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夫上位（重生）》都未满

4、第四章

　　“大司马出手，果然决绝。”

　　“柳先生也颇有壮士断腕之勇气。”

　　若非二人对峙之势太过明显，沈嘉简直都要以为他们是在互相吹捧。

　　她从廊外幽幽绕进来，长长的裙摆一路拖曳，像极了一个无力挣扎的人被拖走的轨迹。

　　“女公子也来了。”

　　柳晏笑起来，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气势饱满，高高在上的她。

　　沈嘉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他的样子从未在她的记忆里远去，即使曾经那样心灰意冷地想将他忘却。

　　女人，是不是最容易认定从一而终的道理？

　　“执金吾在巡城的时候，遇见了进京上表的齐王府使臣。按照使臣的说法，齐王殿下此刻尚在来京的路上，所以即使司空大人看见了您，您也不过是一个与齐王长得略像的逃奴而已。”

　　“女公子自然可以这样以为，简司空也可以，可人往往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就像女公子这样以为的。”柳晏从从容容地笑道，“大司马可以杀了我，然后亲手递上这个把柄；亦或者，我们可以有另一种谈法。”

　　简氏一族虽已无太皇太后的庇佑，但毕竟是百年大族，树大根深。简溶月是这一代的佼佼者，之前一直游学在外，从不参与朝政。如今简家推他出来，甫一回来便是出仕大司空之位，其中虽有少帝对世家的妥协，但也足见其野心。

　　这样的人，在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与能耐之前，确实不宜为敌，更不能一上来就被他捏了把柄，尤其……

　　沈荔不着痕迹地瞟了长女一眼，照他们父女之前的那番深谈，简溶月在前世亦或者说将来，与他，与柳晏，还有好一番龙争虎斗，心计绝不容小觑。

　　不得不说，拥有预知世事的能力，确实能事半功倍啊。

　　“柳先生这样有恃无恐，很容易激怒老夫。”沈荔终于又开了口，心思百转，脸上的神色却依旧滴水不漏。

　　“我并非有恃无恐，而是带着满腔诚意来恳求大司马。”柳晏一掀袍摆，竟在沈荔跟前直挺挺跪了下去，然后一个揖礼叩首到底，“请大司马将女公子雅叙许配于我。今生，我愿以后位相聘。”

　　“哈！”沈嘉冷眼旁观，简直要为他鼓掌喝彩。

　　何为大丈夫？

　　能屈能伸，当如是！

　　“柳先生既知前情，当明白老夫对你的信任已荡然无存，又谈何以后位相聘？”沈荔淡淡回道。

　　柳晏抬眸，冷峻而坦然的眸光在老练的长者与讥嘲的年轻女子身上掠过，人虽是跪着的，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样不卑不亢：“大司马与女公子可以谈条件。”

　　简溶月聪明地没有上门来一探究竟，那是因为他在等，他在等三日后齐王能否安然入京。如果三日后齐王没有出现，除非他大司马府即刻举兵造反，否则将是接踵而至，应接不暇的责难。

　　“我当然不想死，大司马与女公子也一定不想选一条遍布荆棘之路。”

　　“都是一样的，一条是荆棘之路，另一条是明知山有虎的断头路。”沈嘉冷冷开口，不知是在反驳柳晏的蛊惑之词，还是在提醒父亲慎做决断，“这两者，又有什么分别呢？”

　　“女公子有别的万全之选？”柳晏笑着反问。

　　他的笑落在沈嘉眼里便是赤-裸裸的挑衅，莫名的无名之火灼烧得刺眼。

　　“我儿说得有理，柳先生也不必觉得自己已胜券在握。老夫既坐在这个位置，时刻准备着鱼死网破，不过早晚而已。”沈荔挥了挥手，立时便有暗卫上来将柳晏拿住，“请柳先生好生歇息去吧。”

　　阿翁还是迟疑了。

　　沈嘉神色沉沉，却不敢操之过急。

　　她一路不急不缓地跟在沈荔身后，来到他往日与属官们议事的清晖堂。

　　“阿嘉避入屏后。”沈荔开口道。

　　沈嘉看了他一眼，依言点了点头。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堂内便坐满了大司马府的高位属官，长史、司直等历历在目，唯独一人格外显眼，却是才被大司马招为次婿的翟可臣翟主簿。

　　一个小小的八品主簿，若非有这一层关系，恐怕很难登这样的大雅之堂。

　　于公事上，沈荔向来喜欢单刀直入，隐去一些细枝末节，将大致前情抛出，便直接问道：“诸位有何高见？”

　　“欺人太甚，司马大人绝不能受他胁迫！”

　　“正是，这里是京都，不是他的临淄，岂容他造次？况且，他无旨入京，分明是自身难保，我们大司马府无需惧他。”

