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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柜子里有一件双排扣大衣,很古板的样式,或许也可以说是端正,但我想那一定不是我的衣服。

      白医生合上笔记本,看着趴在桌上睡得香喷喷的白玉堂,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没由来的,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白医生就觉得他是个麻烦。

      无论男女,第六感总是很准。果然,白少爷从睁开眼睛看到白医生后就黏上了人家。

      不管之前白医生出于什么心理总往白玉堂病房跑,那天他真的只是去找同事讨养生茶的,正巧赶上白玉堂睁开眼看到他甩着一个茶包与同事谈笑。

      见白玉堂醒了白医生还挺高兴,俯下身子笑问病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被白玉堂主治医生的一句“少管闲事”赶了回去。

      也不知道骨科这位白医生怎么想的,不是他的病人他对人家随叫随到有求必应;借用白医生的话说,白玉堂那声“哥哥”叫得太顺口,有事不答应他的话他内心有愧。

      “哥哥,我住够了,咱们回家吧。”

      例行检查的时候,白玉堂搂着来遛弯的白医生腰身死活不撒手,非要他答应自己出院不可。

      额头绷带、脸上纱布还没摘下来的白玉堂睫毛扑闪,可怜巴巴地说自己快被消毒水味熏死了。

      好吧,白医生举手投降——既然师兄也说回家修养有利于白玉堂的恢复,而且家里也挺安全,原本想让白玉堂多住几天院观察观察情况的白医生最终犹犹豫豫地松了口,答应去帮他游说。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个大活人,是白玉堂打包起来的“东西”之一。

      白玉堂的家里很整洁,洁癖患者那种整洁。

      他应该有不轻不重的强迫症和很严重的洁癖,白医生看着柜子中按四季长短厚薄摆放整齐的衣物——大多数是白色,少部分浅色系,仅有的异类是一件双排扣大衣。

      那是一件浅灰色双排扣大衣,很端正的样式,通常是公务员和教师这类职业会穿的那种毫不时尚的款式。

      白医生有件一模一样的,但这件不是他的。

      白玉堂似乎睡得不舒服,大概做了什么噩梦,喉间偶尔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声;白医生已经习惯了这小鬼对自己的狠劲儿,他知道白玉堂做佣兵。

      不过习惯是习惯,白医生绝对不会纵容病人对自己发狠,喜欢刀口舔血是他的事,照顾病号却是作为医生的职责。

      陷空岛,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组织,偏偏它明面上只是一家由五位当家人创立的远洋公司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认识白玉堂,白医生并不知道原来陷空岛除了是全球三大货运公司之一,还是一座真正的岛屿。

      没错,白玉堂年芳二三就拥有一座据说面积大到恐怖的岛……该死的有钱人。

      轻轻抚摸小少爷后背把他叫醒,白医生让他去床上睡。

      “我不困。”明显睡迷糊了的白玉堂揉着眼睛要白医生抱,白医生对上那双雾蒙蒙、长睫毛上挂了小滴泪珠的眼睛,心头纵有万般无奈也只好压下去,有千万的气要叹也只能憋回去。

      伸手抱住白玉堂,在他后背安抚似的拍拍,他问:“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白玉堂噘嘴不高兴,他说我本来就比你小很多。

      刚刚白玉堂从柜子最深处翻出一件灰色双排扣大衣,他举着衣服,一定要白医生穿上看看。

      “你穿一定好看。”他说。

      大概能回家这件事让他很高兴,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的情绪明显要比之前高涨许多。快乐是能相互传染的,所以白医生没有拒绝白玉堂不算无理的要求。

      确实白医生穿上很合适,绕着白医生转了好几圈,白玉堂得出一个令他自己雀跃的结论:“你一定是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其实白医生穿上那件衣服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这类人穿的衣服。

      只有一个主人的高级定制,他这种打祖上开始数至少穷三代的医生教师公务员穿不起。

      不是买不起,而是通常不会买,买了不会作为常服穿。

      它看起来和普通的成衣没什么差别,却从每一个细微处告诉白医生:我不属于你。

      由于职业敏感,白医生发现这件衣服上有血腥味,而且肋下和肩头的地方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他真是不明白白玉堂到底怎么想的。

      但是白医生并没有着急否认白玉堂的结论,他只是趁白玉堂洗澡的功夫给师兄李医生去了一个电话。

      临走时心理诊室的李医生叮嘱师弟,注意观察白玉堂生活状态;而观察了整整一天的白医生挫败地发现白玉堂家里非常干净,完全是一个单身青年公寓该有的样子。

      而白玉堂入院登记上的婚姻状态一栏却显示:已婚。

      “……唯一的是有件灰色大衣,我穿正好……哎哟不是我的!”

