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天宫乱》今浮月

15、一方寻亲

　　一千五百年前

　　纵然我是祥云化生的仙童，可总归祥云也会有些许来历，说的直白些，人总是有父母的，两千多年的光景，辰白上神将我照顾的颇好，琴棋诗书画，严父一般，日日督促。百般武艺，各类神通，手把手的教习，可他不是我父亲。

　　他到我一千岁才慢悠悠的告诉我，他不是我父亲。

　　那一日我记得尤为牢固，当日我穿着云纹的素锦小袍子，学成了第一个布云的小仙术，辰白搬着马扎坐在树下，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看着云雾散去后我左眼角下的泪痣，冲着我说道。“你长得越发像你娘亲了。”

　　而那时我正惊讶于无形的云可以在手中捏出千百万种变化，并没留神他的话，待反应过来时，我一脸惊愕的望着他。辰白端着茶等我这个表情等了许久，见我如此迟钝，辰白默了默，回我道“这缺心眼的样子也像你娘亲。”

　　而后我二人之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我捏着云在手直勾勾的盯着辰白，而辰白一盏茶水端在嘴边，将喝不喝的直勾勾盯着我，半晌辰白放下茶碗，惊恐的裹住自己衣领，一脸惊愕的问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你阿爹吧？”

　　这句我听得颇准，遂赞同的……点了点头。

　　“然后呢？”辰白伸长了脖子看向我，手中云团变化出扇子的模样，堪堪挡住我的脸，我斜着眼睛盯着辰白。

　　“抛……抛家弃子，而后良心发现？”辰白一脸懂我的模样，惶恐的问我“而后甘愿承小小仙职，赎罪养大女儿，怀念老妻？？”

　　辰白颇懂我的意思，我赞同的冲他点了点头，手中折扇啪的合起在左手心中敲了敲，又冲着辰白点了点脑袋，以示宽慰。

　　虽然我或许是我老爹一时糊涂而犯下的错误，而且我这个不成器的老爹为了掩人耳目每六百年还会将我抽筋扒皮一次，不过说到底还是亲爹养大了我，我不恨他，若是有哪一日他瘫痪在床，我这个做女儿的还是愿意给他喂两颗仙药的。

　　气急败坏的辰白掐了掐时辰拽着我去了一重天，天门外，浩浩荡荡的军队此刻正向着天门整整齐齐的走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我阿爹，天门外，祥瑞冲天而起，仙家之气凝结成张牙舞爪的巨龙，在浩浩荡荡的军队之中尤为醒目，辰白抓着我的手，将我掩在身后，我抓着他的下摆，悄咪咪的伸出头来，看着浩大的队伍。

　　入目皆是银白色的铠甲，长枪长剑，各类天兵的武器带着浑天的煞气将天门外百里祥云驱散，百万天兵行的飞快，转眼已过天门。一千多岁的我尚且稚嫩，却也明白上百号人中找到我亲爹已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百万天兵天将？正当我焦急的抓着辰白，想从他身后再探探头的时候，辰白一手按住我的脑袋，冲我道“来了。”

　　仙家之气凝结的神龙忽然龙鸣，，微薄的修为在上古龙气面前变得不堪一击，那刺耳的声音震得我脑袋生疼，天门上的结界缓缓开启，我松开抓住辰白衣角的手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辰白发现我头疼，赶忙转身蹲下来护着我，未待辰白有所动作，已经有一阵清凉之气撑起一方小小结界将我护住。

　　来人是长相颇为清灵的仙子，冲着辰白微微颔首。又冲着我笑了笑，语气温柔。“这是上古的龙气，在结界中等他们走罢，莫伤了你。”一番话说罢，又冲着辰白笑了笑，便迎着浩浩荡荡的天军，走了过去。

　　头疼仿佛随着仙子的笑意飞去了九霄云外，我在辰白怀里探出头，踮起脚看着刚走不远的仙子，仙子手中似乎托着什么东西，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我重重的嗅了嗅，想把这味道记在脑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仙子，我很喜欢她。

　　辰白侧身，为我腾出地方，一只手在身后扶着我，在我耳边悄声说。“这个仙子姐姐叫乐音，她迎过去的男人，就是你阿爹。”

　　过了天门，百万天兵天将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阵兵将之气的狂风卷过辰白，将辰白一头从来不好好打理的长发吹得狂乱起来，百万天兵消失罢，高吟的神龙化做一阵金光落下天门，天门前站着一身影，背光看不清容貌，此刻正举了神兵在手，将落下天门的金光封入神兵之中。

　　隔得远，听不清二人的谈话，见了仙子姐姐快步上前，将手中托着的东西递了上去，像是……酒？

　　“这叫洗尘酒。”辰白在我耳边悄声道“你阿爹是天界的战神，今日是他刚上完战场归来的日子，这位仙子姐姐。”辰白顿了顿“乐音仙子是王母座下七十二位仙子之首，掌管天下百乐，是你阿娘。”

　　我并没有留心辰白可疑的停顿，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霞光之中金光闪闪的二人，我阿娘为我阿爹递上洗尘酒，而我阿爹迎合我阿娘的身高微微低了身子，颇为温柔的在我阿娘耳边说着什么。

　　他二人仿佛应了凡界的一句话，琴瑟和谐，岁月静好，我屏着呼吸向辰白怀中缩了缩，两只手有些颤抖的捂着眼睛，从手指缝中悄咪咪的看着他两人。

　　辰白向我靠了靠，一头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抵上了我的侧脸，悄声问我“一方，怎么了？”

