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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分定 ...

  •   登基之后,朱凌锶名义上成了这个帝国拿主意的那个人。不说大事,便是各项俗务,也样样都要操心,可他却忙里偷闲。

      因为新出炉的小皇帝生病了。

      还来不及好好看看这个刚接手的帝国,朱凌锶登基那天下午就开始发热,太医院的小儿科圣手仔细诊治一番,说是风邪入体,恶寒发热,咳嗽气喘,嗜睡厌食,给开了辛温发散的药,看着朱凌锶的模样减了一些量,嘱咐再三让新皇好生休息。

      这样自然就暂时不能干活了。

      朱凌锶倒是明白,这是由于原住民朱凌锶小朋友的身体,本来底子就不好,又因为先帝新丧和登基的事赶事,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所以抵抗力下降,感冒引发的轻度肺感染,放在现代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

      可是黄遇他们却很紧张。

      实在是因为,古代儿童夭折率很高,而皇室的孩子尤其高,再加上皇帝本身是高危工种,这几样累及起来,要让人不紧张也难。

      于是他们几个合计合计,打算把需要办的事儿都办了。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跟皇帝汇报,从程序上获得他的认可。

      朱凌锶躺在龙榻上,刚喝了一碗汤药,虽然不大清醒,但是嗓子眼里那股苦味,却把睡意驱散了大半。

      睡是睡不着了,索性开工,也算是明君做派,咳咳。

      4848肯定听到了这条心声,却在装死。

      谢靖才跪下来,朱凌锶赶紧挥手让他平身,这些人一见他就跪,“平身”这两个字已经说到厌烦了。

      “往后顾命大臣到乾清宫回事,无须跪下行礼。”

      谢靖眉头一动,觉得此举实在不妥,可一见小皇帝从大大的龙榻上垂下一只小胳膊,即使病着还要听他们汇报,不由得把反对的意见收了回去。

      “臣等遵旨。”

      首先是先帝的陵墓,先帝在位时间不过十多年,陵墓紧赶慢赶,总算是堪堪修好。礼部那边认为,现已停灵完毕,只待封棺入穴,帝后合葬。当然,鉴于新皇的身体状况,难以出席仪式,便由祁王代劳。

      这些规矩朱凌锶一点儿都不懂,自然是都听他们的。谢靖听到朱凌锶回复得极其爽快,关于祁王代为安置先帝陵寝胸中毫无芥蒂,不由得心中一宽。

      一直以来,祁王要取太子而代之的言论,在朝中和民间暗暗流传。祁王是他的好友,朱凌锶是他决意效忠的新君,若两人有什么龃龉,谢靖是最不愿意看到的。

      然后是关于羽妃的处置问题。朱凌锶最关心的这个,毕竟羽妃的阴谋落空,是他一手参与的。

      几位顾命大臣,黄遇和薛瀛,你看我我看你,徐程垂头不语,谢靖刚一抬眼,遇上朱凌锶的眸子,赶紧又低下去。

      朱凌锶好奇之余,感到后背心忽然升起一股凉意。

      还是薛瀛打破了沉寂,只听他正气凛然地说,“羽妃深得先帝宠幸,先帝一去,悲不自胜,撞在那金丝棺木上,随先帝去了。”

      这是……弄死了?

      !

      在朱凌锶不长的人生经历里,还没有如此紧密地和一桩赤裸裸的谋杀联系起来过,于是他一翻白眼,脑袋一歪,宫人大呼小叫,声音越来越远,

      “皇上,皇上,皇上晕过去了,快传太医……”

      等他再一次醒来,是在深夜里,黄遇他们三个老头子,估计都被谢靖劝回家睡觉了,谢靖本人则守在床前的榻上,闭着眼睛,可是朱凌锶一动,他便醒了过来。

      喂水喂药,又是好一番折腾,朱凌锶都乖乖配合了。等到宫人被遣走,朱凌锶便问谢靖,“羽妃固然有错,可是,可是我们都没有证据……”

