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少年字》琚光

7、第七章

　　乔佛里至今仍是无法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生活，为打发睡前时间，看书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

　　通往临冬城藏书塔的是一级级高窄陡峭的螺旋梯，他记得原著中乔佛里买通的那个刺客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而故意在藏书塔放了把火，多数珍本古籍付之一炬，他当时颇感遗憾。

　　藏书塔统共也就百来本书，数量上还远不如他前生的小书房，然而这已是史塔克家族历经无数世代辛苦累积的精华。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纸张作为知识的载体，是只有贵族、富人和学士才能染指的珍贵之物。

　　在这个地方遇见提利昂·兰尼斯特，乔佛里毫不意外。前者正坐在桌边的长凳上聚精会神地研读一册看起来很古老的羊皮纸卷轴。

　　“殿下。”年轻的柴尔修士迎上来，象征他身份的水晶在银项链上晃动，“有什么是我能为您做的？”

　　“我能把这里的书带回客室读吗？”乔佛里问他，“离开前我定当归还。”

　　“当然可以。”柴尔修士欠身。

　　“下午好，舅舅。”乔佛里走上前，“您在看什么书？”

　　“伊弥顿的《战争兵器》。”提利昂抬眼望他，语气有些不自然，他仍未习惯外甥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礼貌尊敬态度。

　　乔佛里认为以小恶魔之聪慧他恐怕早该察觉到什么才是，然感谢上苍，《冰与火之歌》毕竟是个低魔世界，南方人的脑洞也不如北方人的大，人们都知道乔佛里与过去不同了，但他们的脑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间会有“借尸还魂”这类事，甚至以“七神带走他魂灵之糟粕”的理由帮他开脱。这个世界存在神灵，然而谁人何曾见过真正的鬼魂，除了梦里。

　　提利昂寒暄道：“你和那史塔克女孩相处得如何？”

　　“她很可爱。”

　　“那就好，希望你们未来的婚姻幸福美满。”

　　“也许吧。”乔佛里苦笑一下，娜娜这个异数让他不确定的“未来”愈加扑朔迷离，他无意与史塔克为敌，并有心改变什么，但他根本无从得知娜娜的想法。

　　乔佛里的身份委实尴尬，他面临的几乎是个死局。

　　在他审阅书架上的书籍时，提利昂跟过来，一副在他看来有点贱的表情：“小乔，你有12岁了对吧？”

　　乔佛里警惕地俯视他：“怎么？”

　　“珊莎11岁，通常官家小姐十二三岁便已发育成熟，你母亲……”侏儒露齿而笑，“或者你詹姆舅舅有教过你怎么做吗？”

　　十二三岁？发育成熟？亏他说得出口，乔佛里感到有点恶心，即便是法定的16岁成人年纪在他看来也依然过于幼小。

　　其实相对真正的古代中世纪，维斯特洛在婚龄上习俗已经比较进步，也更考虑女孩的健康，十一岁的女孩已经可以订婚，然而实际的婚姻则还需要等上几年。对贵族女性来说，在其初潮来临后立即成婚是不寻常的。一般贵族女性会在二十岁左右完婚，平民则还要更晚一些。

　　原著乔佛里羞辱12岁的珊莎，声称一旦等她能生孩子便会让她怀孕，真是个让人作呕的小混蛋。他当时非常怀疑乔佛里有没有能耐让人怀孕，剧集会把原著隐晦的东西表达得明显，总感觉乔佛里对待女性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成天叫嚣着让珊莎怀上孩子，还在厅堂之上扒她的衣服，让人殴打她。另一面，他面对两个ji女的挑逗不为所动，却以虐待二人为乐，怎么看都像是因xing功能障碍而产生的心理疾病。

　　提利昂抬手在他脸前晃了晃：“我的好外甥，你没事吧？”

　　乔佛里扭出个称得上咬牙切齿的微笑：“没事。”

　　“唔，这样……”提利昂背过双手，点点头，“如果你确实不懂，我知道避冬市镇有个不错的地方，我刚认识一名叫罗丝的姑娘，红头发，蓝眼睛……”

　　“舅舅！”乔佛里打断他，故意导向另一个尖锐的话题，“你知道吗？我的父亲——劳勃国王会在詹姆舅舅当班时故意从外边寻来ji女，让他站在门外听他寻欢作乐，你觉得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提利昂张口结舌地望着他。

　　“因为我母亲屠杀他的私生子，他却无从反抗这段二人皆厌恶不已的政治婚姻，只能以此羞辱对方。”

