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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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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四日正是度哥儿的洗三礼,林氏嘱咐要早起,卯时三刻柔嘉就被紫芝从床上叫了起来,梳洗完毕,方挑开帘笼出了门,看到苏鹤清身着青白色宝莲纹长袍,正站在廊檐下等她。十七岁的少年丰姿俊秀,目光清朗。
柔嘉连忙走上前去,叫道:“哥哥——”
苏鹤清听到声响,抬头看见柔嘉朝他走了过来,面带笑容应了一声:“起来了。”
柔嘉点了点头,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来的,外头这样冷,怎么也没进屋去?”
苏鹤清见她梳着垂鬟分肖髻,头戴两支金镶玉海棠步摇,身上穿了一件粉缎百花穿蝶棉袄,披着大红缎羽纱白狐斗篷,手中捧着一只小巧的袖炉,白皙莹润的面庞透出淡淡粉意。
他一瞬间有些愣神,这两年妹妹出落得越发娇俏明媚,不再是从前那个处处缠着他买糖吃,让他抱着的小女童了。如今妹妹有了思慕的郎君,再过两年也要及笄了,到时候母亲就会为她物色夫婿,嫁做他人妇了。
“我也刚过来,想着和你一起去母亲院里请安……我瞧着你脸颊上的红印消了下去,膝盖可还疼得厉害?”
两人一径下了台阶,沿着青石小道往林氏院里过去。
柔嘉知道瞒不过苏鹤清,就实话实说道:“紫芝和菱角每天都给我敷药,平日里不碰着膝盖那儿倒也不疼,想来再过两日就差不多好了。”
那日她跪了整整六个时辰,二日起来小腿都浮肿了,又恐林氏瞧见了担忧,她就夜里临睡觉的时候用热水浸过的手巾敷在小腿上,昨日果然好了许多,就是膝盖周围跪得淤青一片,用手轻轻一按还是刺痛。
苏鹤清想到她肌肤一向娇嫩,平日里磕着碰着一小块青紫都要好些时日才能消下去,不由皱起了眉头。
柔嘉就岔开了话:“我听母亲说,哥哥明年秋天就要参加乡试了,如今都是几时起床,几时安歇,每日读几个时辰的书?功课重不重?”
她一连问了好些,苏鹤清一一答道:“每日寅正起床,子时安歇,上午读《四书》、《五经》,下午便看些时策经义,倒都还好。”
柔嘉知道苏鹤清功课重,乍听还是目瞪口呆的,许久才道:“哥哥不打瞌睡吗?”
寅正那会天还黑着,即便是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也都是卯时过后才陆陆续续起床的,如此算来,一日才不过睡上两三个时辰。
苏鹤清笑着说:“午时会再睡半个时辰的,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前世柔嘉身为靖远侯府嫡出的小姐,身边大都是世家子弟,很少有人科举入仕,不过是在学塾念书识几个字罢了,她竟不知读书是这般的辛苦,看向苏鹤清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两人到了林氏院里,门口的小丫头正打起了帘笼,画蘋端着铜盆从内室里出来,看到二公子和三小姐两兄妹一起过来了,笑盈盈地道:“夫人和老爷刚起来,正在西次间说话呢。”
昨儿夜里苏陟和林氏商量度哥儿洗三的礼单,太晚了就歇在了这里。
柔嘉跟着苏鹤清进了堂屋,苏陟和林氏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西次间临窗的大炕上看礼单,彩屏和翠玉站在旁边服侍,地板上笼了一盆炭火,长几上放着几只大红漆木圆盒,盛着用胭脂染红的桂圆、荔枝、花生和栗子,还有新打的‘状元及第’的金银锞子,金项圈、金镯子之类的……
林氏仔细看了一遍礼单,吩咐彩屏和翠玉把这些添盆的小物件都装起来,放在套好的马车里,抬到看到儿子女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笑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自打苏鹤清去了顺天府学念书,半年才回来一次,林氏又宠溺小女儿,就免了她每日早起请安。说起来,她还真有些时候没有见到两人一起来院子里了。
柔嘉恭敬的给苏陟和林氏各行了一礼,才说:“哥哥在棠棣院等我的。”
苏鹤清看了柔嘉一眼,说道:“有些日子没和嘉嘉一起过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了,今天起得早了些,便顺路去了棠棣院看看。”
苏陟也喜欢看到兄妹和睦,难得在儿女跟前露出笑容,道:“你们兄妹和和气气的,这样就很好。”
林氏叫画蘋在东次间摆了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齐姨娘带着苏柔淑过来请安,林氏听到二人的名字脸色就立刻阴沉了下来,嘀咕道:“早不来晚不来,她可真是会挑时候……”
