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儿一个》风小餮

1、童年旧梦

　　五岁的卓不染打量站在面前的三岁混血小弟弟。

　　小弟弟有乌木一样的黑发、琥珀一样的棕色眼睛、雪一样白的皮肤和血一样鲜艳的嘴唇。卓不染抬头看了眼书架上的《白雪公主》，对小弟弟说：“你的名字就叫……”

　　“亚度尼斯。”小弟弟抢答。

　　卓不染把嘴边的“白雪王子”默默咽下去，假装自己没犯过这份傻。

　　两个小正太的母亲时隔多年闺蜜重逢相谈甚欢，卓不染便尽地主之谊，拉着亚度尼斯去玩乐高。

　　宇宙航天中心拼搭过半，不染半跪着去抓一个灰色乐高块，嘴巴一不小心碰了亚度尼斯额头一下。

　　亚度尼斯立刻捂住被亲的地方，软绵绵地说：“哥哥亲我！”他礼国话不熟练，控诉愣生生说成祈使句。

　　卓不染哪知道啊，听见混血小甜心要求，就大方地亲了弟弟脸颊一口。

　　小甜心委屈坏了，小奶音发颤：“哥哥亲我！”

　　小哥哥就又亲了他一口。

　　小甜心眼泪打转：“哥哥亲我！”

　　卓不染有点不耐烦：“还亲？你们外国人就是热情……这样吧，亲你嘴巴一下，最后一下了，好吧？”说完抱住亚度尼斯的脸，对着嘴啃了一口。

　　亚度尼斯嚎啕大哭，站起来蹬着的小短腿扑倒妈妈怀里，指着卓不染跟大人们告状：“哥哥亲我！”

　　卓不染一脸茫然：“啊，我亲的，怎么了？”

　　两个母亲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亚度尼斯堪称行走的卖萌机器，活体小天使，以“早熟”为傲的卓不染很快就被这个弟弟降服。

　　见面的当天晚上，两个娃被妈妈们带撸串，坐在小马扎上一人抱了一盒奶。

　　亚度尼斯的妈妈怕孩子被串针戳到，用筷子帮亚度尼斯把肉都剔下来，卓不染觉得有意思，自告奋勇把活儿接过去。

　　可惜剔肉是个技术活，卓不染忙得满头大汗却没有效率，好不容易撸下来两块肉，亚度尼斯一口就吃光了。

　　亚度尼斯奶喝完了，肉吃不上，看看周围——好多光膀子大汉，有点害怕不敢乱跑；看看大人——两个妈妈人手一杯扎啤，相谈甚欢；看看小哥哥——小哥哥急赤白脸剔肉，衣服都汗透了。小宝贝眨眨眼睛，从小马扎上跳下来，伸手从桌面的盘里拿了一根肉串。

　　“哎，你不能直接吃那个，小心扎到你！”卓不染以为亚度尼斯饿得等不及，把肉串抢下来，耐心安慰：“你再等等，哥哥很快就弄好了，马上就吃到了。”

　　亚度尼斯用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卓不染，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显然脑子里的内容超出词汇量。他站了一会，嘟起嘴，又伸手去拿肉串。

　　“哎，你！”卓不染本来就着急上火，看弟弟不听话，抬手就拍了亚度尼斯的小肉手一下，力道没控制好，“啪”一声脆响！

　　亚度尼斯疼得收回手，眼泪一下子滚下来，小肩膀一抽一抽，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卓不染慌了，先扭头看看大人有没有发现，才扔掉手里的餐具，拿起纸巾给弟弟擦脸，一边擦一边小声道歉：“对不起，你别哭……我不该打你，哎我不是想打你，我就是怕你被铁签扎到……不哭了小宝贝……”

　　五岁的卓不染，过早地感受到带孩子是一件多闹心的事。

　　亚度尼斯任由卓不染给他擦眼泪，这孩子哭起来不嗷嗷叫唤，就无声无息地流泪，懵懂如卓不染看了都心疼。见亚度尼斯一边哭一边还伸手去抓肉串，不染只好无可奈何地妥协，还在心里自责：都怪我剔肉速度太慢，弟弟太饿了……哎，可是他被扎到怎么办？

