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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卷一:梦里不知身是客 ...

  •   第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史官提笔而叙:)
      永安五年,贵妃佟氏难产诞下三皇子,帝心甚悦,赐名怀吉,破矩授之亲王爵位,拟曜字徽号。贵妃经难产血崩,久缠绵病榻,恰如风中残烛。
      永安六年,冬。贵妃薨于承乾宫,帝悲痛欲绝,首沤鲜血于贵妃身旁,三日未眠,如山奏折不曾面君。第四日,举国大哀,帝晋贵妃为皇贵妃,谥号“荣仪”。以半副后礼入葬皇陵。曜亲王由皇后抚育。
      永安八年,贵嫔陈氏诞五皇子,帝赐名怀澈。加封贵嫔为昭仪。
      永安二十年,帝立三皇子怀吉为东宫太子。追封太子生母为荣仪淑贤皇贵妃。为其大肆重修陵寝,立凤碑于园寝。
      永安二十二年,五皇子怀澈赐爵位亲王,拟靖字徽号,赐府邸。指婚英国公嫡外孙女为靖王妃。靖王生母陈氏晋位懿妃。
      永安二十五年,靖王妃诞世子,帝喜,亲赐名定烨。
      永安二十六年,帝常有乏累,意在让太子监国。
      ——《康元稿文帝本纪上阙》
      靖王府。
      淑兰台(靖王妃独自居所)
      薄薄的晨雾笼罩着天空,外头玉雪横飞,里屋的地龙却烧得滚烫,鹅暖帐中,佳人好似苏醒,轻轻地翻了个身子,微微睁眸,浅黄色的帐顶映入瞳中。两旁侍候的侍女上前卷起飘扬的纱幔珠帘。为首的媵人倾身扶起榻上的女子。
      “主子,您醒了?柳昭训在外头候着呢。”
      “她倒挺早。”说话的人正是靖王的嫡妻正妃白东珠,英国公白寿的嫡外孙女,其母是平湘郡主,父为正四品太常寺卿。永安二十二年,东珠十六,奉旨与同岁的靖王成婚。永安二十五年,诞下世子定烨。
      “虽说柳氏是咱们府的丫头,可昨儿得了名分,就着规矩,今儿自然是得给您请安的。况且,若非是您在爷面前顺口提了句,柳氏那样的人,怕也是一辈子也登不上大雅之堂。”泷月一扬脸,扶东珠下榻。
      “你也知道她昨儿个得了名分,你还一口一个柳氏的叫。”东珠微微蹙起柳眉,颇带责怪地瞥了眼泷月,似有无奈,“你是我的陪嫁媵人,又是府邸里的大丫头,旁的丫头都尊你一声姐姐,我瞧着你说话是越来越没分寸了。”东珠话虽这般说,却未有厉色,由着泷月扶自己落座。
      “是是是,您说的都是,奴婢呀,也就在咱们淑兰台和您说说,旁的人怎配奴婢去说掏心窝子的心里话呀。”泷月俏皮一笑,东珠也拿这丫头无法,便道:“罢了罢了,你去请柳昭训进来罢。”
      泷月得了令,福身而去,东珠坐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容貌,东珠嫁给怀澈是十六岁,她与怀澈是同岁的。想来,距今已有四个年头了。东珠还记得,那年,她穿着凤冠霞帔,嫁衣似烈阳,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俊逸的少年。东珠的容貌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却也是大气端庄。如今已到二十,脱了少女的稚嫩,更显得雍容之态。
      那边,泷月掀起厚重的挡风帘,瞧见立在庭院下的人儿,泷月微微低了低身子,道:“您好等,主子醒了,请您进去呢。”
      佳人紧张地与身边撑伞的婢女对视一眼,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泷月抬起帘子,引她入室,压低着嗓子道:“恭喜柳姐姐了,终于如愿,只是以后柳姐姐住在涵秋堂里享福,可别忘了我常泷月呢,梅香拜把子的,咱可都是奴才出身。”