      “他老婆挺壮啊,你穿正好少说一米八三,哟,这不是比他还高。”

      “男款,”白医生嗓音压低像是要发飙,“不过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是他爱人的。”

      听完白医生的描述和猜测,电话那头很快说:“大概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选择性遗忘症状。”

      “这方面你是专家,该怎么办你告诉我。”颇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白医生心说早解决早完事,他又不是向世界播撒爱的圣母,不可能扔掉自己的生活一直陪在白玉堂身边。

      更何况比这更重要的事还等着他去解决,他没空陪熊孩子蘑菇。

      对于白玉堂这种情况李医生也挺头疼,现在他唯一能给的建议是让白医生先想办法了解一下白玉堂过往的生活,他好对症下药,最后李医生下达指令:“别抱怨,大概率是你造的孽,你给我解决咯。”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是不是我还不一定呢。话没等说完白玉堂头顶毛巾□□上身,湿漉漉地带着一身热气跑了出来。

      赶紧挂断电话,白医生不敢让白玉堂知道自己不是他印象里“一直陪在身边”的那个人,师兄说白玉堂现在的情况受不了刺激。

      很奇怪,白玉堂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管再晚都要写两笔;可据他家人说,白玉堂是个很小心的人,日记这种会给仇家留下讯息的东西他从前连碰都不碰。

      不过现在日记本摆在眼前,趁病号睡着不看白不看,于是白医生很愧疚地看了白玉堂的笔记本——根本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八十页的胶套笔记本,只剩下不到一半,剩下那些纸只写了十二页,而白玉堂清醒也不过十二天。

      白医生摩挲那些整整齐齐的撕页痕迹,猜想八成是白玉堂自己一张张慢慢、认真撕下来的。

      心思太重导致一夜无眠的白医生早早爬起来,进厨房准备早餐。满脑子混沌的他一直在寻思小白的已婚对象到底啥样,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白玉堂悄悄从背后搂住他,很亲昵地用鼻尖额头蹭他的后脖颈:“哥哥,好香啊,你在做什么?”

      “稍微等等,待会儿吃饭。”白医生忙着手上的活,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白医生不傻,白玉堂对他的态度跟自己对老婆的态度一模一样——指不定是把自个儿当什么人了。

      “嗯,”随口应声,白玉堂又笑嘻嘻地问,“可是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我还觉得我起得够早,打算给你做饭呢。”

      大衣的主人在过去肯定很幸福,被这么细心的人照顾爱护,白医生打个哈欠,心里有点难受。

      吃过早饭,白玉堂被亲哥接去医院复查,临出门时白玉堂搂着白医生胳膊,非要他一起不可。

      “几个小时而已,他丢不了,”白金堂摸摸小弟发顶,好声好气地打商量,“白医生难得休息,你非让人家回医院闻消毒水味,自己说说你过不过分?”

      白金堂的言行风格很有趣,他喜欢用反问句,听着是在征求别人意见,却有一种不容人反驳的强硬感。

      不像哥哥弟弟多少带了些柔和线条的脸,他的脸部轮廓是兄弟三个里最清晰的,明明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却意外的有种亲和感。

      拍开二哥的手,白玉堂使小性儿鼓着腮帮子学金鱼,他两个哥哥好说好歹劝了半天这才让他放弃带白医生一起的念头。

      “你在家乖乖的,”白玉堂一脚跨在门外,还不忘拧过头来嘱咐,“不要随便上街,我不想吃桂花糕,也不需要蛋糕,更不用你买醋……”