      朱凌锶不知道,谢靖拿来说服其他三位置羽妃于死地的理由是什么,总不能说是他和朱凌锶跑去听壁脚听到的吧。

      站着回话,谢靖实在是太高了,朱凌锶躺在那里,要仰视一个坐着的谢靖,也很费力气。

      于是谢靖走近床沿,轻轻跪下来,这下他和朱凌锶的视线,就基本平行了。

      “皇上,”开口叫了这个称呼,朱凌锶仿佛听到谢靖的一声叹息。

      “派人搜了屋子,药找到了,宫人也招供了。若把她扔到诏狱里,还要多少证据,锦衣卫都找得出来,这样不过是给她个体面罢了。”

      事确实是这么回事,可这不是还犯罪未遂么……仿佛能听到他的想法,谢靖接着说,

      “只要动了念头,便是死罪。”

      其实这个道理,朱凌锶不是不明白,羽妃在书里,后来也身首异处,不过是晚几年而已。

      他只不过接受不了有人因为自己而被杀,不明白羽妃为什么非死不可,明明可以褫夺她的一切品级待遇,远远放到影响不到自己的地方去不就好了吗。

      朱凌锶忽然想起那日在柜子里,捏在自己肩膀上越来越重的手。

      难道是和祁王有关?

      “千万不能这么问!”一直装死的4848忽然跳出来,第一次履行他开挂的职能。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朱凌锶答应着,却愈发觉得羽妃之死,与那天她对祁王表现出来的好感不无干系。

      只是无从求证而已。

      谢靖看着一脸不忍之色的小皇帝,轻声说着“皇上恕罪,”拿起宫人放在一边的丝帕,替朱凌锶擦了擦眼泪。

      又过了几天,朱凌锶的病已经恢复了不少,早上还下地转了几圈,不过还有些头晕。黄遇他们都十分高兴,齐声感谢上苍,战战兢兢了大半个月的主治太医也松了一口气,站在大臣们身后,深藏功与名。

      午饭过后,朱凌锶坐了一会儿,就躺下来闭目养神,正开始犯困呢,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似乎有人想闯进来,却被人拦住了。

      “谁在外面,”朱凌锶睁开眼。

      “是司礼监的徐良盛,”谢靖不看也不问,轻描淡写地说,恐怕这事情早已不是第一回了。

      徐良盛真的急了。新君登基以来,虽说一直病着,但他得了消息,并非终日昏睡不醒,精神好的时候还听了顾命大臣们汇报一应事务,却一次都没有召见过自己。

      徐良盛是陪着先帝从潜邸到登基的老资历了,先帝被立为太子时,乃是占了“立长”这一样,并不为皇帝、即小皇帝的爷爷所喜,一直过得如履薄冰,时刻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就要被拿掉了。

      朝堂上有一群文臣为了维护他的太子之位而奋战,他却因为需要避嫌,不可与朝臣结交,于是日常了解他的苦闷,开导他的心情的人,便是徐良盛。

      先帝继位后,便一力提拔徐良盛。徐良盛在内书堂上过学,识文断字,先是做了秉笔太监,之后便稳稳坐上掌印太监的位子,轻易撼动不得。

      他原本以为,先帝不在了,自己也能和新君依旧保持这样融洽的关系,却没想到这个九岁的孩子,一味向着文臣去了。

      要知道,皇帝,尤其是小皇帝,历来对文臣都不大感冒。内侍会陪着他们玩耍嬉闹,要什么给什么,任何要求想着法子满足。可是文臣们一向对皇帝不客气,在皇帝幼时便摆出师长的面孔,多加管束,等到成年之后,则各种劝谏,让皇帝行动束手束脚。