　　出乎卓不染意料，亚度尼斯拿到肉串之后没有放到自己嘴边，而是将肉串递到卓不染嘴边：“哥哥吃。”

　　卓不染愣住：“啊？”

　　亚度尼斯的奶音里还有哭腔，调动词汇量努力解释：“哥哥没有吃……给哥哥吃。我，亚度尼斯，扎到！哥哥不扎到……哥哥吃。”

　　卓不染眨眨眼睛，他问：“你是说……我不怕被铁签扎到，让我直接吃？你、你是看我一直给你剔肉，自己都没顾得上吃，所以想拿肉串给我吃？”

　　亚度尼斯小扇子似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乖乖点了点头。

　　五岁的卓不染，过早地感受到什么叫被甜得心都化成一滩糖水。

　　他就着亚度尼斯的手，从肉串上咬下一块肉，匆忙咀嚼，然后表情夸张地说：“哇好好吃，我一下子就不饿了。”

　　亚度尼斯“咯咯”地笑了起来，肉乎乎暖烘烘地身体靠到了卓不染身上。

　　卓不染好像真的被刚才那一口肉打通任督二脉，三两口把那串肉吃完，重新开始剔肉大业，竟然进步神速速度飞快。亚度尼斯也捧场，卓不染成功剔下一块肉，小混血就立刻热烈鼓掌，肉也不独吞，自己吃一块，喂卓不染一块。

　　卓不染并不嫌弟弟手脏，喂过来就吃，绝无二话，兴致来了还用牙轻轻咬了亚度尼斯的小肉手一口，把亚度尼斯吓得双眼圆睁，忙不迭把肉串往卓不染手里塞，意思很明显：你饿就吃这个，不要吃我QAQ！

　　两个孩子亲兄弟一样吃着烤串，两个母亲便微醺地聊着天。

　　卓不染的母亲焦有琴跟亚度尼斯的母亲童妮是初中同学，考上同一所高中，又考入同一所大学，是不折不扣的闺蜜。但大学毕业后，两个女人却走上不同的命运。

　　童妮家境不错，加上成绩好、自己也有心到处看看，于是出国读研，在学校跟现在的湖国丈夫恋爱，毕业后结婚、生下亚度尼斯。

　　而家境比较一般的焦有琴，在权衡之后没有考研，直接找了一份私企的工作，在家人的催婚下相亲认识现在的丈夫卓文，很快就生下了卓不染。

　　“你家亚度尼斯简直是小天使，可爱炸了！啊，真羡慕……”焦有琴撑着脸，一边笑一边说。

　　“不染也不差啊，长得很像你，性格也像你，善良、会照顾人。”童妮跟焦有琴碰杯。

　　焦有琴捋了一把头发，面上浮现忧色：“是吗？我经常担心不染太像他爸……”

　　童妮叹了一口气。

　　焦有琴灌了一大口酒，压低声音问闺蜜：“妮妮，换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可我不是你啊，有琴……”

　　“对，你不是我，没有人是我，可每个人好像都有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焦有琴苦笑一声，“所有人，包括我亲妈，都跟我说：不染还那么小，如果你离婚他怎么办？婚姻就是要妥协和包容，卓文犯的不是原则性错误，不就是……”她咬了咬牙，换了个不那么直白的词汇，“他不就是去‘按摩’了吗？又不是找小三，又不是去赌……他们跟我说，男人去按摩再正常不过了，要我不要小题大做！可我做不到。”

　　“我不觉得你是小题大做。”童妮低声说。

　　焦有琴跟她碰杯：“谢谢，我很需要有人这样跟我说。真的，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我身边的所有人，他们让我感觉我是一个疯婆子……我知道没必要，也许这只是一件小事，但这件小事快把我逼疯了！或者说，不是这一件小事，是很多很多……”