　　“我阿爹阿娘是……这么厉害啊。”我捂着脸颇为贪婪的看着霞光里面如同传奇的两个人，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可是他们不要我了啊。”

　　辰白站得地方离着天门那么近，我缩在辰白怀里哆嗦着，竭力遏制住哭声，不想让那两个人看到自己，看到天门柱子旁已经被他们嫌弃的女儿……亲生的女儿。

　　“他们从生下来就不要我了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啊，为什么他们不要我了啊？辰白，为什么啊？”

　　“……”辰白并没有料想到我会如此反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只一遍遍拍着我的后背，在我耳边悄声道“一方你还小，等你大了自然就懂了。”

　　仿佛有一把铁锤咣当砸向我的胸口，沉重的让我无法呼吸，我甩开辰白抓我的手，疯了一样冲着我阿爹阿娘跑了过去。

　　辰白慌忙追我，原本我二人就是在天门旁，两步的路我跑的飞快，我阿爹最先看到我，阿娘收了酒盏在手，顺着阿爹的目光，看着飞跑过来的我，冲着我笑了笑，晃得我停了步子。

　　王母座下七十二位仙子之首，掌管天下百乐，萧声空灵可引百凤；只在画册之中才有的神龙战将，一柄长枪出神入化，可摘星辰。他二人皆是我做梦都高攀不起的存在，愣神的当口，辰白一把抓住我的手，皱了皱眉头，终究是叹了口气。

　　冲着乐音仙子道“这孩子一定要亲自过来给你道谢。”我仰着头，看着面前同辰白熟络的两人，乐音仙子温柔的半蹲下身来，与我齐平，伸手整理着我方才有些乱飞的发髻，她眼神温柔的看着我，仿佛从未做过此等抛弃之事，仿佛她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仿佛……从来没有愧对于我。

　　我鼻子一酸，低下头来。

　　来时辰白叮嘱过我，一千岁我已经是个明事理的大孩子，即便是见了我的生身父母，也不可以与他们相认，这其中有不得已的原因和道理，到了该知晓的时候，辰白自然会告知我，可若是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了不合适的事情，受连累的便不止辰白，还有许许多多旁人。

　　我一直都不懂，我的父母，为何会与旁人扯上关系。

　　辰白捏我的手力重了重，暗自警告我。

　　我低了低头，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袖在手里揉来揉去，避开阿爹阿娘的目光，颇有些委屈的开口。“娘……娘娘，谢谢你”

　　乐音笑意更浓，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好孩子。”

　　辰白捏着我的手猛然松了力道，有些欣慰的放低了声调，夸奖我道“好孩子。”

　　我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胀，转身拉住辰白的衣角，辰白会意抱起我，冲阿爹阿娘告了别。

　　或许是为龙气所伤，又或许是太过难过，我大病了一场，睡了三日，梦境之中起起伏伏，只听见辰白的脚步从门外走进又走出，拿着各种小玩意放在我的床头，我却依旧不醒，第三日上头，辰白抱着我匆匆去了药王殿，是那样的巧，正撞见我娘亲。

　　娘亲抱着一只奶兔子在怀里，同抱着我的辰白撞了一个满怀。

　　奶兔子被撞飞出去，我比奶兔子胖点，稳住了，还在辰白怀里。

　　“冒犯仙子了，是小仙的过失。”辰白抱着我同娘亲行了一个礼，娘亲慌忙蹲下身抱起吓得浑身乱抖的兔子，颇有些心疼的看着兔子。

　　药王此刻正收了银针预备出去吃酒，辰白高声叫住他，惹得娘亲看向辰白，发现了他怀里的我。

　　“哎呀呀。”娘亲一手抱着兔子，腾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前日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她的手冰冰凉凉，按在我的额头上，同辰白的不一样，同百生的也不一样，娘亲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辰白侧了侧身给娘亲让了一条路，娘亲抱着奶兔子走了过去，想了想，又回过来摸了摸我的脸。

　　“乖孩子，快快好起来。”她笑，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冲她小声叫了一声“娘——”

　　叫的辰白变了脸色，辰白将我裹我的小被子盖的紧了紧，冲着娘亲笑了笑，“这孩子自小没了父母双亲，乃是个苦命的孩子。”我烧的正厉害，看不清娘亲的表情，只感觉娘亲伸手贴在我额头，渡了一些冰冰凉凉的仙气给我。

　　‘’可怜见的。”娘亲的手离了我的额头，“怪不得看着比旁的小仙单薄，待她好了带来我府上玩玩，让我那徒弟也带小孩养养性子。”

　　“深谢仙子了。”辰白又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抱着我去看诊、扎针、吃药。

　　我在他怀中伸着头看着药王府门外渐渐走远的身影，只觉得想哭。

　　“兔子都比我好。”我念叨着，被药王扎了两针，委屈的小声哭了出来。

　　“一方乖。”辰白拍着我的背，下巴抵着我的侧脸，悄声安慰我“好孩子，没了父母没什么要紧。”

　　“你还有我呢。”他将我抱的紧紧，按着我哭的一抽一抽的手。

　　冲着药王使了一个眼色，药王会意，几根针唰唰的瞄准我的穴道扎了下来。

　　几根针扎下，我忽然觉得病气去了一半，药王又下的一针扎疼了我，我放开了嗓子哭了起来。

　　“辰白你个混账王八蛋带我扎针还要灌我吃药呜哇哇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