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夫上位（重生）》都未满

2、第二章

　　沈嘉漠然地走在前面，身后的沈善被捆成了端阳节的粽子，头脚被人抬着，好像献祭的贡品。阿次与阿吉嫌她吵闹，给她嘴里塞了绢帕。

　　从大司马府的后院到前庭，这条长长的路上，她们这般明目张胆，一点不避忌的模样，自然不乏探头探脑的路人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大着胆子凑热闹似的跟着她们行了一路。

　　到得前庭，沈嘉径直转入属官们的居所，在那一排客舍前貌似十分慎重地端详了一阵，然后毫不犹豫地踢开了一个叫翟可臣的八品主簿的寝居。

　　这一声巨响，不但惊醒了在里面歇晌觉的翟主簿，还引得隔壁的属官们纷纷拉门查探。

　　“女公子……”翟主簿从卧榻上惊得爬起来，一脸震撼地望着沈嘉，随即又瞥到了被捆成粽子的沈善，惊慌而无措地咽了咽口水，“两位女公子……”

　　这位翟主簿生得五短身材，年纪大概已经有三十来岁了，一张布满褶子的脸，看上去饱经风霜，使得原本就称不上俊秀的五官更添平淡，尤其他眉梢上还长了一颗硕大的痣，就又生生添了一道败笔。

　　难怪他过了而立，还没娶上夫人。

　　沈嘉示意阿次与阿吉将人丢到床榻上，继而淡淡地命令道：“把她衣服脱光。”

　　阿次与阿吉愣了一下，望了眼门外，此时翟主簿的寝居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些人，有主翁的属官，也有奴仆婢子们……

　　真的要脱善娘的衣服？

　　她们以为嘉娘只是开个玩笑，吓吓善娘的。

　　沈善已是被吓得沁出了一层冷汗，听了这话，身子更是抖如筛糠。那苍白的小脸泛起一抹恐惧的青灰，双眸睁得老大，战战兢兢地望着沈嘉，只是堵着嘴不能说话，只能一个劲地摇头呜咽。

　　“翟主簿，”沈嘉终于看向了翟可臣，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我家小妹年轻貌美，机灵可爱，仰慕翟主簿人才已久。所以，特意拜托我送她来与你玉成好事，还望您，不要推辞。”

　　这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么？

　　翟主簿还穿着单薄的中衣，十月的天却吓出了满脑门的汗，并不敢看床榻上的佳人，只颤颤悠悠地垂首揖礼道：“女公子，下臣不敢……”

　　“翟主簿不用惊慌，阿翁那里我去替你说，定让你们尽早办了喜事。现在……”沈嘉顿了顿，将眸光转向床榻，却见阿次与阿吉愣在那里，并没有照她的吩咐脱了沈善的衣服，便蹙了蹙眉，“还不脱？”

　　“请翟主簿赶紧脱了衣裳，好好享用。我们也好早些出去，不打扰您……一度春-宵了。”她又回眸瞥了翟可臣一眼，轻轻柔柔地继续说道。

　　门外，已是议论纷纷，有人似乎看不下去，跑去不知找谁报信了。

　　“多谢女公子……美意……下臣……下臣还是出去吧……”翟主簿抬手擦了擦冷汗。

　　真不识抬举……

　　沈嘉耐心耗尽，抬眸瞟了眼挂在墙上的宝剑，兀自上前将它抽出，转手便横在了他脖颈前，眸光已是冰冷一片，如同淬了千年寒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你脱，你就脱。”

　　翟可臣一慌，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步跳到了床榻上，犹犹豫豫地脱掉了中衣，露出瘦弱干瘪的身板。他涨红了脸，低垂着头，尽量目不斜视，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君子之训。

　　而阿次与阿吉也已将沈善的外裳褪尽，却实在下不去手将她扒得精光，便给她留了单薄的里衣和亵裤。

　　沈善早已泪流满面，低低啜泣着拉了被子试图遮住身体，可那白花花的臂膀与大腿早露了出来，好似待价而沽的肥肉，引得围观的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沈嘉漫不经心地提着宝剑，缓缓走至门边，一一将那里的人扫过，挑了挑眉：“你们，都看到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纷纷低下头，并不敢应话。

　　早知道，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沈嘉扯了扯嘴角，迈步踏出了门槛，外面的人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唯恐避之不及。

　　“女公子在此呢，”仿佛算准了似的，迎面小跑来一个着绿色官袍的男子，正是大司马府的长史童旭，他到了沈嘉跟前，便垂首揖礼道，“女公子，大司马有请。”

　　他似乎早知道这里的情形，半点不见惊讶，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道。

　　总要来这么一遭的。

　　沈嘉抬首望了望那一碧如洗的青空，将手中的宝剑丢给童旭，无言却义无反顾地往前庭而去。

　　——

　　她的父亲沈荔不过四十有六，长着一张瘦削严肃的脸，斜飞入鬓的眉毛英武不凡，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愈发显得深邃内敛，捉摸不定，灰白相间的髭须修剪得十分整齐，平添一段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样的相貌，在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极俊美无俦的，只是越到老来，便越发显得深不可测，就像高不可攀的山峰，让人不敢亲近。

　　这当然也与他久居上位有关系。

　　他们父女俩难得这般正襟对坐，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然而，终究是沈嘉不够老道，率先败下阵来，酸涩的眼眸匆匆别了过去。