      一脚把絮絮叨叨像个老婆子的弟弟踹出门外,白锦堂示意白金堂带着小弟先下去。他身后白医生礼貌微笑,心说没想到最和善的大哥居然是下脚最狠的。

      当然“和善”的判断标准是相对于他的两个弟弟而言,谁知道是不是多年商海沉浮让他学会收敛锋芒。

      似乎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白锦堂脸色明显不好——当然咯,谁家幼弟变成这样心情也不会愉快。

      “对不起白医生,玉堂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认错人了。”

      白医生笑笑,告诉白锦堂自己不会和病人计较。

      事实如白医生所想,白玉堂忘记了自己的爱人。

      此刻白医生与陷空岛的四位当家、一位大娘子喝过两道茶。

      据说是白玉堂结拜三哥的络腮胡子抓抓后脑,很是疑惑地看看兄弟和大嫂,又把白医生瞟了好几眼,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后他将杯子重重放下:“太像了!”

      这一声感叹来的恰是时候,原本在客套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淡色茶汤升起白烟袅袅,卢家大娘子呷一口茶,淡淡地跟着应了声:“是啊,真像。”

      “像谁?”反问一句,白医生知道问这种问题自己纯粹是脑子抽搐。

      留两撇山羊胡的蒋平没有回答白医生的问题,一双虽小却有光泽的眼睛简直能把人看透,他此时目光炯炯,似乎要把白医生的脸盯出个洞来:“除了脸不像,可以说一模一样。”

      “其实脸从几个角度看的话也挺像。”徐三爷补充。

      白医生控制不住摸向自己脸的手,他不是一个长相精致的人,但不惹人讨厌,甚至因为长得乖巧,他从小都是别人喜欢和保护的对象。

      他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所以他是个相信真善美的傻瓜;同样因为他的真诚和善良,人间对他更加宽容。

      蒋平递给他一张照片,里面的男人身着警服笑得温和,长相绝对算得上精致漂亮。

      照片上的人白医生觉得似曾相识,但他俩并不相像,如果非要说哪里像的话,大概他们都不是有攻击性的人——这位朋友一看就知道是很宽厚包容的人。

      蒋平说这是白玉堂原本放在办公桌上的照片,他又说只剩这一张了,剩下的全被白玉堂一把火烧掉了,这一张是大嫂趁玉堂不注意藏起来的。

      白医生很希望这个人的温和与宽容并没有像自己一样换来信任和善意,所以他离开了白玉堂,去过自己的生活。

      但是不可能,白玉堂是淘气性子倔,但对喜欢的人向来黏糊,家人们、自己、李师兄、周哥、陈医生……堪称三院情圣,还是男女通吃的那种。

      从仅有的接触来看,白医生相信白玉堂一定能保护好照片里的这个人。

      也就是说,即使他面对了再多的恶意,有白玉堂也足够挡掉。更何况照眼前的情形猜测,他们的爱情压根没受到什么来自家庭的阻力。

      他想象了一下白玉堂和这位警官站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很般配,虽说看人不能只注重外在,但两个气质长相完全不同又恰好互补的帅哥站在一起确实很令人赏心悦目。

      在心底默默给自己加油打劲,白医生鼓足了勇气问:“他叫什么?”

      “展昭。”

      白医生低下头,克制住自己身体的微微颤抖,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照片的边角。

      空气凝重地要滴下水来,白医生不是很愿意,应该说非常不愿意接受现实,一直以来他宁肯相信白玉堂的爱人不过是和展昭重名,也不愿意向别人求证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对是错,自然也没人来告诉他。

      偷偷把泪水憋回去,白医生透过模糊水光看青年,他想:自欺欺人,果然没意义。

      他从快讯中看到了国安局只有代号没有名字的英雄,而现在仅能从内部论坛搜索到代号的逝者突然出现在一张相纸里对他微笑,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

      卢方说,展昭不在了以后,白玉堂送走了他亲手养大的猫。

      仅仅是三个月以前,客厅的沙发上还窝了两个懒洋洋看书听电视的年轻人,冬日夕阳将金红色光线暖融融地洒遍客厅,也将人的姿态映得柔和。

      白玉堂平躺枕在爱人大腿上,胸口蜷着打呼的大狸花猫,展昭随意靠进沙发背,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捋过大猫尾巴,他们应该很享受周六下午这一点点安静,享受到忘记了他们刚刚吵过一架。

