼窝对视，只见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黑色，他的头颅上血迹斑斑，她被吓得不轻，尖叫着从梦里醒来。

　　她望着天花板，眼中还有泪打转，她蜷缩着身体坐在床头，彻夜无眠。
　　那张脸深深地刻在她脑中，无法从记忆中抹去。

　　她害怕入睡，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入睡，怕再见到那具枯骨。

　　后面的日子，她依然做梦，可自那次以后她再也没再梦到过那具枯骨，反倒有个人常唤她的名字，很轻柔，又带了丝冬日泉水的冷冽。

　　被他的声音吸引却一直无迹可寻，只是“小妩”这二字一直在梦境里萦绕耳畔。

　　看不见他，他明明就在她眼前，却又似隔着雾，亦或者着万水千山。

　　能感到他的柔情，却触不到他，想要伸手抓住他，到头只拽住透骨的凉意。

　　至此，她的梦变成了凉的，可是没了真正的冷意，它远好过阿爹的冷眼相待，更胜过没有娘亲的苦楚。

　　可他只会叫她“小妩”，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她终是鼓足勇气，对着梦里那远山道：

　　“你是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须臾便又身在一团云雾中，可除了雾，什么都看不见。

　　她用手不停地拨开眼前的云雾，却不过同蝼蚁一般白费力气。

　　直到那人渐渐走近她，才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定定地站在那儿，一双眼越睁越大。

　　雾迷眼，可那袭红衣却看得真真切切。

　　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出嫁的新娘子爱穿红衣。只是没看清这人的脸，也能依稀从身段上辨出并非女人。

　　火红的衣袂映衬黑夜似的乌发，右手撑一把纸伞，指节分明似雪。

　　那种气息慢慢逼近，近乎包围她，却少了那份从前的那份窒息感，它让迟妩安心，仿佛能与她相融。

　　当他近在咫尺，她的指尖与他只有一毫之差时，眼前的人影却又突然消散，无迹可寻，仿佛从未来过。

　　只是那种气息还未完全退散，她伸手想笼住一团，却只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