　　司直大人没有急着义愤填膺，而是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道：“如今这件事已牵扯太多，齐王、大司马、大司空，乃至少帝，若大人无意与齐王联姻，倒不如将水再搅得浑一些。”

　　“许卿有何良策？”显然这样务实的做法更得大司马的青睐。

　　“将人暗中送给大司徒。”

　　这是要把徐家的人也拉进来。

　　“不妥，”长史童旭撵着胡须，摇了摇头，“徐司徒接了这个烫手山芋，只会有一种做法，那就是公事公办，将人押到少帝跟前定罪。到时，齐王在众臣跟前攀扯些什么，乃至污了女公子的清誉……我们便不好掌控了。”

　　“下臣有一言进献。”

　　沈嘉原躲在屏风后侧耳细听，闻言抬起头从缝隙中望出去，果然是一脸老相的翟可臣开了口。

　　沈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大司马不妨允了齐王所请，再从长计议不迟。”翟可臣垂手揖礼道。

　　他这话音方落，堂内稀稀落落地响起交头接耳之声，更有甚者已然开始直斥他言行无状。

　　“这是要大司马屈于齐王淫威之下？好个从长计议！”

　　“呵呵，翟主簿可不能以怨报德。”

　　沈嘉紧紧抓住膝上的裙摆，唇瓣在微微颤抖。

　　看来是把他这清士给得罪了……

　　“翟卿为何这样说？”沈荔倒还掌得住，神情淡淡。

　　“眼下，齐王杀是杀不得了。若是不允，女公子与他……之事，相信很快会被摆到明面上。大司马不如顺水推舟，应下这门婚事，至于往后如何，皆在大司马。”翟可臣直言。

　　沈荔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要我舍弃我儿？”

　　“下臣并无此意，大司马尚握主动，可与齐王谈条件，寻一个两全之法。”

　　“陛下会允这门婚事？”

　　“条件得当，陛下会允。”

　　清晖堂内一片默然。

　　沈荔闭了闭眼，沉吟良久方缓缓道：“这原是家事，倒谈成了国事。”

　　牵连得这样深，早就不是如同前世那样的家事可以解决的了。

　　沈嘉心内怆然。

　　沈荔遣退众人，唯独留了翟可臣一人继续“从长计议”。

　　待翟可臣献上他所谓的条件离去后，沈嘉从屏风后转出来，似一个才爬上岸就又被抛下海的人，浑身上下已无半分气力。

　　“我替阿翁算计到了一个能干的女婿，却将自己也算计了进去。”

　　“为父终于明白你为何会独独选中他了，长相是普通了一些，却是个大才。”

　　阿翁主意已定。

　　兜兜转转，算来算去，自己还是要重走前世的老路啊……

　　——

　　“齐王猖狂！”

　　徐太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将那封上表狠狠掷了出去，犹似不解恨似的，又将桌上的一堆奏折扫落在地。

　　“太后息怒。”

　　大司徒徐祯卿垂手揖礼后，将那封上表拾起，细细检阅。而一旁的少帝柳昊却似充耳未闻，只顾与笼中的金丝雀玩耍。

　　“哥哥你看，齐王的眼里可还有陛下？眼看还有三日就要进京了，这会儿才想起来禀告陛下。简直目无尊法！”徐太后越想越气，忍不住握拳顺着心口。

　　“臣以为，这其中的关键倒不是齐王无旨入京，而是齐王殿下此次突然入京的目的。”徐司徒目光老辣，直指要害。

　　“他说是为进京选妃，哼，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指不定是为了串联朝臣，左右游说。”徐太后嗤之以鼻。

　　“串联朝臣是真，但选妃恐怕也不假。自古以来，联姻一直都是扩张和巩固势力的手段。”

　　徐太后一惊：“那他会选哪个世家的女公子？”若是选个厉害的，岂不是给他添了助益？

　　“太后安心，既是请陛下赐婚，陛下自然有权过问。到时选哪个贵家仕女为齐王妃，也得陛下点头。”徐司徒老神在在，边捋须边说道，“其实依臣所见，齐王妃的出身自不会低，与其挑一个别的大家女子，倒不如由我们徐氏一族与其联姻。”

　　徐太后蹙眉想了想，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哥哥所言有理，那可得尽快在族里挑一个合适的女孩儿。”

　　“太后放心，臣自当尽力。”

　　而此时才从京兆尹府抽身出来的大司空简溶月，听了属下的汇报，弯弯如月牙似的眸子笑得愈发有趣了。

　　“唔，看起来是有一桩交易啊。我是该成人之美呢，还是该棒打鸳鸯呢？啧啧，真是苦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