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羽沉舟》席云诀

15、第 15 章

　　我再去看靳潇的时候他还真带我去看雪山了。

　　我去的那段时间已经见不到他说的好天气了，抬头看一整日都是云迷雾锁，天光无色的。他拍完戏得空的一天忽然提出：“我们去看雪山吧。”

　　我往外面看，“雾蒙蒙的，能看到吗？”

　　“说不定呢。”

　　等他亲自把那辆底盘最高的越野车开出来后我有点懵，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呢？”

　　“他们都看过了。”他冲不远处院子里排排坐着唠嗑的助理们扬扬下巴。

　　他们动作一致地朝我们摆手，示意我们自个儿恣意逍遥去，不必招呼他们。

　　“司机呢？”

　　靳潇含着下巴示意，“我啊。”

　　我质疑道：“你行吗？”难道在剧组呆了四个多月就把地皮都踩熟了？

　　“放心，我踩过点了。”

　　看他神采飞扬说的笃定，我也没多想，以为去的地方不多远，够他发挥了。

　　路途中公路两边都是起伏的山峦和平坦的草原，草原广袤无垠，一碧万顷，如果不是连绵不断的高山从中作梗，恐怕就要和天空搅合在一起，形成一张浩瀚的画布了。

　　这片绿色里偶而点缀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是牧民们放养的牦牛，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闲适地摇着长尾巴或慢吞吞地咀嚼着嘴里的青草，神态木然，哪怕车开到面前按响了喇叭也纹丝不动。这儿的牛羊从来都是道上横行无忌的霸王，半点不怕生。

　　靳潇只能把刹车踩死了，老老实实停下侯着这群街霸过去。

　　我无聊得数起了牛：一头牦牛过去了，两头牦牛过去了……一头牦牛可以做多少片牛肉干？

　　单一而机械的思考很快让我犯起了困，窗外又是千篇一律的景色，找不出半点不同，我捏捏鼻梁强打精神和靳潇说话，毕竟面对这种景致更容易疲劳的是司机，他从后视镜里扫我一眼，一眼就将我的睡意看穿，“你睡吧。”

　　我摸了摸鼻子，不管多少次都对他反过来照顾我的情形觉得不适应。

　　闭眼前我提议了一句：“放点音乐吧。”

　　本意是让他放几首能醒神的歌，没想到这人放起了催眠的后摇，那种深邃而迷幻的曲调倒很适合彼时我们置身的这片天地。

　　等我从颠簸中醒过来的时候车子正穿行在草地中央，碾过坑坑洼洼的地面跌宕起伏，我在后座上跟着身不由己地晃荡，最狠的一下头快撞上车顶，感觉身躯里的器官压缩在一起成了一泡水，狠狠砸在坚实的骨骼上，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

　　再一看时间——竟然都过去四十分钟了！

　　这个时候我才感到不对劲，攀住前座探头去问靳潇：“这是去哪儿？”

　　“快到了。”

　　刚说完车就冲出草地驶上了一条平路——好歹是有道了。

　　不多久我们来到一座山下，靳潇特意提醒我：“山顶上海拔四千米，过程里如果有不适，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我。”

　　四千米是挺高的……我琢磨着点点头，“我只是晕车，从经验来说没有高反。”

　　为防止晕车，我再一次闭上眼睛，不去看外面变换的景象会好受许多。

　　我感觉到我们盘旋着绕了几个弯，车子在往上开，到了某一个点后开始不断向上，车身逐渐倾斜……睁开眼一看，我错愕地发现车窗前已经看不到完整的景象了，只有一片逼仄陡峭的山坡，山坡越往上越拔高，车身咬住山坡的走势不断倾斜，与山坡之间形成的角度不断向外扩大，不夸张地说到最后几乎接近直角，我整个人都紧紧贴在了椅背上。

　　随着几声嗡鸣，车身一阵颤抖后完全沉寂下去，靳潇转动钥匙熄了火。

　　他拍拍方向盘，“得换一个四驱的底盘，不然上不去。”说完打开车门下去了。

　　我也跟着下了车。

　　靳潇正在后备箱里找东西，看到我过来露出个不赞同的神情，“你怎么也下来了？”

　　我没理他，埋头跟着翻找起来。

　　最后我们合作一起成功换上了底盘。

　　之后继续往上，这次一路顺遂地直接碾了上去，抵达山顶后有一块平地，车就停在这里。

　　靳潇靠在车门上朝前面望过去，“那儿就是雪山了。”

　　对面的确伫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雪山，通体玉雪，寒意森然，只是山巅部分这时完全被渺渺云雾遮断了，犹抱琵琶。

　　我仰起头看了半天，被雪色刺得眼角隐隐发酸，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雾这么大，今天大概率是看不到了。”

　　靳潇还是很坚持，“再等等。”

　　结果那天一直到太阳西沉也没有等到雪山露出真容，在这个地方也看不到夕阳。

　　我们只能失望而归。

　　原路返回再一次经过那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山坡，靳潇忽然踩住刹车，回头对我一歪脑袋，“你先下去，到五十米开外等我。”

　　我皱起了眉。

　　他解释说：“少一个人这段路会更好下去一点。”

　　我观察他的表情，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叮嘱道：“那你小心。”

　　我独自下了车，在山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慢吞吞地挪下去，又回头痴痴望另一头，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一束车灯亮了起来，灯光渐渐逼近，只看见越野车晃晃悠悠地驶了下来，仿佛迈着小碎步。

　　上车后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端出最严肃的语气对靳潇宣告：“再有下次，我绝对、绝对不会陪你出来了。”

　　他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再瞄一眼，“你生气了？”

　　我看着窗外没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哈，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我在迷港赛道和人开赛车的时候，那时候有哪条道是我下不来的……”

　　“那时候你就是一个完全不了解自身价值只知道浪费生命的傻X！”我抬眼怒视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很有价值吗？”

　　“当然。”他今天的身价可是很值钱、很值钱的。

　　“我知道了。”他握紧了方向盘又松开，徐徐打了半圈往右转，摆正方向盘后骤然说，“对不起。”

　　我怔住了，怀疑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自己的错觉，靳潇……说了什么来着？

　　“你原谅我，”靳潇说，“下一次，我还想和你一起看到真正的雪山。”

　　我莫名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囫囵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