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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楼兰孽 ...

  •   众人随即被管事宫女赶进了永巷的两间破房内。许是忌惮尝归的身份毕竟特殊,管事宫女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女囚那样粗暴,让他们休息会儿,就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干活了。
      几人在破屋内相互帮助解开了绑绳,揉搓着红肿的手腕,小心翼翼地低声交谈着刚才的圣旨。
      虽然圣旨拟得潦草,但听那意思,似乎这次倒霉事件的源头还是在楼兰王那里,不像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只是那羽林将领念圣旨又快又不耐烦,他们处于惶恐中没听清楚,不知道楼兰王到底做了什么事,惹汉帝生气了。
      茫然中,只听尝归哀哀地说,“当初既然想跟着匈奴人,就别把我送来大汉;既然送我来了大汉做质子,何苦还要勾搭匈奴人—父王,难道真的不顾我死活吗?”

      侍从和侍女们听了,无不同情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最首当其冲的还是尝归,他们纷纷低声指责楼兰王太糊涂。尝归和这些属下朝夕相处大半年,感同身受,也并不责怪他们以下犯上。

      只有独孤稔心中暗自冷笑。联想当初她得知楼兰王要派王子出使大汉,这个消息是先从南宫诀那里得知,她猜测许多事并非楼兰王一意孤行,而是南宫诀在背后操纵。既然是南宫诀在操纵,他当然不会顾及尝归的死活。
      尝归于他只是一颗棋子,死活都可以,只要任由摆布就行。

      她也一样是颗棋子,只不过不知道南宫诀最终是要她死还是活。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
      此去千里之遥,南宫诀只手难以遮天,可他的势力恐怕无处不在渗透,就像地底下的暗流。

      又一次陷入黑暗的困境里,众人聊着聊着,又想起了安丰。由于上一回,是安丰挺身而出,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才让他们有机会脱困;这次理所当然地又指望上了安丰。
      “大家先别灰心,至少安丰姑娘在外面呢。”一个侍从不死心地说,“只要她能顺利做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说不定还是能找到机会救我们出去的。”
      楼兰同胞头脑简单,对这个设想并不多加质疑,纷纷认同。何况在这样的处境下,他们也需要找到一线希望。
      安丰就是他们的希望。

      正鼓舞起了士气。破屋外忽然传来管事宫女尖利的吆喝,“喂,你们的人?”
      永巷的破落宅院门口停了一辆马拉的板车,车夫正把一卷沉甸甸的草席从板车上扛下来,然后随意地丢弃到了宅院里。
      管事宫女走上前去,却站在草席边,扭头用眼神示意尝归等人。

      众人的心里一沉:我们的人?我们的什么人?
      草席忽然蠕动了一下,一只掉了鞋的脚从草席里露了出来。
      脚踝纤细,却沾染了斑斑血迹。
      “啊!”眼尖的羌裕首先从草席缝隙里发现了里面的人,惊骇地一声尖叫,“安丰姐姐?”

      这声尖叫刺激得众人心头一抖,刚刚通过相互宽慰舒缓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如弓弦。
      安丰?这是安丰?这不可能吧。
      众人一哄而上,围拢到了草席边,却突然都不敢动手揭开草席。谁也不敢上前查看,仿佛那草席里包裹着的不是安丰,而是一只怪兽,一只会吞噬所有生机和勇气的怪兽。
      “你,你看清楚了吗?”一个侍从质问羌裕,他的腿肚子在打颤。
      “我不知道!”羌裕哭了,“我没看清。”

      看不看清,一步之遥。
      独孤稔沉不住气了,咬着牙上前,伸出一只手,抖索着,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草席。
      里面,血迹斑斑。
      安丰的脸,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四肢似乎被打断了筋骨,疲软地耷拉着;而肚腹处更是惨不忍睹,竟然肿胀发紫,有血水不断地从下-ti渗透出来。
      “姐姐!”独孤稔放声大哭起来,顾不得血腥和恶臭,附身抱起了奄奄一息的安丰。

      所有楼兰人都围拢上来,恸哭震天。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安丰,你怎么了?”一夜前还姣好靓丽的安丰,转眼变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像是最后的彩虹幻想被蛮横地扯碎撕裂,身受重伤的安丰,把残酷的现实推到了他们眼前,避无可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独孤稔哭着,用手去梳理安丰乱蓬蓬的头发,用衣袖去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你不是去椒房殿谢皇后娘娘恩典吗?你没有回博望苑的太子正殿吗?你没有过上你想过的生活吗?”
      安丰肿胀的脸上裂开一丝凄然的苦笑,“因为,因为我是楼兰人啊。”