      所以如今的局面,让徐良盛匪夷所思,危机感犹重,他前几次到了乾清宫门口,都被拦下了,这次得了消息,知道皇帝醒了,便决定放手一搏,于是便有了朱凌锶听到的嘈杂声。

      “让他进来,”说着朱凌锶支着身体爬起来,谢靖和服侍的宫人赶紧帮他加了衣物,如今已是初冬,宫室里有了地龙,自然不冷,可朱凌锶大病初愈,叫人不得不小心。

      徐良盛一进来,望见龙床上的小皇帝,先是念了一句“上天垂怜”,然后就跪下扑倒在地,不管不顾地放声号哭。

      “……臣虽不得见天颜,却没有一日不在祈求苍天,早日让吾皇病体痊愈……”徐良盛边哭边说,声泪俱下,朱凌锶有点尴尬,支使身旁小内侍去扶他起来,徐良盛却岿然不动。

      而几个顾命大臣,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徐良盛这番剖白一般。

      个个都是戏精!朱凌锶十分愤慨。

      “好了,徐公公,朕明白,”不得已,朱凌锶只好亲自下床来扶,给他穿鞋的小内侍,不知是不是被突然现身的太监大头目吓着了,手脚不大利索,居然穿几下都没穿好。

      “去,没用的东西,”徐良盛赶紧膝行几步,凑到朱凌锶跟前,把小内侍一把推开,亲自上手,顺顺当当就穿上了。

      果然训练有素,专业素质过硬啊。

      想着几个顾命大臣还在看着,朱凌锶有些不好意思。

      “朕知道,你深得先帝倚重……”朱凌锶才开了个头,徐良盛又开始哭了,“先帝让臣做了这掌印太监,臣虽不说是劳苦功高,却实在说得上一个勤勤恳恳……”

      夸自己并不嘴软。

      对于顾命大臣全都保持沉默,朱凌锶很不爽。

      其实黄遇他们几个,现在还真不好说什么。徐良盛这样的权宦,往常与他们就不对盘,又仗着离皇帝近吹风容易,轻易不好搬动。虽说徐良盛在外嚣张跋扈,在皇帝面前还是装出一副老实模样,眼下他们谁也说不清,朱凌锶对徐良盛到底是什么态度,自然不方便出声。

      “朕知道,先帝也常常和朕,念叨徐公公的好处,说他一刻都离不了您。”

      徐良盛听到这话,心里一松,料定朱凌锶就算对他不亲近,就算看在先帝的份上,也绝不会薄待自己。

      “既然如此,就劳烦徐公公去给先帝守陵吧。”

      ……

      徐良盛一下子愣住了。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荒唐,去守陵还有什么油水,日后谁还认他这个印公,还有谁卖他的面子……文官,一定是这帮文官在小皇帝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见他面色踌躇,朱凌锶又问,“怎么,徐公公不乐意?”语调天真活泼,还眨了眨眼睛,却把徐良盛吓得不轻。

      “不不不……”徐良盛连声辞道,心里却涌起一阵一阵的懊悔,搞不懂自己是哪儿棋差一招,落到了这般境地。

      其实,和他一样吃惊的,还有在场的四位顾命大臣。

      他们从没想过,小皇帝竟然如此坚决又轻松地,就把徐良盛推出了权力中心。

      谢靖心中,尤其不平静。

      皇帝宠信宦官专权,虽说是文官最深恶痛绝的,却自有其由来。

      没有外戚的支持,也没有宦官分权,从此朱凌锶的朝堂,就完全落在文官集团的手里了。

      这固然为朝臣所喜,但对于小皇帝来说,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儿。往后他行事处处掣肘与人,恐怕不会得意于今天的决定。

      他仿佛是会错意,不然为什么小皇帝的眼神里,有些得意和邀功的意思,仿佛知道他不喜欢什么,就替自己解决掉了。

      这么想实在是太大不敬了。

      这一定是错觉!

      于是谢靖又在心里念了几声“陛下恕罪”。

      朱凌锶目前,还真没想到帮谢靖解决问题那方面去。

      他记得在书里,徐良盛因为放任亲信搜刮钱财,甚至和敌军私下交易,乃至贻误战机,使北项的大军,几乎长驱直入打到了北京城,军士和平民死伤无数,损失不可估量。

      朝上愤慨的大臣们,平时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那天都变得怒不可遏,徐良盛当廷为自己辩解时,不知谁先动的手,竟然一人一拳,被文臣们给打死了。

      朱凌锶实在是不希望再出现这种事。

      那就防患于未然吧,虽然守陵苦是苦了点,至少能保住性命。

      等徐良盛走了以后,谢靖问他,“皇上可想要谁来伺候?”

      现在手头上用的几个小内侍,虽然背景清白,却着实有些不够机灵,难怪后妃权宦,哪一派都没吸收他们入伙。

      朱凌锶想了想,他到了这边,认识的人实在不够多。

      “那个叫卢省的,好像不错。”

      朱凌锶一提,谢靖也想起来了,那孩子机灵归机灵,就是话有些多了。

      又看了一眼小皇帝,罢了,既然陛下喜欢,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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