　　“小乔……”

　　乔佛里倾身凑近他的脸：“我的好舅舅，您有私生子吗？”

　　“不。”提利昂呆滞地回答，“我一向很注意。”

　　“这可说不准。”乔佛里直起身，“那种地方，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否则您就得到冰原狼肚子里寻我了。”说罢，他旋身离开，去到书架另一面。

　　毋庸置疑，提利昂极具人格魅力，但他一想起泰莎就泛起既是怜悯又是憎恶的双重情感。

　　看书时他无法理解泰温为什么要那样惨无人道地折磨一个小女孩，她只是成了他儿子的妻子，而那个儿子是他一直不愿承认、内心憎恨不已的。如今置身这个世界，与一些所谓的贵族打过交道，他有点懂了。事实上，像艾德·史塔克，提利昂这类把百姓当回事的领主是绝少数的异类，如泰温这般自命不凡，视庶民如牛马草芥才是贵族对待平民的普遍态度。这样的态度他能从许多十八至二十世纪的欧洲文学中寻到，革命就是因此爆发的。

　　但就维斯特洛大陆僵化的社会体制而言，此间土地上浑浑噩噩的人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迎来新世界。筑城者布兰登在8000年前就建造了临冬城和绝境城墙，表明当时的维斯特洛已经拥有当今的技术，近万年的岁月，足以令一个正常国家从奴隶制社会脱胎进化至现代民主社会。然而维斯特洛是不正常的，获取知识或参与创造性的工作至少需要成为一名学士，而成为学士的过程极其漫长艰难，这导致精英知识被隔绝于外部世界，而知识和信息的广泛流通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先决条件。虽然漫长的冬天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导致无法高效产出，推动物质的进步，不过总体来讲，即使拥有充足的能源，若没有知识和科学文化方面的重大改革，这片大陆也是难以发生工业革命——即走向现代化的重要条件。

　　除非，这片大陆能迎来一个君主，ta有看到任意阻碍社会发展之症结的智慧与远见，并且强大至足以改变七国当下的松散局面。昔年的征服者伊耿是个入侵者，但一统七国平定各国连绵不休的战火亦是其积极的一面，可惜他做得不够彻底。

　　乔佛里看着手上的《瓦雷利亚概史》，有条龙就好了，如果是中国龙更好。

　　当他捧着书走出书架之间，提利昂已经离开，二人又在晚餐桌上相遇，对方提到藏书塔的邂逅，夸了他几句，瑟曦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小乔当然会成为一个好国王。”

　　劳勃正在大嚼羊腿，闻言含混不清道：“奈德是个好人，小乔，以后你跟着他……离什么小指头瓦里斯派席尔远点，一群马屁精、蠢材，可没他们又不行……”国王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感谢那匹天杀的马，它该给他们每人都来一下。”

　　弥赛菈和托曼呵呵傻笑起来，瑟曦的表情就好像她鼻子底下有一坨臭烘烘的大粪，詹姆漫不经心地微笑，目光悠远，似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时候快到了，乔佛里想，他得看紧他，救人亦是救己。

　　翌日，独来独往的提利昂再次跑得不见踪影，劳勃去找他的好基友奈德唠嗑，御林铁卫詹姆随侍在侧，而凯特琳夫人邀请王后和她的孩子们前去参加贵妇人的无聊茶会，乔佛里亦在受邀之列，但王子殿下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他今天不打算出门，瑟曦感动地带着弥赛菈和托曼离开，决定等会儿和凯特琳夫人炫耀一番。

　　他们大概离开了一个钟头，猎狗粗嘎的声音在门口轰隆回响：“殿下，史塔克家的小姐找你。”

　　“哪个？”

　　“最小的那个。”

　　“不……”他本能地回绝。

　　“她已经进来了。”

　　乔佛里回过头，高大的猎狗正如同陡峭绝壁，一身充满压迫感的煤黑色盔甲触目惊心，他的头盔形状是一只咧嘴咆哮的凶狠猎犬，此时他掀起了面罩，露出烧得稀烂的脸。

　　猎狗不耐烦地摆摆脑袋：“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史塔克的房子，她说她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没错。”娜娜哧溜从猎狗身侧滑入房间，“珊莎不好意思过来，因此我来了。”