      佳人面色一变,似如空中飘着的白雪一般,肩膀微微颤抖,泷月噗嗤一笑,便走到前边站到白东珠身旁,伺候东珠梳妆。
      “妾身给主子请安,主子玉安。”柳倩兮将身上的斗篷手炉交于一旁的侍女,上前向东珠行礼,东珠转眸来看她,微微抬手示意她起身。
      “昨儿是你的好日子,不想你卯时就来了,这还未到辰时的晨省呢。” 东珠将乌发顺于脑后,侧目看人,不经意又抚平锦缎衣袖,轻笑出声。
      “妾身是来伺候主子起身的。”柳倩兮从两旁侍女手中接过用具,将盆舆捧至东珠面前,待人漱口净手。
      东珠打量着低眉顺眼的柳倩兮,果不辜负那名儿,仿若燕子飞落屋檐,含情带笑,好不伶俐。
      “你是府邸的老人,如今得了名分,这已不该你伺候。”
      听得此言,倩兮仿若受了惊,眸间微微一恍惚,几乎险些又跪了下去,半晌,答:“伺候主子,是为人妾室的本分。妾身不敢无礼。”
      东珠轻轻一叹,也未作他言,便由着来人,倩兮伺候东珠洗漱完毕,净了净手,拘着礼站在一侧静静候着。
      “坐罢,到底是当主儿的人了,也不必事事这样拘谨。”东珠吃了一口茶,见柳倩兮还是那般拘束,不由得皱了眉。
      不想柳倩兮却软软地跪倒,梨花带雨起来:“妾身心里明白,若非是快至年关,主子您在爷面前提了句,妾身又怎能当得昭训,说到底,是妾身卑.贱…”
      东珠瞧她蜷在一处,小心翼翼模样,到底有些烦躁。
      “我说,让你起来回话。”
      白瓷釉中的新鲜梅花,吐露阵阵香气,东珠忆及旧事,恍然出神。念旧梦,叹如今,天可见,自己还当不起聪慧,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复长叹一声,又摆了摆手。
      “爷未曾开府时,你便伺候着,可以说是府邸资格最老的人儿,你陪爷的时光,比我还要久。”东珠睁开本是闭着的眼眸,道,“更何况,你是爷的第一个女人。爷虽未主动提名分,心里却是记挂着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柳倩兮是打小服侍怀澈的人,长得妩媚,一双楚楚的桃花眸子更是多情,从前是粗布麻衣,却也难掩姿色,如今穿上了主儿的衣服,便是千娇百媚。摸着心说话,东珠是不大喜爱柳倩兮的,若说提给柳倩兮名分一事,不过是东珠不想怀澈落了个薄情的名声,早在东珠初为王妃时,府邸就有暗流传言,怀澈在未有婚配便与柳倩兮偷赴巫山,柳倩兮又得怀澈信任,府邸人也大多敬着她,与其让此事没个影,不若摆在台面上,也好顾全了怀澈的面子。
      “原是你的福气,好好受着便是了,明白了么。”东珠轻轻扫了眼止住泪的柳倩兮,倩兮点了点头,由侍女扶着起身,东珠虽待人温和,可举手投足间也是有几分不怒自威。且东珠素以稳重自持为美名,令府邸众人心服口服。颇有其外祖白寿之宠辱不惊的气度。
      “主子,人大多都来了,都在暖阁候着了。”侍女入内禀报,东珠微应着,起身,向外走去,倩兮擦了擦泪痕,整顿衣衫便跟了上。
      暖阁内。
      “妾身给主子请安,主子玉安。”众人见东珠来,齐齐福身行礼。
      “起来罢。都坐。”东珠捡了上座,受了礼,便吩咐一旁的泷月上茶。
      “柳昭训来得倒早。”坐在右下方第二座的贵妾董沅然早早便注意到了跟在东珠身后的柳倩兮,待柳倩兮落座之后,董沅然便率先开口。
      倩兮微微一笑,答:“妾身前脚进来,董主儿后脚就来了。”
      “左不过都是这个时辰嘛。”东珠笑着看向堂下众人,“昨儿夜里大雪,不知路上的积雪可清干净了没有?路可还好走?”