      谁家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呢,吵过之后谁都不理谁,到了该喝下午茶的时间,两个人又坐到一起聊天就好。

      这次他们吵得有点过火,白玉堂赔了一支冰激凌,又挂在人身上哼唧了半天,展昭吃掉冰激凌,在撒娇不成改撒泼的人额头上轻吻一下,虽然还是不愿意理他,但展警官看在猫面子上允许小白鼠和他的狸花猫窝在自己身边。

      伸手抱起老猫举到自己眼前晃晃,展昭眉眼里带着开怀:“花花,我这里是风水宝地啊,你这么爱在我这里呆?”

      “喵呜~”

      对展昭指猫骂鼠的行为嗤之以鼻,白玉堂拍拍展昭腰身手臂,给猫当翻译:“花花说,黑猫警长身上最舒服了,软绵绵毛茸茸,尤其是大腿。”

      闻言展昭不服,撩起衣裳收腹:“什么毛茸茸软绵绵,你摸摸全是肌肉!”

      假模假样地摸两把,白玉堂咂咂嘴,说你该锻炼了肥猫。

      展警官很干脆的先拿小白练了练手。

      “喵呜~”

      狸花猫伸爪挠挠白玉堂衣袖,歪歪脑袋,一双琥珀色眼睛似乎蓄满泪水。白玉堂知道它饿了,但是他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乖,待会大嫂会过来,你跟着大嫂走。”

      “喵嗷!”狸花猫竖起一身的毛冲白玉堂吼。

      把挣扎着要往自己怀里钻的大猫撕下来放到一边,白玉堂笑得有气无力:“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自己静静。”

      甩下尾巴,花猫开始在屋里四处寻找,猫不能理解死亡,它能闻到屋子里有很重的展昭的味道,所以它认为展昭偷偷藏起来了,像以前那样把展昭找出来哄哄白玉堂就万事大吉,而且它饿了,需要展昭拿小鱼干给它。

      “别找了,他不会回来了。”白玉堂蜷起身子,把脸埋进双膝,他手上脸上衣服上还沾着展昭心口流出来的血,他没力气也没心情去洗,更不愿意去洗。

      或许是血味刺激了动物天性,老猫一直在屋里打转,怎么说怎么叫也不肯停下。

      花花被闵秀秀抱走了,白玉堂拒绝了大嫂要他回陷空岛的请求,独自在书房呆了一晚上。

      他最爱的人死了,他难过到连滴泪都没有。

      他绷着根神经处理爱人的后事,宾客走后他开始收拾屋子,把展昭的全部交还或交给展昭带走;整个过程从内到外他都是木的,好像提线木偶,没有灵魂,只是被大脑里那根线强行操控。

      以上白医生都不知道,他只是静静地听他们讲白玉堂怎么莫名消失,又怎么突然一身伤的回来,怎么在大哥们眼前突然晕倒,又怎么再睁眼前尘姻缘尽忘,反倒黏上了陌生医师。

      “别担心,这只不过是他的身体在保护他。”

      说这话白医生是想让几位不要担心,可是似乎效果不佳,四位当家面面相觑神色复杂,只有女主人端起茶杯冷哼:

      “报应!”

      白医生保持缄默,低头把玩手指省得自己尴尬。

      白玉堂是个挺有名的白道佣兵头子,他放不下刀口舔血的日子,最幸福的日子里,他曾俯身在灯影闪烁中与展昭额头相贴,要他同自己一起许下誓:

      “猫儿,咱俩无论谁先走,另一个也得好好活下去。”

      展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搂住他脖子给了他一个吻,一吻终了,他说:“咱们都别太早死。”

      咱们,都好好活。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篇写的是后原本打算三章完结,结果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更改了设定,越写越长OTZ
    原本打算把它弃了,因为前六章和后六章讲的完全是两回事,但是写都写完了……虽然很差劲但还是发出来吧
    好歹费劲码字了,也不想它变成硬盘文,前章稍微修改了一下,还是决定发上来。
    本篇只发晋江,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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