　　童妮放下酒杯，握住焦有琴的肩膀。

　　焦有琴也放下杯子，捂住自己的脸：“自此结婚生子以后，我感觉……生活完全失控了。我感觉自己生活在谎言里，我不知道之前是虚假还是如今才虚假……妮妮，我、我生完不染之后一年多还会 ……漏尿，直到现在……一不小心我还会……”泪水从她指缝里渗出来。

　　童妮抱住焦有琴：“没事，我懂。女人生完孩子会有各种妊娠后遗症，我的妊娠纹也一直没下去……”

　　“不是，其实不是后遗症的问题，”焦有琴声音闷闷地，“为了生孩子付出一些代价，我愿意接受。换来我的不染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看他一点点长大，我觉得吃苦也是值得的，但我受不了的是……欺骗和隐瞒。妮妮，我生孩子前，没有人告诉我我会面临这些！等这一切折磨到来，我身边所有女性长辈突然用理所应当地口吻告诉我：这是正常的，每个女人都可能遇到，你要忍耐，你不该抱怨……”

　　童妮收紧了抱着焦有琴的手。

　　焦有琴哭着说：“我跟我妈说卓文去按摩了……我妈第一反应是教训我……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总朝卓文发脾气……她说，是我、是我留不住丈夫……逼卓文去‘按摩’的……”

　　“她放屁！”童妮再也按捺不住怒气，低喝了一声。

　　声音惊动两个小宝贝，孩子们懵懂地看过来，看到两个妈妈抱在一起。

　　他们看到童妮露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抱着不肯露脸的焦有琴坚定地说：“你还有我，有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那时候的两个小朋友不明白，这句话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此后的人生……

　　卓不染猛得从童年的梦中惊醒。

　　24岁的礼国男人，短发、俊脸、金属框眼镜，有一种跨越国界的斯文帅气。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盯着前面的座位发了会呆。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从礼国飞往湖国奶牛猫州猫耳市的飞机上，准备开始在著名大学“喵嗷喵咪”的传媒系研读自己的第二个硕士学位。几个小时后，他将落地，见到来接机的亚度尼斯——这也许就是他刚刚梦到两人幼年唯一一次见面的原因吧。

　　确定可以在喵嗷喵咪进修之后，卓不染参考奖学金额度，仔细比较了学校内和学校附近的几个公寓，比来比去，住公寓都没有寄宿当地家庭来得划算。巧合的是，母亲的闺蜜童妮恰好久住在猫耳市喵嗷喵咪附近！天时地利人和，过了几道手续，童妮家变成了卓不染的寄宿地。

　　童妮……

　　卓不染填完入境申请表，用笔轻轻敲打小桌板。

　　与小时候愚昧不同，现在的他已经明白当年童妮对焦有琴说的话意味着什么，明白童妮就是改变自己家庭的“罪魁祸首”……

　　该如何对待她呢？

　　还有亚度尼斯，小时候白雪王子一样的亚度尼斯，曾经的小天使，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

　　一米九二肌肉流畅，乌木头发琥珀瞳孔，童话里王子才有资格拥有的脸，灿烂的笑容，好像阳光都抢着亲吻他的脸。

　　一米八一卓不染仰头跟亚度尼斯对视，推了一下金属框眼镜。

　　“嗨！又见面了卓不染。”亚度尼斯隔着围栏就跟卓不染热情拥抱，“欢迎来湖国，顺便一说，你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卓不染翘起嘴角，露出春风般温柔斯文地笑，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他说：“我的荣幸。”并在心里补上后半句：“个屁啊！死基佬。”

　　就这样，伴随卓不染的抵达，故事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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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嘴儿一个》终于上线！
知道大家期待看单纯的甜甜的故事……但我写着写着就，emmmmmm有了一些别的内容。不过，两个人的感情肯定是故事的绝对主线，不过随着感情发展，两个人的成长、与自己和各自家庭的和解也都是会有的……
希望大家喜欢？
尽量日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