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天宫乱》今浮月

13、仙人乐音

　　一方撅了噘嘴，背着小手在几张画像前转了一圈，忽然开心的拍手，指着辰白当年的那张画像笑道“辰白你看，这神将同你一般，眼睛都是金色的。”她费力踮起脚伸着小手在画像的双眼上点了点，笑的自己一双眼睛弯弯如同月牙“真好看。”她回头看着辰白，一双碧玉一般青翠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我也想要金色的眼睛。”

　　辰白也笑笑，眼中金光如同粼粼波浪，亮闪闪的。

　　......

　　“这神将为何遮面？”一方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春日凡人黄鹂唱和，满脸好奇的问我。

　　“为的是无情。”我回她，伸手拉了一把她的小辫儿，将她小辫儿上落的飞絮拂开。

　　“当真？”她不信继续追问我。

　　“自然当真。”我将她抱在膝上，梳理她另一边散开的小辫儿。

　　“神将们当真都无情吗？”一方仰着小脸继续追问我。

　　“……”

　　“非也，神君多情。”百生从身后笑着探出头来揶揄我，趁着一方分心看我的当口，偷偷抓了一把盘子里的糖豆，嗑瓜子一般嚼的咯吱咯吱响。

　　吓得一方赶忙把剩下的糖豆子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想了想，一方又抓出了一把糖豆子放在百生手里。

　　“剩下都是我的”她捏着自己怀里胀鼓鼓的糖兜兜强调了一下。

　　“这可都是我买的。”百生笑着同她讨价还价。

　　“那......那再给你五颗。”一方捂着兜兜数出来五个糖豆子给百生，惹得百生直说一方小气。

　　春光明媚，暖风送着一朵朵柳絮进了凉亭，两个豆丁聒噪的让辰白有些昏昏然然，他将头靠在一方背后，闻着一方身上的奶香气味儿，忽然又想起一方方才的问题。

　　“这神将为何遮面？”

　　“自然是为着战场之上不予外敌露怯，也为着不露出自己的心绪。”

　　“神将们既无情又何来心绪？。”

　　“因为有血海深仇。”

　　“什么血海深仇？”

　　辰白脑中有个小人聒噪的很，一个接一个问题的问着辰白，丝毫不让他停下，仿佛一停下辰白就会想起一些什么，一些让他再也不想想起的东西。

　　三万年前

　　吱嘎————

　　一声腐朽的声响，囚牢的门开了。

　　阴暗又潮湿的地牢里，宽大的囚服盖住枯瘦的身形，两条枯瘦见骨的手臂从囚服的袖口中倔强的伸出，紧紧的护着她那该死又浑圆的肚子，五感皆禁，仙法全失，她哆哆嗦嗦的缩在地牢一角，用腥臭的干草盖在身上，抵御着地牢里刺骨的苦寒。

　　辰白站在牢门外，一腔怒火压了又压，一双持剑惯了的手按住囚牢的木门，狠的牙齿咯咯作响，吓得刑官跪在脚边一再强调“乐音仙人乃是私通的重罪，此乃……此乃条例，除此之外并无苛待，请上神明察。”

　　被辰白冷冽的眼光一扫，刑官又慌忙改口“请上神恕罪，请上神恕罪！”

　　“开五感”辰白淡淡吩咐。

　　刑官一边擦着脑门的汗一边慌忙退了下去，几声拉长声调的上神有令，开五感在囚牢里传了两圈罢，刑官便拿着一纸公文过来开了乐音的五感。

　　眼前忽然有了些微的光线，刺的乐音睁不开眼睛，只更紧的将自己的肚子护住，努力睁大着眼睛分辨着来人。

　　辰白不着急上前，只站在牢门边上，按住牢门的栏杆轻轻推将在墙边，冲着乐音笑了笑轻声叫道“月月，我来看你了。”

　　“程.....辰......辰白？”五感刚回身的乐音，不可置信的开口，叫着眼前人的名字，因着太久未曾开口而叫错了音，辰白就那么站在囚牢门口，笑的温和的看着她，却始终不曾上前一步。

