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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承恩侯府一夜之间倒了。

      元德六年三月,前有御史弹劾,后有刑部审案,列出的罪状难以计数。

      承恩侯拒不认罪,然无用,圣上震怒,下令将承恩侯三日后午门处斩,锦衣卫连夜抄家,搜出奇珍异宝无数,并将女眷充入教坊司,是为女乐,可亵玩。

      罪妇徐氏,在路上以金簪割喉,暴毙。

      沈念娇不如母亲那般果决,她被人拦下后,中了蒙汗药。

      醒来便在教坊司,一个叫柳四娘的女人,命女官扒光了她所有的衣物,以藤条抽打。

      沈念娇号称燕京第一美人,含着金汤匙出身,珍馐美馔、锦衣华服从未缺过,承恩侯府没落败前,求娶之人络绎不绝,曾踏破门槛。

      而今,竟被羞辱至此。

      她丢掉了所有的脸面,泪珠子扑簌簌地落在脸上,曼妙娇美的身子抖如筛糠。

      藤条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打得她身上青紫交错。

      沈念娇泪流了满脸,无论她如何求饶,都没用。

      柳四娘看着沈念娇几度晕厥过去,抽了几下还没醒,这才抬手制止:“不必打了,把她洗干净,送到房里好生养个几天。这可是燕京第一美,把那些达官贵人侍奉得好了,教坊司就能进一批仲尼琴,这琴名字风雅得很,最是入那些文官的眼。”

      女官诺诺应是,当今朝堂文官居多,若能得其美言,柳四娘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而教坊司其余人,不过是她的陪衬,她的奴才。

      沈念娇同样如此。

      哪怕她往日再如何的尊贵,入了教坊司,就得学会伺候男人,而且还得去人家府上陪酒作乐,等客人都尽兴了,方可回来。

      如今还只是个开始。

      沈念娇浑浑噩噩过了两日,等她清醒过来,父亲已经被处斩了。

      消息是一个叫碧绿的小丫鬟告诉她的,碧绿说完话就走了,还有不少人等着她伺候。

      沈念娇缩在褥子里,身上伤还没好,却知道这是柳四娘特意传给她的,为的便是绝了她的念想。

      从此,无根无蒂,了无牵挂。

      她之前拥有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

      父亲是宣朝名臣,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只因功高震主,就被圣上编排了无数的罪名,锒铛入狱,受尽刑罚之苦,最终在菜市口处斩,磨尽了一代名臣的风骨。

      沈念娇闭了眼,头埋在褥子里,一声又一声的抽泣。曾经美得令天地黯然失色的面容,如今苍白如雪,菱唇不知何时已经咬破了,殷红血珠坠落下来,在褥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印。

      昨晚沈念娇听见屋外的交谈,柳四娘准备把她的伤养好了,就送去贵人府上陪酒作乐,说是承恩侯嫡女自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需教养,只消送过去就能得贵人的欢心。

      那个贵人,指的便是刑部尚书,以极刑对待她爹,又奏请圣上,将承恩侯午门处斩的人。

      如今五十余岁了,沈念娇几年前曾见过一次,老态龙钟的模样,颧骨消瘦尖刻的,背脊弯成一座拱桥。

      沈念娇不想,一想起那人,她便犯恶心。

      可屋子里早已没一样锋利的器物,白绫一条都没,身上更是中了软骨散,用尽全力的结果,也只是堪堪咬了下舌,难以成事。

      “沈念娇,有人给你送来一盒糕点。”

      碧绿不知何时推开了门,提着个食盒进来,她满脸不耐烦,柳四娘收了那清俊公子的好处,而她却是一分油水都没捞着,还多出个费时费力的活,当真是气死个人。

      沈念娇听见这难得的声音,便看了眼食盒,红木质地,一个锦字鲜明醒目,刺痛了她的双眼。

      几乎是瞬间,她便哭了,泪珠子滚烫落下,沈念娇哭得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婴儿。

      碧绿叉着腰,大声呵斥道:“哭什么哭,有东西吃还不好?赶紧给我吃完了,姑奶奶还赶着去伺候下一个。”

      沈念娇在碧绿不耐烦的目光下,渐渐收了声,冷静些许后反应过来,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食盒上是锦国公府的徽记,说不定就是徐表哥派人送来的,若是食盒里头的糕点有毒,那她便能解脱。

      徐表哥向来善解人意,想来是知道她的心境,特意送她上路。

      如此,便好。

      二人之间的婚约定是没了,若有来生,沈念娇定会报答徐表哥今日的恩情。

      碧绿掰开沈念娇的嘴,一块一块地给她塞糕点,动作极其粗鲁,嘴里还嫌弃道:“嘴巴那么小,吃东西都慢,一看就是个不长肉的。”

      沈念娇静默无言,吞下了所有的糕点,体内一丝异样感觉也无,她不禁失望地闭上双眼。

      这糕点既然能送进来,柳四娘必然派人验过毒,兴许表哥只是希望她吃点往日精致的糕点罢了。

      先前那些糕点,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

      可连最后一个人都没帮她,沈念娇心如死灰,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发现天色已晚,视线有些昏暗,碧绿不知去了哪处,已经不在屋内,而她自己,竟是可以动了!