柔嘉坐在林氏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地道:“外头天冷得厉害,姨娘和妹妹这么早过来给母亲请安,想来还没有吃早饭,母亲不如让她们进来一起用饭吧。”
苏陟闻言抬头看向柔嘉,苏鹤清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她倒是镇定自若的,吩咐画蘋添两副新的碗筷。
齐姨娘穿了一件青底白花的棉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夫人和老爷用饭,妾身在旁边服侍着就好。”她向来是规矩的,从画蘋手中接过公筷,小心翼翼夹了一块竹笋放在了林氏面前的白瓷盘里。
想来林氏今儿心情不错,没有再说些什么,一顿饭过后,小丫头捧了铜盆进来。苏陟洗了手,和林氏说道:“你去永平侯府带上柔淑,她现下也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人了。”
林氏正在漱口,闻言差点呛到自个儿,齐姨娘连忙执起瓶盂,林氏吐了茶水,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着道:“当初我要把五丫头养在我院里,是你执意不肯的,一面叫我把五丫头记在名下,却又说什么五丫头年幼,离不开生母,把孩子又抱回了香荷院,什么好处都叫你的心肝肉占全了,这会子倒是想起我来了。要见人你自己带出去,我可没那么好的心。”
苏陟见林氏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驳了他的脸面,神色不悦,却也自知理亏。当年齐姨娘生下苏柔淑,身子虚弱,大夫说往后可能不会再有孕了,苏柔淑在林氏院里养了两日,齐姨娘哭得梨花带雨的跪在他跟前苦苦相求。他也觉得林氏性子泼辣,又不认得几个大字,只怕把孩子带坏了,就又把苏柔淑抱回了香荷院。
这件事到底是他们没理,这些年林氏出去从来都是只带着苏柔嘉,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这两年苏柔淑大了,总不能一直窝在那个小院子里,可齐姨娘的身份又不能出去和别家太太夫人们来往,还是得求到林氏头上。
苏陟想到他应下齐姨娘的话,又恨林氏实在不通情理,擦了手把绢帕往丫头身上一掷,硬着头皮道:“你身为嫡母,柔淑的事岂能不管!”
这些年两人不知吵了多少次,林氏并不惧他,说道:“老爷这话说的好没理,我是嫡母就该管五丫头的事了,当年老爷和齐姨娘商量诓骗我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我是嫡母了……”
话音未落,孙妈妈打着帘笼进了屋子,她刚才在外面就听到了,只见二老爷红着脸,林氏咄咄逼人的,齐姨娘则一副泫然泣下的模样,几个孩子都默默站着不敢吭声,笑了笑,走上前作揖道:“老爷和夫人都在呢,老夫人叫过来看一看夫人可是用过了早饭,今日是度哥儿的洗三礼,咱们娘家的人可不能迟了。”
林氏想到度哥儿就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劳妈妈回去给母亲说一声,这就能走了。”
孙妈妈还去回话,苏陟冷哼了一声,甩门而去,林氏也无暇顾及齐姨娘母女俩,带着苏鹤清和柔嘉直往安僖堂过去,走到那时周氏也已经在了。
苏柔谨坐在下首一溜圈椅上,眼睛直盯着门口的动静,看到小丫头打起帘笼,柔嘉跟在林氏身后进了屋子,抻着脖子朝她挤了挤眼,抬头却见周氏扫了她一眼,连忙坐得端正了。
这还是柔嘉在苏府里头一次见到周氏,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却很好,皮肤白皙,脸上细纹很少,穿着一件湖蓝色妆花缎襕衫,十二幅湘裙,手上戴了一对翡翠镯子,双眸清冷,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周氏出身翰墨书香世族,祖父官至礼部尚书,入阁拜相,父兄皆是进士出身,她自幼熟读四书,是极有才气的。后来嫁给苏阫,没多久苏老夫人就放心把中馈交给了她。这些年内院外院,周氏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府中上上下下都称赞不已。
这都是林氏不能比的。要说这些年林氏也从来没有因为周氏掌府中中馈闹过架生过事,妯娌之间和和气气的,这自然又是林氏的好处。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一行人从安僖堂行至大门,早有前院的管事套好了三辆马车,众人先扶着苏老夫人上了马车,周氏带着苏柔谨上了中间一辆,林氏和柔嘉坐一辆,苏鹤清则在外头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