　　上回见她的阿翁，是她亲手将他从和着雪泥的茅草堆里挖出来。那时的他，身体已经僵硬，整张脸青白得诡异，任凭她如何叫喊，如何摇晃，他再也没能回应……

　　那时的他，已经不是威风凛凛的大司马，只是一个死去多时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罢了。

　　世事变幻，斗转星移。

　　沈荔却显然会错了她的意，尽管痛心，却不改他一贯的雷霆手段，沉声开口道：“事已至此，我让你与柳时文成婚。阿善那个样子，便如你的意。”

　　“齐王柳晏，并非良配，也非贤君。”沈嘉收回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怔怔地望着她的父亲，缓缓说道。

　　沈荔刹时眯起了眼眸，眸底闪过稍纵即逝的精光，那里有出于本能的诧异，也有久居高位练就的警惕。

　　齐王柳晏私离封地，潜伏回京，是杀头的死罪，根本没几人知晓。为了拉拢他，他在大司马府做了将近一年的主簿。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然为了安全起见，都默契地没有拆穿。如此机密之事，他这个素来不谙世事的女儿是从何知晓的？

　　沈嘉将双手叠放于膝上，自顾一板一眼地说道：“阿翁身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掌管天下兵马，在这京城，乃至整个大邺都足以一手遮天。阿翁若愿意，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未为不可，又何必屈就自己与一藩王为伍？”

　　这话就更令人毛骨悚然了，他竟不知自己的长女何时有了这样的见识！

　　沈荔沉吟半晌，突然偏头低喝一声：“卫璧！”

　　话音刚落，斜刺里跳出一个着玄色劲装的蒙面男子，单膝跪于地上。沈嘉倒是面不改色，她深知这是父亲暗中养的那些暗卫死士之一。

　　“闭门关窗，将前庭团团围住。”沈荔眼也不眨地直直盯着面前的女子，冷声命令道。

　　沈嘉眼睁睁地望着那暗卫迅速领命而去，顷刻间四周门窗闭合，天光只能透过那层雪白的窗户纸漏进来，而没有了微风细拂，房内的纱幔也不动了。一切，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是谁？”

　　她的从容在她父亲的绝对权势面前，从来撑不了多久。那个长者现在盯着自己的眸光危险而克制，就像一只在暗夜中蛰伏的豹子。那样的目光，陌生极了，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很清楚自己说的这番话有多冒险，可她已别无他法。前世，父亲与柳晏之间如何来往交易，如何互通有无，她一概不知，但如今的柳晏却是能洞察先机的。

　　她若不能说动父亲打消那个念头，谈何与柳晏对抗？那么今生必然还是那样一个死局，而她早已不能承受也不打算承受再来一回的痛苦。

　　“我是您的阿嘉，这一点毋庸置疑。阿翁的疑惑与不解，我也很清楚，但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沈嘉没有逃避她父亲赤-裸裸的审视目光，坦然而真诚地回视，“我现在要告诉您的是，我不准备嫁给柳晏，因为那注定是一条万劫不复之路。”

　　沈荔没有开口回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在评判她这个人和她话中的可信度，也在耐心等待她接下去的话。

　　“少帝年幼，当初先帝托孤于阿翁，让阿翁领尚书事，然有太皇太后从中作梗，阿翁到底也没多少机会扶持少帝。如今，太皇太后薨逝一载有余，那简家犹如树倒猢狲散，一时半会儿难整旗鼓；徐太后虽野心昭昭，徐氏一族却无多少能耐。此时，正是阿翁抓紧时机，树立威信的好时候。”

　　至于，“树立威信”要做什么，端看他大司马怎么想了。不过无论如何，沈嘉都不能让她父亲将这威信拱手让给柳晏。

　　“南有吴王，北有肃王，亦或者，宫中的少帝，无论哪个都比齐王那条路好走一些。”沈嘉趁机抛出她深思熟虑后给自己预留的几条“退路”，以期说服沈荔放弃柳晏，“阿翁若有心，也可为女儿招一门赘婿。将来我腹中之子，一样可以姓沈。”

　　这话实在太直白不过，沈荔如何会不懂？说实话，他不是没有考虑过那后者的提议，只是说出这样野心勃勃的话的人竟是他的女儿，他的阿嘉！不得不叫他震惊......

　　“如今你与柳晏之事，阖府上下已然知晓。若叫你所说之人听到风声，如何还能成事？”沈荔终于沉沉开了口，只是眼角眉梢丝毫不见动，表情依旧冷酷，“再者，若柳晏不肯，甚至以此相挟，又当如何？”

　　沈嘉听了这话，自到前庭以来便强迫自己全神贯注的心神，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松懈。陡然间，似乎有一隙光明在她跟前撕开了一条裂缝......

　　“以阿翁的手段，难道还堵不住这上下之人的嘴么？”沈嘉的唇角勾起一抹从容浅淡的莞尔笑意，眸中却是毫无情绪的一池冰冷，“至于齐王柳晏，不妨找个最一劳永逸的方法解决。”

　　“阿嘉所指之法是......”沈荔这话虽淡，眼底却似流动着隐隐笑意，映衬着那两道生生不灭的精光。

　　冷凝的眸光微转，仿佛寒池流光，沈嘉舒缓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