      是徐表哥帮了她!

      沈念娇欣喜不已,正待有所动作,冷不防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她心中一凌,视线在房内快速转了一圈,落在那印有锦国公府徽记的食盒上。

      表哥既然解了她身上的软骨散,定有下一步打算。他只送进来一个食盒,这食盒里面必暗藏玄机。

      沈念娇下了床,仔仔细细地看着这食盒,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发现一个暗扣。

      教坊司院门外,太子萧景厉自蜀地快马加鞭回来,此刻风尘仆仆地勒马而下,他身姿高挑,面容俊美非凡,只是眉宇间掩不住的戾气,此刻眼底隐隐跳动着怒火,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只听骏马一声嘶鸣,萧景厉黑着脸,朝院门处走去。

      柳四娘扭着腰身迎上去,涂满脂粉的脸满是堆笑:“哎呦,这是刮了什么风,竟把太子爷您给招来了。”

      “滚!”萧景厉一脚踹在了柳四娘的心窝上,随即他看也未看柳四娘一眼,就往里头走去。

      柳四娘吃了痛也不敢拦这位煞神,只得咬着牙跟在太子身后,却见他一间间屋子的踹门,全然不顾四处的惊呼,和周围人隐隐带着惧意的眼神。

      “孤问你,沈念娇在哪?”

      萧景厉找了整整两层,都没找着人,紧蹙的眉心昭示着他此刻心情极差,戾气冲天,宛如一尊玉面修罗。

      柳四娘哪敢惹他,连忙磕磕绊绊地答了:“在、在东华阁三楼西边第二间。”

      “带路。”

      沈念娇自食盒内取出一把金色的剪子,尖端十分锋利,在指尖划了下便沁出血珠,似乎是特制的武器。

      这下可好了。

      沈念娇面上一喜,然而此时却听见了柳四娘谄媚的声音,还有一阵低沉有力的脚步声。

      糟了,有人来了!

      沈念娇灵机一动,拿着剪子,快步走到门前落了锁,发出清脆的一记声响。

      几乎是刚一落锁,屋门便被人大力一推,随后是“呯呯”几声拍门的声响,吓得沈念娇心里一跳。

      “开门!”男子低沉暴怒的声音,听着有几分骇人。

      沈念娇听见有陌生男子在外面,当即不再犹豫,将剪子高高举起,对准了自己细嫩的脖颈。

      娘亲,爹爹,念念这便来与你们团聚。

      柳四娘在门外惊奇道:“这不对劲啊……我明明给她下了软骨散的,这门怎会锁上呢?”

      萧景厉一听,立刻拔出佩剑,将屋门劈成了两半,“哐啷”一下应声而倒。

      沈念娇的剪子还未落下,便感到皓腕一紧,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她禁不住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俊美阴沉的男子,正握着她莹白如玉的皓腕,眉梢眼底皆是暴怒之色。

      沈念娇吓了一跳,手中剪子滑落在地,割破了男子绣着蟒纹的衣袖。

      “太子殿下。”沈念娇颤着声音,不明白这位性情暴戾的太子,为何会截胡自己寻死。

      她的衣袖顺势滑下,露出下面一截纤细的小臂,以及原本凝脂般的肌肤上青紫交错的痕迹。

      萧景厉此刻见着了,登时铁青了脸色,问她:“为何寻死?!”

      沈念娇被他吓得一哆嗦,闭上双眼,晶莹的泪滴扑簌簌落在面颊上,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萧景厉抬起另一只手,给她拭泪的动作笨拙而轻柔,像是第一次给人做这样的事。

      沈念娇哑着嗓子,轻声道:“太子殿下若是为了我好,就让我一死了之吧……如今我已充入贱籍,过几日就要去尚书府陪酒作乐,没人能救得了我,殿下,我求求你……”

      萧景厉狠狠瞪了一眼柳四娘,转而看向沈念娇时,已然赤红了双眼,他握着沈念娇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克制着力气,怕弄疼她一般,声音却铮然似铁:

      “别怕,孤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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