　　“辰白，辰白。”先激动起来的却是乐音，肮脏的仙子，手脚发麻的半跪在地上，如同什么腐食的生物一般，拖着浑圆的肚子爬了过来，锁链在地上滑行出咯拉咯啦的声响，被一具不成人样的身体拖着，向着牢门前挪动，随着她的爬行，腐臭的干草被掀开，一股子的恶臭一阵阵的扑上来。

　　辰白站在牢门口却一言不发，直到了乐音爬过来，他才慢慢蹲下身，扶住了浑身发颤的仙子，冲她笑的颇为古怪“月月，你受苦了”辰白轻声道“跟我回家吧。”

　　“你......”饶是在牢中五感封闭多日，乐音也已察觉出了一些东西。“你不是来救我的。”

　　辰白笑着点了点头。

　　“可我不能死。”乐音挣扎着坐起，颤动推开辰白高声叫了起来“世人都说魔界一向污浊，乃是大父创世时所炼制的世间邪灵，两界之人又怎能诞下后代？”她紧紧捂住小腹，因着恐惧而战栗着“可我怀着的分明仙魔两界之子，仙魔二界说不准原为一体，他们......他们若是自大父之时便为同界，那我如今所怀之子，是否可以消散两界战火，又如何触犯了天.......”

　　规字还未吐口，长枪破身而过，温热的血顺着百生的枪头汇成一道细流，滴滴答答的落在辰白身后的冰冷石板上。

　　乐音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辰白身后，被钉死在墙上的刑官。

　　有那么一瞬间，乐音以为，辰白是来救自己的，他方才所说乃是让刑官松懈的谎话。

　　在听到辰白开口之前，乐音都是这么期望的。

　　辰白抬手，百生自墙上拔出，猛地斜插在乐音面前，未干的血顺着百生的枪身缓慢的流下，腥臭的血味刺激的乐音有些恶心，她弓着背干呕起来。“你可知这三万年神魔两界征战了多少次？”辰白忽然开口，问的问题却让乐音摸不到头脑。

　　“你作为长琴仙人为何从未上过战场？”辰白抬了抬手，百生化作一团云雾散开，枪尖所插之处汇出了一个小小的血坑，辰白用手沾了血，将手递到了乐音面前，被乐音皱着眉推开。

　　“不喜欢这味道吗？”辰白笑了笑“我也不喜欢。”

　　“你可知道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什么。”辰白将手放于鼻下，仿佛颇为陶醉的吸了一口酿了数百年的醇厚酒气一般，微微闭上眼睛。

　　“想起二十万年前，魔界攻打天界。我五百岁，被敌将拎起来，准备扔给随军的魔骑。”辰白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向不明所以的乐音“做口中餐。”

　　“真疼啊”辰白斯地吸了一口冷气，仿佛置身于当日情境中“我爹将我抽筋拔骨，小室内都是血，我的血，阿秦的血，魔族的血，到处都是这种味道。我口不能言，浑身被捆仙绳绑着，眼看着就要命丧魔物口下。”乐音的面色在听到这些过往时已经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多少年我一闭上眼睛，都是满眼的血，都是这种味道，耳边都是那种哭吼声，你知道魔物是怎么叫的吗？它们渴饿时叫声尖细，就像......就像小孩子哭一样。我给你学来听听，你听听像不像。”辰白捏着嗓子自顾自叫了起来，已经全然不顾乐音煞白的脸色，辰白学的颇像，乍听下来十分熟悉，如同......乐音闭了闭眼睛，如同天界菩萨座下所养的送子鸟一样。

　　“万幸，魔君留了我一条命，把我养大，而我所能报答他的恩情，便是如今的弑魔将军”辰白瞥了一眼乐音，冷笑了一声。“你小时候学堂里念书的那些讲过神魔战事的战神画像里，每一张都是你们凡人所窥见，又口耳相传的我的法相。”

　　“凡人？”乐音抬起头看着辰白.

　　“你是凡人。“他盯着乐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是我亲妹妹，是那弃我于魔君之手的爹娘生下的孽种。”

　　“你恨他们，你也恨我。”乐音盯着辰白良久，两行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你不救我，你恨我。”她说。

　　多可笑，她说他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