      安丰身上还穿着那套博望苑宫娥的素雅襦裙。她正是穿着这身崭新的衣衫,欢欢喜喜地跟着传旨的公公去了未央宫内的椒房殿,叩谢卫皇后隆恩。
      路很短,变故却很多。
      她也不知道变故发生在哪个转弯,哪段回廊。
      先是吴良娣早她一步,到了椒房殿。
      吴良娣已经听说了太子殿下被楼兰女勾引,甚至鬼迷心窍地愿意接纳她,作为向楼兰示好的举动。吴良娣十分不忿,压抑已久的嫉恨再也按捺不住,打算抢先去椒房殿向卫子夫暗示太子此举甚是不妥。

      再是天不遂人愿,吴良娣还在宫内遇到了在朝上当差的熟悉的公公,得知皇上因为楼兰王的异动而大发雷霆。吴良娣于是改暗示为明说,直谏道,
      “母后,这楼兰女子可不仅是未曾教化而已,根本是居心叵测想利用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和大汉友好,怎么还会暗中亲近匈奴人。这异族人如此两面三刀,玷污了太子殿下的清誉,也难怪皇上会大为光火。如今之计,母后可不能心软了呢……”

      所以当安丰到了椒房殿时,她没有等到她料想中的慈眉善目的接待和叮嘱。
      明明是去谢恩的,可椒房殿里的气氛却少有地凝重压抑。曾经和善的卫皇后,突然铁青着脸,让左右扣押了她,质问她是否存心勾引太子殿下。

      安丰明白皇后已经知道了她和刘据在马厩里发生的事。她不敢撒谎,承认自己因为喜欢仰慕刘据,才和他发生了亲密关系。她本以为这可以证明她在刘据心里有一席之地,哪知卫皇后仔细盘问了她发生的时间和过程以后,却冷酷地下令,
      “此异族女子伤风败俗,居心叵测攀附太子,令太子做出有损德行的事。杖打五十,撵去永巷为奴!”

      直到一下一下的刑杖打在身上,安丰都不敢相信,事情急转而下,好事当头竟然变成了厄运临门。
      那一下一下的刑杖很快把她打晕了,直到昏迷,她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断断续续地说完她在椒房殿受刑的事,安丰所剩的力气也不多了,“妹妹,我,死不瞑目啊。我勾引太子虽然有错,可,可至于到赔上这条命的地步吗?”
      独孤稔和羌裕已经哭哑了嗓子,拼命地摇头,“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的错。是楼兰王,他又做了什么事,让汉帝生气了,所以我们才会被罚到永巷来的。不是你的错,不是!”

      安丰的眼神渐渐涣散,最后一口气细若游丝,“原来,不是我的错,不是,可,谁叫我是楼兰人呢。楼兰人,异族异心,永远得不到大汉的信任……”
      她柔软温暖的身体渐渐僵硬了。

      管事宫女走上前来,想叫人把安丰的尸体抬出去。红了眼圈的尝归再也忍不住,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声暴喝,“谁敢动她?我跟你拼了!”
      管事宫女被吓了一跳,顿时收敛了些狠戾,站在一边不敢动了。好一会儿,她用眼神示意左右上去说些软话劝解。尸体总是要弄出去的,不然本来就污浊的永巷更肮脏了。

      哭得眼睛刺痛的独孤稔和羌裕打来了一盆清水,用细软洁净的葛布轻轻擦拭安丰的脸和身子,又给她脱下了那身血迹斑斑的宫娥襦裙,换上了一套她自己从楼兰带来的华服,盛装美艳如初。

      独孤稔抚摸着安丰毫无生气、苍白的脸庞,一遍遍地含泪叮嘱,“姐姐,你好好睡。你睡在大汉的领土上,你睡在长安,这里没有匈奴人;你也永远不会再受到猜忌和怀疑了。姐姐,你好好睡,你永远是我们楼兰最漂亮的姑娘……”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转为阴沉,乌云压顶,空气沉闷凝滞如铅块,一场暴雨似乎就要来临。管事宫女终于按捺不住,在左右的帮助下走上来,却换了缓和的语气劝他们放手,让人把安丰的尸体带走。
      “趁着大雨还没来,把安丰姑娘带走好好安葬吧。”管事宫女劝说,虽然明知从永巷出去的女囚尸体,都是丢到城外乱坟岗的。

      独孤稔和羌裕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看着梳洗一新的安丰最终还是被裹入了那条污秽的草席中。尝归不忍,命侍从取来了他自己的床单,给安丰裹上,“就让她还是躺在我们楼兰的怀里吧。”他呜咽着,“楼兰人不会打仗,可是楼兰人宽厚善良。”
      独孤稔和羌裕也忍不住又取了各自的一件衣裙,一同裹在床单里,算是姐妹们给安丰的陪葬。

      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留恋,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安丰重新被抬上了简陋的板车,由那匹老弱的马儿拉着,缓缓地,永远地,离开了永巷,离开了大汉,离开了所有人,离开了她盼望许久却一步之遥错失的光鲜亮丽的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第三卷了,女主终于要崛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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