      “都好呢,妾身从澄心堂走过来时,积雪大多被扫干净了呢。下人们办事效率高,全全是福晋教导有方。”左座的贵妾虞嘉蓉一番话说得东珠舒心,东珠的手肘搭在软枕上,徐徐言:“那便好,平日里请安,你们走得慢些,即便是稍误了时辰也无妨,莫要滑了脚。”
      众人称是。喝了会茶,东珠发问道:“妍姐儿近来可好?夜里风雪大,在清夏堂睡得好不好?炭火足不足?”听东珠提及思妍,坐在嘉蓉身边的良娣苏霖儿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眼中尽是慈母柔情,答:“谢主子挂心,妍姐儿一切都好,本想着今儿带妍姐儿一同来给您请安,偏昨晚这孩子闹脾气不肯早睡,央求着妾身给她讲故事,这不,今早妾身出门时,她还在睡呢。”
      众人各掩唇笑了起来,东珠温和地扬唇:“眨眼间,妍姐儿三岁了。烨哥儿也一岁了。时光过得真快。”
      “是啊。望着妍姐儿与烨哥儿,咱们只叹自个儿不能再生几个世子郡主来陪他们呢。”嘉蓉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含笑地看着东珠,东珠宽和地安抚其道:“急什么,你们都正值青春,多多陪伴爷才是。总是有机会的嘛。”
      “您说的机会,只怕不是给咱们的,全全都是给了敷春堂的那位吧。”董沅然轻哼了一声,低头吃着茶,懒懒地说道。
      一时众人的目光皆投向右座第一个空位儿,那儿的主人是敷春堂的侧妃赵西宴,虽说只是一个位儿,却偏偏让人纠结,只因,那侧妃赵氏,是靖王心尖上的女子,那无上的疼爱与喜欢是旁人无论如何都分不去半分的。
      “董姐姐竟也有羡慕的时候呢。”嘉蓉见气氛颇有尴尬,便打了笑来,气氛倒也缓和了不少,这才续道:“虽说爷来后院的日子不多,一月里到底也是董姐姐与宴主儿平分秋色呀。”
      且说这董沅然是当今镇南大将董振虎的女儿,曾以美貌冠之康朝第一绝色,诚然,此女担得上这名号,其肤如凝脂,双眸恰似秋水碧波,一点朱唇,身姿曼妙,传闻其肤冬暖夏凉,宛若一块蓝田软玉。坏就坏在这姑娘的出身上,董沅然是偏门小妾生的庶女,着实遗憾。昔,靖王南巡,宴席偶见沅然。回京后,镇南大将董振虎上书求圣上赐婚,允之,永安二十三年,迎娶沅然入府。
      董沅然素来娇傲,行事张扬,却因着身份贵重,也无人与她对峙,纵然有不喜者,也未敢言说。
      “近来天气冷,侧妃身子不大好,爷便免了侧妃的晨昏定省。昨儿,我派人去敷春看过了,侧妃好似寒症发作,要静养一段时间了。”东珠本对这争风吃醋的事儿不大感兴趣,多半由着她们,若是说的难听了,便出声责个一二。这府邸的人,皆是玲珑心思,东珠说的最多的话便是安抚。
      众人也不再多说甚。又说了一会话,东珠便遣了众人跪安,众人一一离去。

      待出了淑兰台,董沅然正欲回六英堂,一路上,婢女素惠打着趣儿,沅然百无聊赖地听着。
      “主儿您看,苏良娣在前头呢。”
      沅然顺着素惠的目光望去,瞧见那聘婷女子走在自己前头,原是清夏堂在六英堂边上。二人也算是顺路,沅然轻轻哼了一声,自打苏氏入府,沅然便没由得不喜欢她。
      “扬州瘦马。”
      沅然踩着松雪上前走去,叫住苏霖儿,眼角扬起一丝玩味。
      “瘦马妹妹,近来可好呀。代我向妍姐儿问好?”