　　她穿的还是昨天的灰白羊毛裙，但一袭长发梳成了两根红色的麻花辫，露出又白又细的脖子，鼻尖儿上和她的兄弟一样生有二三雀斑。她今天的装束让他想起《绿山墙的安妮》，那个生机勃勃、充满幻想的红发小女孩，她若不是生在临冬城而是其他贵族家庭，是否还会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反正他是无法享受人生第二春的乐趣了。

　　“淑女不该擅自进异性的房间，修女没教过你？”

　　“我姐姐是淑女，我不是。”娜娜打量他的房间，“和王宫相比，这个房间难免寒酸，王子可还习惯？”

　　“习惯，你有什么事？”乔佛里切入正题，即使他是坐着，对方也不比他高多少。

　　娜娜一副商量的表情：“小乔王子，你能出来一下下吗？外面有好多女孩，她们都想看看你。”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太好说话了？乔佛里难以置信：“你们当我是兰尼斯港百兽园的猴子，让你们看来看去的？”如果他记忆没出错，他现在的身份好像是王子。

　　“她们都是小女孩，和我一样的小女孩——珍妮、贝丝、班蒂和席拉，放心，占不到你便宜。”娜娜说着去拉他的手，于是乔佛里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

　　“克里冈，不用跟着我。”乔佛里照例吩咐猎狗。

　　看样子她打算带他上神木林，在无人的狭窄巷道，乔佛里停下脚步拽了拽娜娜，他倾身凑到她惊讶不已的脸前。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样的穿越者接头暗号已经过时了。

　　因而他问：“奇变偶不变？”

　　“你在说哪个国家的方言？”娜娜推开他的脸，但眼睛里都是作弄的光。

　　“没什么。”乔佛里黯然。

　　这些小女孩都是临冬城眷属的女儿，头发黑黑褐褐，岁数都在十岁上下，最小的是临冬城教头罗德利克爵士的女儿小贝丝，看样子才五六岁。珍妮·普尔是管家维扬·普尔的女儿，有一张可爱、讨人喜欢的小脸。乔佛里记得她在原著里命运凄惨，而小贝丝更是差点被叛徒席恩吊死。

　　女孩们簇拥着坐在温泉附近的草地上互相交头接耳，然后望着他叽叽咕咕地笑，有时他说了句什么，她们会突然笑出声，搞得他莫名其妙：哪里好笑了？

　　现在乔佛里抱着小狼淑女，总体感到满意，珊莎的这只冰原狼简直不像狼而是狗，熟了之后谁都可以上手，听说胆子还特别小，遇到人多的地方会躲起来。

　　娜娜和布兰紧挨在一起阅读一本书，硬壳封面的书籍摊开压在夏天身上，小狼脑袋伏在地面不敢有丝毫动作，一脸生无可恋。

　　“他们在看什么？”乔佛里觉得那两人神色诡秘。

　　珊莎微微笑：“鲁温师傅手抄的历史书——《维斯特洛往事》，书名是娜娜起的。”

　　“好名字。”他随口夸赞。

　　那厢珊莎幽幽道：“小乔王子，你知道三加三等于几吗？”

　　“6！”乔佛里脱口而出。

　　“五加三呢？”

　　“……8。”

　　“真聪明！”珊莎惊喜地叫起来。

　　“这只是最简单的算术。”乔佛里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布兰抬起食指推了推鼻梁：“小乔王子，请听题，你可知被族群未明女性诱惑的夜王是守夜人第几任总司令？”

　　“第十三任。”这种历史知识打他上辈子就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布兰刷刷将书往后翻。

　　“伊耿历209年，‘破矛'贝勒王子死因为何？”

　　“岑树滩比武大会，七子审判，为帮助高个儿邓肯爵士赢得审判而死。”

　　珊莎也发问了：“小乔王子，《荒石城的简妮》歌唱的是哪段悲伤历史？”

　　“盛夏厅的悲剧，我说，你们究竟在做什么？”他提高声音，珍妮贝丝等女孩蜂鸣般的骚动登时停止。

　　“别生气嘛。”娜娜头也不抬，手指放在泛黄的羊皮纸页上，“我们听到来自君临的传言——他们说你是个脾气暴躁的笨蛋。”

　　“是谣言。”珊莎温柔地纠正。

　　行吧。

　　“作为亲人，我们难免不安。”

　　他当然不至于为这种天真的，连恶作剧都算不上的游戏生气，乔佛里手臂一伸取走书本：“我在君临也听到许多来自北方的传言，他们说史塔克家的小孩在冷风里吹久了脑浆子都冻成了冰块……坐好，现在轮到我考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