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缺一》溪水晶

6、六、

　　待冲进屋里，只见适才他们询问的女孩子正朝仰躺在榻上的一个人焦急地呼喊：“碧落，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随即抬头朝外叫喊：“来人呀，碧落生病了，班主！”

　　两人定睛一看，只见塌上倒着一个虞姬扮相的伶人，美艳至极，可惜双目紧闭，唇角血丝蜿蜒，透着厚厚的妆彩都能看出脸色的灰败。她的头面才插了一半，手里还攥着个翠钗。

　　一阵旋风呼啸着刮过清佑和白笑楼，一直刮到榻边，赫然是一个年轻女子，从身上的行头看是要演霸王。只见她先一把挥开哭个不停的少女，随后沉着地翻翻床上人的眼睑、摸摸脉搏，回首喊道：“小泉儿，去拐角胡同儿找宋大夫来，小娟，下场戏先上你们那出，快点做准备……”

　　一迭声交待下来，原本堵在门口不知所措的伶人们立刻听命行事忙乱起来。清佑上前一步微笑道：“英子姑娘，好久不见。”

　　那女子定睛一看，立刻惊叫起来：“啊呀，清佑你这是怎么了，瞅这脸色儿都成灰的啦，赶紧坐下！”哪还有半分精明干练的样子？急慌慌地拉人找凳子坐。

　　清佑拦住她：“我没事，让我看看碧落，说不定我有办法……”说完不等女子答话，就快步走到昏迷的人身边，趁着伏下身察看的机会摸出蛇精明显黯淡了许多的本命珠放进那人口里。珠子瞬间一闪便没入口中，那人一个呛咳，悠悠醒转过来。

　　清佑依然俯着身没动，眼中早没有半分清佑的天真和随和——冷列锐利得如同鹰隼。对上身下人缓缓睁开依然迷茫的的双眼，他讥嘲地开口：“碧落大人，小老道给您问安来了。”

　　碧落似乎“病”得极重，好半天才把涣散的意思聚拢起来，待看清了人、听懂了话，赶紧挣扎着想起来：“不……清佑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有事我本该随叫随到，可这两天我这身子骨儿……道长莫怪，没误了道长的事儿吧……”声音动听却有些嘶哑，听起来颇像蛇类吐信的声音。

　　“事儿倒没误，不过不知你这病……是怎么得的？”清佑慢慢直起身，悠悠地问。

　　碧落满面羞惭，端的是闭月羞花：“让道长见笑了……不瞒道长，前两日咱们春来班到和安郡马府作堂会，谁知兵部泰伦岱大人的长公子大概是瞧咱们当伶人的下贱，以为随便抚拍两下我就该感恩戴德地爬上他的床！我气不过，就打算去……”瞅了清佑身后神情疑惑的班主一眼，又瞅了白笑楼一眼，吞下后面的话，转而道：“您也知道，那泰伦岱府中挂的八棱镜，可当真不是好惹的。”

　　清佑和白笑楼都是一脸的了然：泰伦岱杀人无算，所以笃信神仙方术，重金请来了一面八棱古镜——算他走运淘到了宝，有这面镜子，一般魑魅魍魉都不敢踏进他府中半步。

　　清佑上下打量着碧落：“你未免伤……病得太重了。”

　　紧张的神色立刻浮现在碧落的眼中：“道长，我……我太没用了……可是我没想到……我以为……”

　　“好了！”白笑楼突然笑呵呵抢上前来，一把搂住清佑的肩，同时对碧落道：“姑娘，别理他——他现在脑子里就一团糨子，哥哥带他出去梳梳皮，你好好歇着。”

　　不理碧落的惊愕、班主的诧异和清佑的怒视，白笑楼连拉带抱把他弄出房，往后门扯着就走。

　　“你做什么！”清佑甩又甩不开、骂又嫌丢人，被拖得踉踉跄跄的，恨不能现出原形来咬他一口。

　　正愤懑着，白笑楼忽然一个折身又揽住他的肩，趁他没回过神儿来就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问也问不出什么的，还不如回去好好歇着，养好了身子骨儿再看他玩什么花样儿！”看清佑狠狠瞪过来，又道：“你可别说你真以为她是被那什么八棱镜伤的啊……好歹也是柳门的代理门主，能被个镜子伤到这地步？哼哼，可笑。”清佑心中一凛，别过头去没有说话。两人脚下不停，快步离开了戏园子，往白马老爷庙走。

　　清佑心里有点乱，想早点把白笑楼打发走，谁知这家伙把他送到庙里、房里、炕上，居然还赖着。他利眼扫过去，意思很明确：还不滚？

　　白笑楼居然只是微微一笑：“死心吧，你赶我我也不会走的。我也不烦你，守在门外头就行，你歇着吧。”说完推门出去了，又把门轻轻闭上。

　　清佑一时有些怔怔的，最后“切”一声骂道“有病”，翻身躺倒。

　　躺是躺了，可心里静不下来。清佑看得出来，同时知道白笑楼一定也看得出来：碧落的身上有残留的仙气的味道，那伤也像是天庭的神兵法器造成的——天老子的，这当口儿他去哪里惹了这一身腥回来？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是夜刚交子时，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狂风大作，尘砂瞬间遮星蔽月。整个乾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搓了一把，扭曲而混沌。

　　清佑从床上弹起来的同时，白笑楼也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两人都是一脸惊慌，一时相顾无言。最后是清佑一咬牙翻身下地，拿出了乩桶。

　　一卦卜出来，两人饶是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大吃一惊：西南之地一道王气直冲紫微三垣，硬生生将玄烨铁桶似的江山变成了二龙相争之地。

　　吴三桂，此时已经和玄烨平起平坐，成了天地间公认的未来王者的候选——可这根本不可能啊！玄烨本是紫微入世、真龙天子，是大清命定的帝王。而吴三桂，不过是颗灾星……难道有人竟冒着三界之大不韪步罡行法、干扰天机吗？可这必将使乱象早呈，使人间沦入劫杀的苦难啊……

　　天！白笑楼和清佑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