      那前头的女子停下脚步,听得这矫揉造作的娇声,她清清淡淡的眉微蹙了尖,朝那边施礼,轻而徐道:
      “参见董主儿。”
      苏霖儿本是瘦马出生,是扬州巡抚养着玩乐的歌姬,在康朝,瘦马不少见,左不过是达官贵人的玩物,这扬州巡抚偶然请瞎子算过命,正巧瞎子也批了这苏霖儿是大富大贵之人,便生了培育苏霖儿为皇族姬妾的想法,就差人好生教导,未曾染指。终是在靖王下江南时,献上刻意在湖心船上抱着琵琶唱曲的苏霖儿。
      苏霖儿确实是大富大贵之人,入府不过半年,便有了身孕,足月顺产下一个女儿。
      如今董沅然这样口口声声拿扬州瘦马的身份说事,苏霖儿心中委实是有些好笑的,她想,她原素以此为不大值得提的东西,然而从对面人的口中说出来,就落了副山鸡充凤凰的模样,纵然董沅然美若天仙,却只是个庶出身份,即便爷疼惜她那副花容月貌,也没让她添个子嗣。
      苏霖儿极浅地笑一笑,身后的引柳低眉打伞,并没有不忿色:
      “这厢也问贵妾姐姐好。”
      她顿一顿,似乎加重了姐姐的声,有些瑟缩的模样。
      沅然听得苏霖儿那声姐姐,不免得嗤之以鼻,在家中,爹爹养过不少瘦马,玩乐之后便抛之脑后,府邸的丫鬟大多都瞧不上此类人,如今,这苏霖儿仗着是靖王良娣的身份,也敢与她称姐妹,当真是好笑,沅然掩唇讥笑:“瘦马妹妹生了孩儿的身段还跟水蛇似的,也难怪是练家子出身的,秦楼楚馆多窈窕呢。”
      “姐姐谬赞,姐姐是天下第一绝色,妹妹不过蒲柳之姿。纵然光阴匆匆,年岁渐长,姐姐依旧是天下第一绝色。”苏霖儿说的谦卑,实则唇枪舌剑毫不含糊,董沅然确实美丽,可天底下哪有开不败的花?她董沅然如今已二十,还能盛开多久?
      董沅然冷冷地扫了眼那看似怯懦的苏霖儿,苏氏自打进府就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委屈巴巴的矫揉造作,沅然知晓这只是苏氏的表面功夫,私底下的样子怕是表里不一罢。
      “呵,妹妹是府邸性子好相与的,说话呀都是吴侬软语的苏腔,我只当自个儿在听曲儿。”沅然话锋一转,道,“我素来有所耳闻,瘦马儿多是体弱,不过这一辈子供人玩乐衣食无忧的养着,瞧着妹妹瘦弱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妹妹可得好好养着身子,若是没了命去享受岂非可惜?”
      苏霖儿听了这话,微微蹙眉, “姐姐这般说可是不高兴了?……姐姐没有不高兴吧?”她似乎有些小心翼翼般的,试探性地问一问,兔子似的,闻那些体弱没福的话,被吓到了一般,往后缩一缩,柔荑擦了下粗糙树干,一时微微渗出了血丝,她疼得眉心轻皱,小小地呼了一声,眼眶微微红了,泫然欲泣的模样,引柳匆匆忙忙地上前,递了帕子轻轻地擦拭,苏霖儿忍不住有了些委屈,那董氏素来将瘦马拿出来说事,她咬咬下唇,低下眸子,方道:“妹妹伺候爷,让爷高兴便是了,这些什么福的,实在不敢当,能为爷诞下孩子,便是幸运,以后什么命不命的,都是由爷做主的事。”
      董沅然见她这矫情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颓然见苏氏的玉手被树枝擦了几下,那人眼眶泛起了红意,一副垂然欲泣的姿态。掩着唇道:
      “妹妹自个儿这么不小心么,都是这树枝儿的错,平白伤了妹妹的玉手,改明儿爷不知道怎么心疼妹妹呢。这众目睽睽之下,可不是我伤了妹妹喏。妹妹也忒不谨慎了罢。在爷身边伺候,这可不大行呀。妹妹要改改这毛病。”
      一边说着,沅然拢了拢身上的斗篷,似是不耐道:“罢了罢了,这寒冬腊月的,我竟吃撑到站在风雪里与人多费口舌,素惠,咱们回去罢。”言罢,便与婢女向前走去。
      苏霖儿立在原地,冷冷笑了起来,一别方才的胆怯模样,引柳是苏霖儿的心腹侍女,跟着她入了王府,瞧见自己主儿这般模样,不由心疼。
      “主儿消消气,不必搭理这种人的胡话。”
      “我自然是不会为这种人生气,董氏从来都自负美貌,不将我放在眼里,呵,瞧她那模样,不过是个色厉内敛的绣花枕头罢了。她不喜我,正巧,我也不喜她。”苏霖儿拢了拢大氅,将方才受伤的手缩回了袖套中,狠厉地望着董沅然离去的背影许久,便与引柳回了清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卷一: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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